28.

    篮球馆的灯就悬在头顶上，一排又一排，稀疏得铺满了整个天花板。

    体育社的展台上，此时站了六个人，横在一排，像连绵起伏的山丘，从远处看还有一座孤峰不太合群，那是隔了一个身位的寻常，孤零零的镶在边上。

    我的眼睛持续向上，越过寻常盯到了天花板，好像看到篮球馆头顶的灯开始变亮，开始聚拢，开始模糊了无关紧要的背景。耳边噪音在慢慢放大，都是女生的窃窃私语。

    “哇！他好帅呀！”

    “我在贴吧里看见他在竞选校草，寻常，这名字好好听！”

    “一班的。我有同学分到了一班，回来我去打听打听，要个□□号来加一下。”

    “诶？同学，□□号要来分享一下吧！我请你喝优乐美！”

    “...”

    我成功得将自己隐身，躲进敌军的阵营，窃听着各种情报，听着一群癞蛤蟆在讨论如何吃掉天鹅时，我抬起了下巴，看向展台，就见天鹅修长脖颈，昂首在聚光灯下，这样瞩目的一个存在，真的很令人头疼，有何人会关注不到呢？若是钻进了牛角尖，我又何尝不是癞蛤蟆军团中的一员呢？

    很多年之后，我在一本书上读到了一句话，十分贴合那时的我的内心。它是这样写的：“我想我现在了解你了。你有一个很完美的灵魂，真像一个令人神往的锦标。对比之下我的灵魂显得有点黑暗。”

    可，最容易被光照亮的地方，恰恰是在黑暗之中。台上的寻常似有所感，左右扫视一番，很轻松就找到了我的位置。他笑着悄悄抬起手掌，只升到了肚子的高度，像只笨拙的海豹，轻轻摇晃两下，然后见身边社团成员并没有发觉到他的小动作后，又翻转掌心朝上，简单做了两下勾手指攥拳的动作。

    这姿势，世界通用，简单明了，不存在会错意的可能性。

    这是，寻常在召唤我！

    耳畔的窃窃私语，原本如苍蝇般挥散不开，但此时，顷刻间，竟荡然无存，像极了课间操的前奏曲，小号的音色明亮又有穿透力，散开一片阴霾。如果时间定格在上午的九点五十，站在操场上的我，应该能听到大喇叭的广播声：全国第二套中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至此，我是满身的热血沸腾，腾空而起；昂首阔步，步调统一；心旷神怡，怡然自乐；闲言碎语，与我无关啦，我就傻乐呵得跑去填写报名表了。

    29.

    体育社面试其实很简单，做个自我介绍，说一下为什么要参加社团就可以了。毕竟有同学会一简多投，本着人文关怀，应充分理解他们不想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的心情。

    体育社的面试地点定在教学楼的某一间教室里，我分到的号码牌是24，简直在我后面是25。

    “哇，25号，真是个好数字啊，是不是寓意着我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不解，投去疑惑的目光。

    没想到简直竟直接轻声唱了起来：“所以暂时将你眼睛闭了起来~”

    “这歌是伍佰的，我是伍佰的一半，他是全闭眼，那我就半睁半闭呗。”

    哇，好冷的冷笑话，我抖了抖肩膀：“你和二百五还差一个零呢！”我把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对在一起，像初升的太阳，举到了她的面前。

    “那我就再把嘴张开，然后眼睛是一睁一闭~”她说着话，居然就真的滑稽得做了出来，果然帅气的人都不懂得好好用脸。

    我笑笑皱眉，用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好丑。”我如是地说。

    面部五官经过运动很容易就松弛下来，同时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跟着柔软了许多。

    “不紧张了吧？”简直单脚抵在墙根，后背寻着墙靠了上去，“就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没必要有这么大的压力。最俗套的解决方法，就把台下的人都当是土豆。”

    “那样张琪就得疯了。”

    “？”简直一秒晃了神，没能get到笑点，琢磨一下，才明白过来，“对哈。她立志要削遍土豆的！”

    笑过了，气也就顺多了，但是吧，紧张还是有的，毕竟寻常坐在面试团里呢。他是免试入社的特殊人才，在纳新演讲散场后，直接被学姐叫来充当面试团的背景板，参与社团的后续活动。前一秒还是战友，后一秒他就成了将军。

    上半场活动，他站在台上散发着万丈光芒。现在进入到下半场，等会儿我上了台，如果磕巴了，忘词了，表达不顺畅了，寻常他是认识我的，万一被他嫌弃了，厌恶了，好的形象再颠覆了，这样的话——

    “嘿！”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简直拍了我一下，应激反应，我手中的24号纸条飘飘落到地面上。

    简直弯腰捡起：“要不我跟你换换？我先上，替你打个样？”

    我看着她捡起的纸条，有两个相同的数字在我眼前重合到一起，“不要！”这次我拒绝得十分干脆、果断。

    因为，我喜欢24号。

    面试的过程，简短又迅速。我连珠炮一样背好了准备的稿子，没敢同寻常去对眼神。常规化问题问的依旧是为什么来参加体育社。

    我：“因为我本人对体育十分热爱，希望在体育社里既能锻炼自己的策划组织能力，也能结交到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有些时候，人越紧张，五感就会越发敏锐。

    我明明直视着坐在正中的陈星社长，眼神却第一时间发现那位鹰眼学姐正歪头拉着身边的社员，分享她挖掘到的八卦，甚至连她耳语的话，都能一字不拉地传进我的耳朵里，“就是这个小同学，在宣讲会上直勾勾地盯着寻常看。所以我才能想到美男计这一招。你看多好使！小姑娘就应该多多益善，哪像咱去年似的，整一个水泊梁山——”

    30.

    “你为什么想加入体育社？”流程提问环节在第25号时轮到副社长戴岳提问了。

    简直豪迈又勇敢地回答：“我是想近距离感受归园田居的魅力！”

    “啊？”沉寂了半小时的面试团，终于兴起了波浪。一个特立独行地回答，换来了每个人脸上不一样的神色。比如像戴岳这般困惑不解的，还有像鹰眼学姐那样激动兴奋的，亦或是陈星饶有兴致的。

    “归园田居是什么？”这是面试场上，唯一一次加问环节，戴岳推了推眼镜，等着简直的回答。

    “就是星月CP。”简直上头了，开始现场科普起来，“就是社长和副社长你们俩的一个组合名。网上有好多写你俩故事的，都特别励志，特别美好，看得人直想奋发图强。这就是偶像的力量。我来参加体育社，就是想近距离感受前辈的热血，来激励我、感化我、熏陶我，让我能成为像你们一样优秀的人。如果我有幸能加入到体育社，我会秉承着互联网的无私奉献，将我在两位学长身边学到的精神，领悟到的心得，看到的画面，统统凝练成文字，分享给其他渴望寻求进步的同学。这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的追求，希望能得学长学姐成全。”

    戴岳又一次推了推眼镜，侧头问陈星：“咱俩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陈星轻摇头，微笑回他：“我也不太清楚。”

    身后的鹰眼学姐，已经埋头进身边人的肩膀上，只留双肩耸动，自然被戴岳给忽略过去。

    戴岳：“那个，文章你是在哪里看的？可以给我看一下吗？我很好奇。”

    “…”YY可以有，但真舞到正主面前就不道德了，打了擦边的简直已经算得上是人生圆满了，“我是在□□空间里看到的分享。下次有机会，我找出来发给你。”

    “好的。”戴岳颔首，报以回应。

    等简直满面春光地出了教室，我唯有竖起一根大拇指，聊表我的敬仰之情。

    面试结果很快就公布了出来，我和简直根本没去宣传栏看。因为班里已经有一位知道内幕的“里头人”了。

    “进了，你俩都进了。”寻常在周一第一节下课后，就来公布这个喜讯了。

    “啊？张榜了？”张琪一向以消息灵通而自居，这次居然被寻常给捷足先登了！

    “还没有。估计中午会公布。”寻常端着架子，用着稀疏平常的口吻，说着一般人不会知道的内幕。

    “那你怎么知道的消息？”张琪问。

    “因为啊——”寻常的话被我俩给截胡了。

    “因为他免试直升了，上周五就是体育社的人了！”

    “哇！”张琪激动得直跺脚，“我这是错过了多少个故事啊。”

    “你错过的，最厉害的一个，当属简直的面试了。”寻常在旁一边叹气一边忍笑，再次回想起来依旧想给简直挑个赞，“我这周末可是到互联网去补课了。这归园田居，和你说的那些，差别甚大呀~”

    “怎么面试还说归园田居了？”张琪被这一个个消息轰炸得郁闷至极，第一现场离她如此之近，她却完美得错过了。

    “小P孩，不要用你那龌龊的思想来看待高尚的归园田居。要知道，你只是在看，却没有观察，这有很明显的差别！”

    “简直你好厉害，说得好有深度啊！”我在一旁默默地海豹鼓掌。

    寻常插刀补上一句：“那是福尔摩斯对华生说的。你不会也在磕他俩的CP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