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好了,该睡觉了。你明天还有课呢。”

    一提到这个,靖瑶就泄了气:“得了,你不说我都忘了上课的事。那场梦真的代入感太强了,我都快忘了我还只是个有早八要上的普通女大学生,以为自己真是个大家闺秀了。”

    福康安把人放开:“所以忘得快对你也有好处啊。”

    靖瑶却突然问:“……敬斋,那你会不会一直记得你的梦啊?”

    福康安点点头。

    “那你岂不是每天都过得很辛苦?”她担忧道,“要是梦里过得不是很好就算了,梦里过得比现在还好,心里会有落差的。”

    没想到她担忧的是这个。

    他心中一暖:“没事,我心态好着呢,你不用担心。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你,就足以弥补我心中的落差了。”

    靖瑶主动抱了抱他,又听了他的话,脸很快就红了:“……我、我去洗漱了,不跟你说了,一天天油腔滑调的。”

    说着,红着脸跑开了。

    福康安笑着望向她:不论前世今生,他的阿靖一直都是他的小太阳。

    真好。

    靖瑶洗漱完,只见福康安还在她的房间里,心中警铃大作,她故作镇定:“你、你怎么……怎么还不去洗漱啊。”

    “我守着你睡觉。”他替靖瑶理了理鬓发,柔声道,“你不是害怕吗?这回就轮我守着你,你就不怕了。”

    靖瑶怔怔地望着他。

    他还记得自己之前说的她一个人害怕。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可是,别人盯着我睡,我会不自在的。”

    “我不盯着你睡。”他说,“只是像你之前那样,陪着你,就够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好像也没意思。靖瑶想了想,点点头。

    换上了睡衣的靖瑶迅速钻进了被窝里,房间里还开着空调,熏得她暖烘烘的。

    福康安就坐在她原来的椅子上,关了灯,一片漆黑,也不知道他怎么坐得住的。

    “你要不要开个小夜灯啊。”靖瑶小声问。

    福康安轻声道:“不用。”

    借着屋内的一片漆黑,靖瑶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福康安果然端坐在那里,没有看她。

    黑夜中,她盯着福康安模糊的侧颜,想起他平时的样貌,呆呆地出神。

    有野史记载他妈妈是满洲第一美人。这一点的真实性虽有待商榷,但他父母的底子绝对不错,不然,怎么生得出这么一个五官无可挑剔的人?

    “可看够了?”

    “我——哇!你要吓死我啊!”靖瑶惊呼之余,硬生生地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卧槽”给掰了回来。

    “做贼心虚。”福康安似乎说话又恢复了之前气人的模样。

    靖瑶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万一我是在看别的地方,比如那把椅子呢?”

    “所以你果然还没睡觉。”

    靖瑶:“……”

    “都说了有人在旁边我睡不自在。”靖瑶气咻咻地翻了个身,想了想,又翻了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啊?”

    “……你的目光直勾勾的,一点也不懂隐藏。”福康安无奈微笑,“我想不注意都难。”

    靖瑶撇撇嘴:“反正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呗。”

    “怎么睡不着?今日你大悲大喜,想来应当疲惫才是。”

    “可能是第一次有人在旁边监督我睡觉,所以睡不着吧。”靖瑶的手已经摸到了她的手机。

    她平常睡前都要看至少半小时手机的,福康安在她旁边,她已经忍得快受不了了。

    “是吗?那也不能看手机。”福康安平静道。

    “……”靖瑶悻悻地缩回手:“福康安,你不属十二生肖,属我肚子里的蛔虫的吗?”

    “每次说了晚安,房间里的灯却总会亮个半小时,我又不是傻子。”福康安知道靖瑶已经破防了。

    每次甜甜地叫他“敬斋”总是撑不过半天。

    ——不过,他也很喜欢靖瑶喊他的名字就是了。

    特别是气急败坏地喊他名字时,就更可爱了。

    靖瑶安静了半晌,突然抛出一个问题:“福康安,你真是章总一手带大的吗?”

    “这还能有假?”福康安反问。

    他已经习惯了靖瑶对乾隆奇奇怪怪的称呼,反正乾隆又不在现代,叫一下他也不会半夜来找人算账。

    “那章总会给你讲故事吗?”

    福康安挑眉:“你想听睡前故事?”

    “那倒不是。”靖瑶盯着天花板,“就是好奇,章总是不是一天睡前给你讲八百遍霍去病的故事。”

    “不然你们怎么这么像。”

    福康安:“……”

    “哦,差点忘了,你活得比霍去病久很多。”靖瑶想了想,“……不好意思啊,晚上总想讲点地狱笑话。”

    福康安选择避重就轻:“……那你可曾听过什么睡前故事?”

    靖瑶继续盯着天花板:“听是听过……小时候看别人家的家长都会给小孩讲睡前故事,我也缠着我妈,想让她给我讲点公主的童话故事。”

    福康安心说真公主的日子过得也不像童话里的日子,但还是接着问:“然后呢?”

    “我妈给我讲了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

    “那一周讲的都是。”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缠着她讲睡前故事了。”

    福康安:“……”

    好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那我给你讲一个好不好?”他沉默半晌,问道。

    靖瑶警惕地盯着他:“不许讲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还有狼来了!”

    福康安:“……”

    这姑娘到底从小听的都是什么故事长大的啊?又是狼又是蛇的。

    “好,不讲。”黑夜中,他轻轻笑了一声,格外动听。

    “今夜,我讲的故事,要从雍正年间讲起。”

    “话说那京城富察氏一家,自随太宗入关后就一直世代为官,到了雍正朝,这一代就更不得了,家族男丁兴旺,只李氏一房就有九子。然而,李氏一家女儿不多,独有两个。其中,长女生得是沉鱼落雁的好容貌,为人处事是人见人夸,更兼她不仅识文断字,还饱读诗书,才气满腹。然而,她性子别人看着虽是一等一的温柔和平,其实尚在闺阁时,也会偷偷跟着哥哥去西山跑马,去香山看红叶……”

    李氏指的就是福康安的祖父李荣保,他为了避讳,故以李氏代称。

    靖瑶静静听着。

    “……雍正四年秋,香山叶正红。已经被赐婚给宝亲王当嫡福晋的李家长女女便央了哥哥,带自己再去游一回香山,看一次红叶。”

    “香山红叶是北京一道胜景——若是深秋落日时分去看,眼见得漫山遍野的红叶,连着天边的残阳,仿佛是一把火,自香山烧到天上去了。明时谢榛赋所谓‘殿凭千顶树,地矗半天霞’,半点不假。”

    “而宝亲王,当时年纪轻轻已是最受雍正爷看重的皇子,每日读书习武,课业甚为繁重。然少年人惯爱说走就走,肆意潇洒,偶然萌动了去香山放松的念头,他便提前做了课业,一个人带着几个小厮,赶在落日前到了香山赏红叶。可巧,遇到了李家兄妹二人,为了遮人耳目,李家长女当时还特意换了男装打扮。宝亲王有眼不识未婚妻,还笑问妻兄,富察家竟有如此钟灵毓秀的男儿?”

    “……”

    在福康安舒缓低沉而有感情起伏的声音中,靖瑶边听边遥想当年帝后二人何等的伉俪情深。

    等到福康安讲到帝后生子时,她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福康安低沉的声音还在屋中响着:

    “……故事的最后,是渐渐老去的皇帝,抱着时年四岁的皇后的四侄儿,一笔一划教他学字读诗。然而,在平日该读的诗词外,皇帝总会额外多写一点自己的诗词,让这个孩子跟着学字。”

    他安静了片刻,才继续道:

    “……一天日色含愁白,三月山花作恶红。”

    福康安凝眸看着靖瑶,替她掖好被角。

    靖瑶曾问他他的睡前故事是什么,其实,他所讲的,就是老皇帝给他讲的睡前故事——也就是为什么,这个故事他能毫无准备地娓娓道来。

    也因为老皇帝以前总给他讲帝后往事,福康安打小就对父母和帝后的婚姻爱情心向往之——即使有时这种爱情并不纯粹。

    小孩子总会把最美好的当成真的,他也不例外。

    皇帝曾经疑惑为什么自己一个海王养出了个纯情种子。其实小孩学大人行为,永远只会学到最皮毛的部分。皇帝天天在小时候的他面前念叨孝贤皇后,下意识忽略了自己后宫佳丽三千人、子嗣颇丰的事,久而久之,就导致福康安看待其他后妃,就像看自家姨母一样了。

    时间是最残忍的东西。

    它能让一个幼时立志如帝后与父母一般好生经营婚姻爱情的人,慢慢忘了自己的初心,到年纪大了的时候,他已经没了知慕少艾的感情,只记得要赶紧娶一个贤良妇,再生几个儿子,传宗接代,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雁栖湖初见时,古代的那个他确确实实是惊艳于靖瑶独特的思想:她等了未婚夫这么多年,可怨的还是自己才貌俱全,只能关上门孤芳自赏,而非四九城的攻讦她的纷纷流言,甚至是对自己守望门寡一般的等待。也正是靖瑶的一番话,唤醒了福康安对未婚妻的愧疚,还有那深埋心中,不再提起的幼时心愿。

    出于欣赏,他为靖瑶作了画。

    当然,对于当时那个问题,福康安还是心有余悸的:自己在金川五年,出生入死,早就习惯了这种赌徒思维。福康安觉得他们似曾相识,她又格外合自己的眼缘,而且她也等了别人几年,说不定其中还有关联……这位爷也是急了,才会问她未婚夫是谁——他想赌一把。

    赌赢了,是携手一生。赌输了,是此生不复相见。

    幸好,他赢了。

    “谢谢你,靖儿。”

    谢谢你,从以前到现在,性子能一直纯粹干净,思想能一直不羁跳脱,才能让愚笨眼盲的他在兜兜转转中,还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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