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趟车，二人从他们上车的站点一路坐到了终点站。
其实终点站靖瑶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去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最后的结果就是换乘，再七绕八绕地往原本的目的地去。
“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麻烦啊？”两个人重新上车。落座后，靖瑶忽然问，“明明可能坐到某个站点就可以下车了，我却非要坐到终点站，最后还得狼狈地坐回去。”
“怎么这么想？”福康安看着地铁的玻璃上倒映出来她的脸，“旅游的意义，不就应该是去喜欢的地方吗？”
靖瑶瞅了他一眼：“哇哦，没想到你居然说出这么又现代又有哲理的话。”
“……听说过王子猷雪夜访戴吗？”
靖瑶当然听说过：“吾本乘兴而来——”
“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他随口接道。
反正你已经享受了你想享受的东西，见到了你想见的，至于麻不麻烦，累不累，这在旅途中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享受的过程。
“看对面的屏幕。”靖瑶小声地对他说。
福康安：？
他看着对面的屏幕，画面平平无奇，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只有底下的蓝条在滚动播放一些文字。
他随意扫了一眼：
“广东人来厦门出差了！太好了！每天上工烦躁就看看外边的福建人，整个人精神状态好多了！我特么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
福康安：？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靖瑶居然还点头叫好：“好！不愧是广东人！”
福康安：“……什么东西？”
“早年间人们的地域偏见，广东人吃福建人什么的。还有河南人偷井盖；温州人和皮革厂小姨子挂了钩；山西都是煤老板，诸如此类。”靖瑶解释道。
福康安：“……”
“现在么……不好说，我只说我知道的。”靖瑶道，“闽粤这个因为太过荒谬，所以大家现在都当成一个笑话说。不过，我看着山东似乎成功从煎饼卷大葱和蓝翔挖掘机转进到考公考编了，真是可喜可贺。”
“如果你以前的生活放到今天的话，还能得一句‘京爷V我50看看实力’。”说着，她还恰到好处地比了个剪刀手。
福康安：狐主任怀疑人生.JPG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啊啊！
树洞接着下一条：
“生活就像海洋，我意志不坚强，所以溺死在太平洋。”
靖瑶赞叹道：“今天真是来巧了，广东组疯狂上分。”
福康安：“……”
“你不好奇这是什么意思吗？”靖瑶问。
“好奇。”福康安有些麻木了，“但我更怕是像上一条一样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不至于。”靖瑶道，“这不过是广东英语听说的开场跟读而已。”
“生活就像海洋，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到达彼岸。”
福康安若有所思：“原句很有哲理啊。”
“是啊，跟后面的两道胡编乱答题和一道现场作文题一起看，更有哲理了。”靖瑶幽幽道。
如果表情不那么狰狞就好了。
福康安：“……”
滚动的字幕能让人尽可能多地看到更多的树洞内容。
“没必要给自己设太多条条框框，人总有千百种活法，不一定非要干哪一行。”
他看在眼中，想到富察家两辈人各自的命运：有人鞠躬尽瘁，有人奋不顾身，有人摆烂躺平，还有人过尽千帆最后看淡一切……
那么，他是不是也要找到自己的新生活呢？
也许，他也可以不用像前世那么拼，绷得那么紧？
然后他就看到后半句：
“反正最后都会失业的。”
福康安：“……”
还是老老实实地当社畜吧。
他看向靖瑶：“是你投的稿？”
正在研究接下来转车去哪的靖瑶：？
三天的厦门之旅很快就结束了。
然而大年初四，年其实还不算过完，靖瑶继续跟家里的亲戚打游击，秉持的就是近百年前先辈“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方针。
福康安忖度这十六个字的意思，只觉得颇为精妙：“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它的本意。”
刚想开口阐述自己与亲戚斗智斗勇的十年理论的靖瑶：“……”
被影响了发挥，她恨恨地“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不一会儿，消息提示音传来，福康安就看到靖瑶给他发了一本电子书。
书名叫做：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
从厦门回来后，靖瑶大肆呼朋引伴，寻欢作乐。今天跟初中朋友，明天跟高中朋友，后天还去老师家里骚扰人，她的聚会看着比福康安难得回京述职时还多。
当然，靖瑶也几乎不怎么在家呆着。
福康安回来之后，却哪也没去，而是老老实实地接着读他的书。
跟当时期末周复习时的态度一模一样。
靖瑶在门边探了半个脑袋，望着他认真学习的的侧脸，耳边蓝牙传来朋友的鬼哭狼嚎：“赵靖瑶你丫的怎么还不滚过来，老子脾酒都喝了三杯了，几米路给你磨叽的！”
差点聋了的靖瑶：“……”
她想了想：还是不打扰他学习吧。
于是又蹑手蹑脚，自以为悄无声息地走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人进来陪他说话的福康安：“……”
人呢？！
靖瑶到的时候，几个朋友已经在那里看着聊了有一会儿了。
“赵靖瑶！死鬼！你怎么才来啊！”主人公郑莹脸上泪一条鼻涕一条的，眼睛红得不成样子。
靖瑶情知自己理亏在先，只是问其他人：“怎么样了？”
“刚刚细数了前任十宗罪，说要投稿给蜘蛛。嚎了一首Jay的算什么男人，又说要去西湖当鸭子，看见前任来划船，就咬死他。”陈璟琳轻声回道，“现在你来了，估计要重新再数一遍。”
靖瑶：“……”
迟到的人总是众矢之的。
靖瑶就被郑莹拉着大吐苦水，说了半天她和前任的爱恨情仇，哪怕林淼很好心地替二人满上雪碧，也被郑莹拒绝：“这丫头上回来深圳不找我，我去林邑，也不接待我，吾深衔之，不行，她今天也得喝点！”
喝就喝吧，好歹只是点鸡尾酒，这里也都是老朋友了。
只是，让靖瑶匪夷所思的是：
“你什么时候来林邑了？”
“……”
“啊啊啊啊——赵氏匹夫，吾必杀之！”
整个包间充斥着郑莹的尖叫声。
最后，靖瑶不得不自罚三杯赔罪。
让这位郑大小姐发泄了一个小时，趁着郑莹去唱求佛的时候，尚且清明的靖瑶悄悄挪到陈璟琳身边：“琳啊，我记得你读的是省内财经学院的国际经济与贸易对不？”
璟琳独酌雪碧：“是啊，怎么了？”
“这专业咋样啊？”
俩人一碰杯，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想转专业？不过你家有厂有公司，这专业也适合你。”
靖瑶忙解释道：“我替人问问。”
璟琳面无表情道：“一句话，家里没皇位的别来。”
靖瑶：“……”
“普通的话就是个外贸公司的业务员，有皇位的，我们还学管理，就……你懂的。”璟琳苦涩一笑，“然后因为和外贸挂钩，你外语也得学好啊，还得跟洋鬼子装模作样打交道呢。”
“哦对了，你知道我们在哪个时区吗？”
“东八区。”
璟琳点点头：“没错，我们的时间是西八区的。”
“……”
后面璟琳絮絮叨叨地又说了许多国贸相关的事，靖瑶一边听着，心中不免忧心忡忡：一想到以后福康安同志成功转型为一个外贸公司的业务员，坐在写字楼里007，那画面……
章总泉下有知，会不会叫人把他们俩抓走，倒吊起来，把脑子里的水排干净？
一个敢想，一个真的敢让他做。
《我在地府很想你》
“还有，一定要学好数学！”最后，璟琳掷地有声地丢下这句话，把杯子里的雪碧一饮而尽。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一瓶二锅头。
前头郑莹唱着唱着又开始发疯，海阳话和普通话交杂着，大骂前任说好了跟她分手之后不再谈恋爱，结果转头就和一个男的在一起。
“背信弃义！老娘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我特么早把你甩了，给你这贱人脸了！”
“贱不贱呐？他妈的双插头！”
“……”
靖瑶和璟琳对视一眼，很是无奈，一个陪着喝酒，一个和林淼一起哄劝，顺便充当无情的捧哏机器人，纾解当事人的情绪。
……所以，等到要回家时，靖瑶自己也喝了不少。
“我开靖瑶的车送她回去。三水，莹那里就交给你了。”把靖瑶塞到她小电驴的后座上，璟琳对林淼说。
“莹这里交给我，你放心吧。”林淼已经拿了驾照，这回是开了家里的车出来的，“一会儿我把莹安抚好了，再去接你。”
“行。”
鸡尾酒虽说度数低，但是靖瑶陪着喝了小十瓶，头也有点发晕。
到了赵家楼下，把车停好，璟琳小心搀着她坐电梯上楼：“靖瑶，你带钥匙了没？你爸妈在家不？”
靖瑶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掏出卡刷了一下：“小case，送我到十六楼就行，今、天、爸、妈、不在家！嘿嘿！”
璟琳更加忧心忡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