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瑶把汤底准备好——事实上，邮过来的牛肉丸还很贴心地附赠了高汤，简直是下火锅的不二之选。
调控好汤底温度，她为自己之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操作懊恼之余，进厨房后，随口问了个问题来转移话题：“兆警官，那你和张相刚刚是在聊什么？”
她问了之后又觉得不对：“我只是随口问问，不是在窃取军机机密。”
“不是什么大事，说了也无妨。”兆惠把要吃的菜分门别类地放好，“就是张中堂问我有没有对象，说有条件不错的，想给我保个媒。”
靖瑶自动翻译后得出结论：“……兆警官，你被催婚啦？！”
兆惠：“……”
福康安：“……”
好像，也没毛病。
“所以您怎么回的呢？”靖瑶很好奇。
这事问的，福康安也好奇，毕竟兆惠看起来似乎真的遇到了他的那个人，再去相亲，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还能怎么回？就说我有中意的对象了。”兆惠说。
靖瑶这下倒是没有追问这是真的假的，只是说：“没催你赶紧办喜酒？”
兆惠：“……你怎么知道？”
靖瑶很淡定，像是在说什么普世真理：“依我个人经验而言，很多人听到一个人有心仪对象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起哄赶紧办喜酒。”
“——不分老幼。”
兆惠：“……”
福康安：“……”
这倒霉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你被人这么问过？”
“有过几次。”靖瑶云淡风轻的话语，再加上她的年龄，给人带来了视听上的重大冲击。
“不过我后来悟出了门道。”
“出来混，身份是自己给的。”
兆惠对此很感兴趣：“何以见得？”
“别人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就说我37岁丧偶；别人问我有没有结婚，我就说我有一子二女；别人问我报不报补习班，我就说我家小孩天资卓绝，凡夫俗子不配教我的孩子。”
“还有诈骗电话。他们跟我说我银行卡被冻结了，我就说我贪污腐败转移资产失败，下一个把他们攀扯出来；他们说我家人出事了，我就说对你怎么知道我老公□□被抓了。”
福康安：“……”
兆惠：“……”
“前面那些，都是你什么时候说的？”福康安艰涩地问道。
“我高考毕业旅行，老遇到些不三不四的人搭讪。”靖瑶看着还很快乐，“自从说了这些，效果拔群。”
“为什么？”
“他们都把我当神经病了，就不会来找我了。”
“……”
兆惠不着痕迹地看了福康安一眼：“……你的赛博对象折损率有点高啊。”
靖瑶嘿嘿笑道：“当时都没谈过恋爱，哪里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对象？不拿这子虚乌有的东西开刀，更待何时？”
福康安：“……”
所以是他来的时机不对是吗！
嘻嘻哈哈间，备菜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两个人被再次赶出厨房，不过这次是让他俩端菜出去。
靖瑶盯着桌上整整齐齐码放好的各样菜色，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那我当时忽悠萧明秀她们的话，岂不是成真了？”
“什么？”福康安没明白。
靖瑶于是把上学期让几个朋友去听兆惠的讲座时用来忽悠她们的理由再说一遍给福康安听。
福康安：“……”
他坚信，靖瑶当时一定是在胡说八道。可谁能胡说八道到这份上：人物地点，就是谈话内容都对得上？
他拱了拱手，由衷道：“姑娘，神算啊。”
靖瑶特别神奇，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和兆惠也商量好了有些事情不让她知道。可有的时候，她就是能凭着自己强大而又让人捉摸不透的脑回路，成功窥知真相。
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靖瑶得意地挑眉，把一整板的牛肉丸都放进锅。
这时，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
靖瑶和福康安面面相觑。
下一秒，两个人放下手头的东西，齐齐跑到厨房门口。
兆惠原本在认真做饭，再转过头，就看到两个脑袋从门的一边探了出来，一高一低。
兆惠：“……”
“脑袋还是缩回去的好，不然一会儿飞油喷溅，烫到哪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靖瑶深深地看了兆惠一眼。
难得见他幽默的一面。
“靖瑶，这些菜，你拿去二楼的张中堂那里。”
靖瑶一看，食盒里装的都是清淡爽口的菜，荤腥不多，很适合老年人。
说起来，这些食盒还是靖瑶当初刚搬进来时看颜值买的，好不好用不知道，但绝对够花里胡哨。
没想到现在还方便了兆惠。
“好嘞。”
靖瑶爽快道，丝毫没有自己的东西很有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不悦，拎起食盒和自己的东西，快快乐乐地走了。
走到张家门口，靖瑶按了按门铃。
来开门的却是另一个人。
看着年纪要和兆惠差不多大：“小姑娘，你是……”
靖瑶甜甜笑道：“我们世叔要我来给张老师送东西。”
“……”对方愣了一下，见她拿得手忙脚乱，连忙接过靖瑶手中的东西，“这些菜收也就收下了，可是这些丸子……”
“这是我们那里的特产，我爸给我寄太多了。”靖瑶依旧带着笑，真诚道，“老师吃不了的话，您也可以代劳。”
说完，她转身就跑。
张若霭：“……”
他回到屋里。正在看新闻的老父亲张廷玉说道：“是和甫带的那两个孩子来了？”
“是也不是。”张若霭把东西放在厨房里，“来的是两个小孩里的那个女孩。”
“和甫这人啊……”
张廷玉只是叹道。
张廷玉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于是叫了张若霭开门。兆惠也知道他有心结，所以叫的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小姑娘来送东西，料定他出于对自家女儿孙女的关爱，爱屋及乌，不会迁怒她。
都是当初军机处草创时被精挑细选进去的聪明人。
张若霭对此只有摇摇头，活成这样也挺累的，但谁让他爹已经习惯了呢：“不过，他们送来的菜倒很是不错，午饭我终于可以不用做了，这个牛肉丸我研究研究怎么做……”
兆惠人确实不错，从他们家敲诈了一堆调料，还能还给他三道菜。
真是谢谢他了！
仙气飘飘的书画大家兼美院教授张若霭先生，现在，也不得不为了老父亲的一日三餐而洗手做羹汤。
“所以，兆警官为什么会做饭呢？”
靖瑶回来后，对着桌上热气腾腾的一盘鸡翅鸡腿发呆。
“会做饭，这很奇怪吗？”兆惠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我就不会啊。”靖瑶狠起来连自己都吐槽。
兆惠：“……”
“以前父母工作忙，所以自己学着学着就学会了。”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反客为主，招待俩小孩坐下，“也比不上外面那些专业的厨子，我做的不过家常小菜。”
兆惠说得谦虚，但是对于两个就连粥都要出门买的大少爷大小姐而言，他已经是米其林大厨一般的存在了。
“说到这里，”靖瑶好奇地追问，“兆警官，令尊也是警察吗？”
兆惠举筷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这事，就是对福康安，他也没提起过。
福康安看向她，不知道靖瑶又要有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真相帝之语。
“我猜的。”
兆惠：“……”
福康安：“……”
就知道。
“道理挺简单的啊，您前世又是文臣又是武将的，这辈子突然转行当警察，大概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吧？不过，我也很好奇，您为什么不去考公和当兵，而是去当警察？真的只是因为家里的原因？”
——能够当警察，也就是说他政审能过。
兆惠怔然看着两双俱是好奇的眼睛。
很久以前，也有人曾经很好奇地拉着他，像以前那人还没登基一样，问他问题。
只是那时候，他们已经不再年轻。
而那个问题……也已经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疤。
福康安见他脸色不对，正要开口打圆场，兆惠却开口回答：
“……子承父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我厌倦了打打杀杀，军旅生涯固然恣意昂扬，只是，不再适合我了。而我也对坐在办公室里埋头公文没什么兴趣，干脆就选了警察。”
福康安干脆不说话了，自告奋勇，给两个人布菜。
“刑警也很辛苦吧？”靖瑶轻声问。
“还行。这些年，国家对那些毒贩和瘾君子的打击力度只增不减，林邑这边还算太平。”兆惠竟然还认真想了想，“我上任支队队长之后，所里的缉毒队的同志折损率相对低了不少。”
靖瑶听完也沉默了。
她真该死啊！
“这也是我们这行的常态了。”兆惠平静地用公筷给靖瑶夹了个肉丸，“世间难过的事很多，要学会释然，不然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也不知道是说给靖瑶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福康安在一边若有所思。
一个不愿意再看到身边的战友子侄一个个离他而去的人，现在却接任了刑警支队队长的工作，这很难说不是一种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好在靖瑶难过了一会儿，还是很尽职尽责地给兆惠卖起了海阳牛肉火锅的安利。
“味道不错，就是相比起林邑这里的菜，会显得清淡不少。”兆惠做出了和福康安一样的评价。
靖瑶偷笑不已。
兆惠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