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完首饰，靖瑶说：“……要不，我们现在回一趟忠勇公府？”
虽然现在是分府单过了，但两口子还是没少往忠勇公府跑。
——当然，主要是为了傅夫人而来。
福康安反而犹豫了：“这么晚了，额娘怕是早就歇下了，再去扰她清净，只怕我要被二哥丢出来了。”
这倒也是。
靖瑶不无遗憾道：“那只好明天再去了。”
“今夜这夜市，夫人见了可还满意？”
靖瑶转过头，就看见福康安冲着自己微笑。
“满意，满意，我很满意。”靖瑶站在他身边，望着窗外夜景，迭声赞叹。
攒玉阁不愧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两个人站在攒玉阁二楼，临窗就能看到整个京城夜市之气象。
“那时候久居深闺，也很少需要精心打扮的时候，对这方面‘恰好’提不起什么兴趣。”靖瑶回过身，打量阁中陈设，“不过，来到这里，我又不是出家人，怎么会不感兴趣呢？说到底，也是每月月钱有限，攒好久才能偶尔跟着闺中密友来这里一次，买根稍微贵重的簪钗。”
说着，还对福康安狡黠地眨了眨眼：“现在，我终于可以把我喜欢的，和稍微喜欢的，统统买走了。”
福康安和她离开攒玉阁：“……以前没过门时，额娘不是时常叫你过去说话吗？那时候又当如何应对？”
靖瑶想了想：“就把几样簪钗换着花样戴就是了，该如何便如何。虽说见长辈不宜过于素净，可额娘一向不喜铺张，我若是为此大费周章，只怕也是弄巧成拙，不若顺其自然，还能事半功倍。”
福康安赞道：“我们阿靖不仅心思剔透，而且颇有文采啊。”
“那是，我可是伊尔根觉罗靖瑶，我阿玛可是进士出身。当初读书的时候，哪怕师傅对我不如对我的几个兄弟重视，却还是夸我学得比他们强呢。”靖瑶自信地笑道。
福康安含笑看着她。
靖瑶嘚瑟完，没忘了问：“……对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带我来这里玩呀？”
就连德麟也不带出来，等他俩回家，这小祖宗指不定怎么哭呢。
“你随我奔波多地，本就辛苦。好不容易进京述职，我更要带你到处见一见京城的繁华。”福康安眉眼间俱是温柔，“下一次进京，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德麟调皮，就不让他来扰你清净了。”
“我从小跟着阿玛东奔西跑的，什么样的地方没见过呀。”靖瑶知道他惦念着自己到了地方，受不了困于一隅，“不过，说起来京城繁华，确实其他地方罕有匹敌的。”
也难怪那么多人挤破头了想留在京城。
“怎么？心动了？不过，你若愿意留在京城倒也好，省得跟我到处奔波，接下来皇上要派我去哪还不知道呢。上回皇上听了你的事，也是心疼。”
二人上了马车，靖瑶还在偷偷张望着外头的夜景：“……我才不要呢。留在京城，又不能到处走，上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一点也不自在。虽然有京师繁华，可这样何尝不是囿于繁华之中呢？不过是换了个金丝楠木的笼子罢了。相较之下，我宁愿跟着你到地方当山大王。”
福康安听着好笑：“说得好像我是那孙行者似的。”
“难道不是吗？”靖瑶挑眉，“你不在的五年里，我可没少从额娘和舒妃娘娘那里听说你小时候的事～”
福康安：“……”
额娘啊！姨母啊！康安我平时可是没少孝敬二位啊！怎么能这么坑我这个小孩呢？
“比如说——”
“我就是孙行者。”
福康安飞快点头应下。
靖瑶笑弯了腰。
他顺势把人揽进怀中，替靖瑶抚一抚背，免得笑岔气了。
可怀中人儿刚缓过气，就凶神恶煞地对他说：“咳咳……你不说我可不会忘，要是留在京城，我不就跟德麟那臭小子在府上大眼瞪小眼？你儿子你不管，就想这么跑掉？没门！”
福康安啼笑皆非：“我好心好意替你顺气，你这小脑瓜子竟然还惦记着这个？”
靖瑶懒洋洋道：“不然呢？我该说什么？——感谢福四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福康安居然还认真点了点头：“很不错的主意——美人儿，不若今晚就到我府上，如何？”
“小女子只怕比不得福四大人美姿仪。”她没好气道。
说完，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皆忍俊不禁，笑作一团。
“我知道你平日辛苦。”
笑完，靖瑶轻声道：“德麟……唉，我也不是不能教，只是我怕教不好他。”
“你这话说的，倒不像母亲，像个西席了。”福康安笑道，“他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想怎么管，别人能拦着不成？”
靖瑶却摇头：“别人固然管不着，可我自己该怎么管呢？严苛了怕孩子受不了，宽泛了怕孩子不成器。养在身边又怕他从小厮混在脂粉堆里。唉……难呐。”
听着她的话，福康安迟疑道：“那，日后到了地方上，我平日多分心给德麟一些。”
“你平日本就忙得很，还有皇上给你派的差事。”靖瑶只是微笑，“家国不可两全，我也不过私下抱怨两句罢了你忙差事要紧。”
虽说福康安也宠爱妻子，可这和对儿子是不一样的。
德麟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处于尚不知事的年纪，他需要的是教育与陪伴。靖瑶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哪怕福康安偶尔因为公事冷落了她，她也不会计较什么。
其实，德麟是二人唯一的儿子，又是他的嫡长子。按理来说，不论如何都该和傅恒对傅灵安一样，悉心培养。
可福康安实在是太忙了，今天刚从盛京整理完那些老档案出来，第二天又被皇帝派到云贵处理缺少马匹、运铜困难的事。刚出了个章程，把事情处理完，又被皇帝调到甘肃处理民变……
教育儿子？怎么教育儿子？
赶路的时候教育儿子？？？
因而福康安和靖瑶有过默契：不管男孩女孩，都得让靖瑶多多费心。
舍小家，为大家。这就是他们在那时做出的选择，他们的宿命。
第二天，靖瑶看着福康安：“……你昨晚又没睡好？”
“……你怎么知道？”每次在梦中恢复记忆，他就像重新把这件事做了一遍，身临其境，是挺不错，就是非常消耗精力。
“你黑眼圈快比昨天见到的星一雅一还重了。”靖瑶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要换做去年刚见到你那会儿，我肯定把你交上去——古化石加国宝，你比大熊猫都稀有。”
福康安：“……”
今天的行程相对轻松一些。
下午逛过博物馆之后，傍晚，靖瑶带着福康安登上游艇，顿时觉得和昨天在塔下很不一样。
靖瑶也很惊喜：“人不多诶！”
按理来说，小长假期间，不管哪一天人都会很多啊。
“难道是有大人物微服出行？”
福康安摇头：“未必。”
只是一艘游艇，若是大人物，完全可以直接包下。
靖瑶一想也是。
不管如何，能够在这里快快乐乐地享受珠江夜景，这就够了。
“可还习惯？”靖瑶关切道。
上了船，两个人在甲板吹风，五月的傍晚，晚风还夹杂着江水的凉意，扑面而来。
“我没事。”福康安知道，她是怕自己晕船。
不过，他还真不晕船。
感谢林爽文，让一个正儿八经的北方人获得南方乘船的经验。
底下是浩浩汤汤的江水，眼前是灯火璀璨的高楼。
福康安兀自站在甲板上出神之际，靖瑶兴奋地捣了捣他的手臂：“走走走！咱也去拍照！”
福康安一怔：“拍什么照？”
“珠江夜游据说可以免费拍照，还有mini照片，不去白不去！”
福康安：“……”
不知道为什么，靖瑶对于这种能白嫖的东西总是格外热情。
他又莫名想到林邑初雪时，他给靖瑶拍的那几张照片。
他们按照广播提供的地址找过去时，摄影师已经架好补光灯了。
“二位是要一起拍还是分开拍？”轮到他们俩时，摄影师随口问。
“一起。”
靖瑶和福康安异口同声道，随后又齐齐愣住。
“那好。”
二人站好，靖瑶一如既往地姿态随意，闲倚栏槛。
“好——看镜头——”
“笑一个——”
“三、二、一！”
“换个角度——”
……
“……这也太mini了吧！”
靖瑶看着小小的、轻飘飘的一张照片，天可怜见，它甚至只有自己两根手指的前两节指节并起来那么大！
工作人员道：“有需要放大的话，我们这边也可以提供服务。”
福康安倒是很敏锐：“多少钱？”
“30。”
靖瑶：“……”
她安慰福康安：“小小一个也很可爱。”
福康安：“……”
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乱七八糟的话啊！
工作人员又反手给了两人一人一个不同的钥匙扣。
靖瑶：“……我觉得也挺值的，你说对吧敬斋？”
福康安：“……嗯。”
靖瑶对着两个钥匙扣想了想，把背景是广州塔的那个留给了福康安。
“这个明显更有意义，你怎么不要？”他疑惑道。
“就是因为有意义才留给你。”靖瑶道，“不管是照片还是钥匙扣，对于我而言，都是唾手可得，这样的东西，往往我也很难珍惜。”
福康安听完，垂眸看向钥匙扣，照片里佳人倚栏轻笑，姿态风流。
和前世雁栖湖的画……
前世今生的记忆慢慢交叠，服饰的不同逐渐被模糊，只剩下相同的倩影，相同而不同的笑颜。
确实很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