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车停在赵家楼下停车场,可车内两个人都没有上楼。

    福康安睁开眼,发觉此刻时间离他们回到公寓楼下,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而女子仍然昏睡着。

    关闭汽车,把女子打横抱起,他心中惦念的,还是刚刚梦中看到的画面。

    他像是潜入了深邃的海底,贴在无形的玻璃墙边,注视着女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可以窥知女子心中所思所想,但是他影响不了她。

    她那几年受的委屈,福康安并非不知道,可他从来只是知道,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直观地面对。

    他垂眸望向怀中的女子。

    女子眉心微蹙,像是梦见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在她被议论的那些年,她也会害怕,她也会无助。她是不是也曾经盼望过,她的未婚夫能够像后来一样,霸气地把她护在身后?

    可他没有做到。

    她只好一个人学会怎么去面对这些,去做一个表面上所有人眼中合格的大家闺秀,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忠勇公府和皇宫之间,强迫着自己去结交本来不会去结交的人……

    在现世和靖瑶在一起三年了,她对她话不投机的亲戚们是什么态度,福康安可还记得呢。

    让她去和那些人打交道,又何尝不是对她身心的一种折磨呢?

    “物议沸腾,你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抵挡呢?”

    于是,在似梦非梦的深渊中,他见到靖瑶一个人慢慢地去摸索着亲近他额娘,交好璟琳,再慢慢扩大对象到忠勇公府其他人和宫中的娘娘们,以皇权和夫权来弥补父权的不足。

    小姑娘相当聪慧,知道谁是她该亲近的,谁是她该远离的。哪怕断簪一事后也未敢掉以轻心,而是小心翼翼地拿捏好和所有人交往的尺寸。

    她在观察,到底是谁在背后挑动着一切。

    这一年,她才十五岁。

    不得不说,小姑娘是幸运的,也是非常有眼光的。他额娘那拉氏是公认的为人宽厚、通情达理,和他阿玛性格很像,也怜惜这个不受重视和非议缠身的姑娘,时常请她过府说话。

    而这也给了靖瑶表演的空间。

    靖瑶开始不动声色地打听到那拉氏的喜好,每次聊天说话,她都尽量顺着那拉氏感兴趣的话题讲:那拉氏因为丈夫的缘故,常年待在北京去不了别的地方,她就说起自己从小到大,跟着阿玛明山辗转各处外放的所见所闻。不光如此,靖瑶根据自身定位,以及受众喜好,精心准备各种小礼物——不贵,但一看就是颇费心思的。

    听说那位福四公子事母极孝,那自己对未来的婆婆好,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好孩子,长久以来,你受委屈了。”

    又一次入忠勇公府见那拉氏的时候,那拉氏忽然拉着靖瑶的手,如是说。

    靖瑶听完愕然,下意识竟想抽回自己的手:“夫人,这话实在是折杀靖瑶了!夫人和县主待靖瑶极好,靖瑶在忠勇公府不曾受过委屈啊?”

    难道是自己的礼物送得还不够用心?

    要不是现在被傅夫人和县主盯着,靖瑶都想挠挠自己的头了:这是要闹哪样?

    “外面的流言蜚语,我们没有及时制止、驱散,是傅家对不住你。”到底傅夫人是长辈,话说得太多,县主怕有失长辈威严,故而在一旁帮腔。

    可是……这在靖瑶眼中就更恐怖了!

    一个忠勇公夫人,一个县主在毫无封号、诰命的自己面前说这些话,靖瑶都快以为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了。

    “不不不,能和忠勇公府结亲,本就是明家之幸。”下意识地说完这句话,靖瑶在心中苦笑:这大概就是别人说的,人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吧?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者,夫人和县主还要管着偌大的忠勇公府,日理万机,有心无力也是正常的。”

    这倒不是靖瑶客气,实际上这几年傅家连连有人病故,从先前的长公子傅灵安到如今的和嘉公主和家主傅恒,元气大伤,忙葬礼估计都忙不过来了,就更别说搭理她这个未婚妻了。

    “不要说这种话。”傅夫人道,“本来我们也是看中你,而非明家的门第。”傅恒其实看不上明山——主要是看不上他的为人。也是傅恒从那拉氏那里知道,明山的嫡长女和明山为人并不相同,这才给四子定下了这门婚事。

    说完,她又有些惆怅了。儿子虽然孝顺,可儿子对于女色、成家这些事极不上心,明家姑娘不入他的眼,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退婚的事,那拉氏不是没有想过。原本想着出了孝再让二人相看一番,若是不称意就算了。可没想到出了孝,儿子又被派到金川,结果一去便是几年不归。直到假消息传来,流言又起,皇帝震怒,这下,就是她想退婚都不能退了。

    她固然可以提出不想耽搁明家姑娘的婚事而退婚,可在别人眼中这就是以退为进,只会给震怒的皇帝火上浇油,明家姑娘只会更加倒霉。

    那拉氏只好缄默不言。

    然而,靖瑶听后,有些茫然,还有些疑惑:……她们到底看中自己哪儿了?

    虽然她经常被母亲称赞是大智若愚,可她不觉得自己“愚”,也不觉得自己有“大智”。

    ……当然,最好更不是“若智”。

    但这个问题在这儿似乎也不好问,靖瑶只好默默按捺下心中的疑问。

    “……总之,这镯子你收下。”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那拉氏把手上的一块玉镯撸下来送给了靖瑶。

    靖瑶一怔:“夫人,无功不受禄。我……”

    “你能总过来陪我们娘俩儿说说话,我们就已经很高兴了。”傅夫人含笑道。

    接过镯子,靖瑶十分汗颜:作为大清顶级勋贵之一,她可不认为忠勇公府会门可罗雀,没人陪这两位贵妇人说话。

    只能说,傅夫人实在是个宽厚人啊。

    怎么她儿子跟她一点儿也不像啊?

    听得到她的心声的福康安:“……”

    在忏悔了在忏悔了。

    回过神来的福康安,已经抱着靖瑶回到她的房间里了。

    但是……

    靖瑶昏迷的样子和自己从前遭遇的梦境很像,因此福康安倒不是很担心,他只担心若是靖瑶昏迷太久,被明山夫妇知道,夫妇二人又没有前世的记忆,一旦东窗事发,事情就很难办了。

    值得庆幸的是明山夫妇最近正好到省城出差学习,而靖瑶作为一个成年人,有独立自主的觅食行为,家里还有一个钟点工阿姨,问题倒不是很大。

    这时,靖瑶的手机恰好响起。

    是沈自芳打来的电话。

    福康安顺手接了:“喂,阿姨,是我,小傅。靖瑶睡着了,您有什么事吗?”

    还故意压低了声音。

    沈自芳不疑有他:“哦,没什么。就是那个陈家小琰送了一个礼物给瑶瑶,说是祝贺她考研上岸的,你等一会儿让瑶瑶去拿一下。”

    永琰都把靖儿刺激成这样了,他送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福康安心念电转,声音却一点不显异样:“没事的,阿姨,我一会儿去帮靖瑶拿便是了。”

    “哦对了,你今天怎么没在公司啊?”

    今时不同往日,在赵家公司待了两三年,如今明山夫妇二人出差,福康安已经能替二人坐镇海阳了。

    福康安笑道:“靖瑶不是回了趟学校吗?回来的时候,我担心她一个人打车不安全,就送她回来了。”

    沈自芳无可奈何:“她都多大了?你们爷俩还真当她是个小孩子宠。”

    福康安只是道:“不过举手之劳。”

    沈自芳叹了一句“你们就宠她吧”,然后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福康安唇边的笑意瞬间消失,他看了一眼依然沉睡的靖瑶,然后出了房间。

    他倒要看看,永琰这小子能送点什么东西来。

    “居然是你来拿。”

    福康安到楼下门房时,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宝马,宝马边上还有一个人。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靖儿还会来见你吧?”福康安懒得理他。靖瑶宁愿把自己从公司叫过来接她,也不愿意再见到永琰,早已说明了一切。

    “那她也不一定愿意见你。”永琰嘲讽道,“就算她不相信我说的,等她恢复了记忆,你觉得你又有几成胜算?”

    福康安冷冷一笑。现代确实很好,他可以不用对着虚伪的储君虚与委蛇:“所以呢?不管她怎么想,反正我等得起。不过,从前你还只拿我儿子开刀,不及女眷,怎么如今手段如此不入流了,嗣皇帝?”

    最后三个字,福康安声音虽轻,但咬字极重。

    哟哟,这不是新君么?三百年不见,这么拉了?

    “傅康安你——!”永琰动怒不过一瞬,又迅速收敛了,他韬光养晦多年,早已练就一副收放自如的川剧变脸的好本事,“话说回来,只怕靖瑶姐姐还没告诉你,我跟她说了什么吧?”

    “靖瑶确实没说,不过我也知道,她一个字都不会信。”福康安气定神闲。

    其实哪怕恢复了记忆,在不知道他身后那些破事的情况下,福康安对永琰还是没什么意见的。

    毕竟他一向只管救火打仗,哪里管储君之事?

    更何况当时实行秘密立储。虽然大家都觉得十五阿哥会是未来的皇帝,可秘密立储如开盲盒,是自己想要的款式也就罢了,是自己讨厌的款式,那就完蛋了。

    可永琰后来对福康安的唯一的儿子德麟,对四弟长安,对他那些堂兄弟做的事……都让他不禁思考:永琰这个君,他福康安是非忠不可么?

    ——福康安忠君爱国确实不假,但他也极为护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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