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神色极为哀伤，走上前去，一边轻抚着其中一座坟茔的墓碑，一边无声垂泪。

    “这么多年了都还没有找到，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了许久，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重华对着冰冷的墓碑喃喃自语。

    他要找什么，是人还是物？云凫竖起耳朵，一点不敢动。

    重华声音悲伤而慈祥：“这洛伽山是你要守护的地方，却并非我想守护，若不是还有这一丝希望，我也不会孤寂无趣的多活了这几千年。”

    云凫想起初见重华，他眼中如死水般毫无波澜，原来他的心真的早就死了。

    “我的女儿，何时我们才能重聚。”重华颤抖着说道，忍不住滚下两行泪珠。

    云凫愕然。

    这坟茔中，埋葬的竟是重华的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难怪他如此伤心。

    大约是悲伤太过，重华几乎有些站不稳，此时他再不是那个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的冷漠仙师，而只是一个思念孩子的可怜老人，云凫想上前安慰他两句，却还是忍住了，自己的身份必须隐藏下去，万不可暴露。

    重华呆呆地又站了许久，方才走了。

    此时风寒气冷，云凫站得双腿发麻，安眠的药粉只有半个时辰的药效，此时山下的守卫应该已经醒了，重华走下去也不会发现任何的异常。

    她走到两座坟茔的前方，待看清墓碑上的名字，差点惊讶得喊出声。

    “朱菀”，

    “琥光”，

    竟然是赤月剑和夏禹剑曾经的主人。

    两千多年前的妖灵之首，也是沧海书院曾经的学子。

    几千年不曾超越过的传奇。

    如今，却只是荒山上两座冰冷的坟墓。

    云凫心中五味杂陈，即便上元界的仙灵都逃不过陨灭二字，而且众所周知这两位仙灵早已死去，但亲眼看到他们的坟墓，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曾经惊艳绝绝引无数人仰慕的二人，就突然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如是以前，她会以为朱菀和琥光不过误入歧途堕为妖灵，可是如今的她，在洛伽山生活了这么久，早已看出洛伽山的妖灵也不过就是普通仙灵，他们也只想过平静祥和的生活，更何况，不管他们是否愿意，都只能一辈子被困于洛伽山中，根本不可能有祸害上元界的机会。

    那么，苍梧宫一直竭力要攻打洛伽山又是为了什么？

    而朱菀和琥光，他们用性命守护这个地方，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书院里，白藏提起这两位曾经的同窗，那发自内心的仰望做不了假。

    巫山之上，化水口中那位与他一同惩恶扬善的同伴应该就是琥光，否则，他不会仅仅是见到夏禹剑的影子就那般失神。

    这样让人念念不忘的两个人，他们怎么可能会任由自己堕落为作恶的妖灵。

    他们守护这个地方，到底是对是错？

    云凫只觉得一团乱麻，几千年来她自认为还算是非分明，可是现在她完全糊涂了，到底妖仙双方，哪方是对，哪方是错？

    “出来吧。”云凫说道，用灵力唤出赤月剑。

    赤月剑泛着微微的红光，立在云凫身边，一人一剑，就这样默默地对着坟墓。

    这儿埋着的是你曾经的主人。

    几千年的陪伴，只有你才最清楚，她曾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等云凫回到镇子上，天色已经不早，有几个人围着，聊得十分热闹，荆娘也在其中，见云凫走过，热情地招呼她过去，其他几人也都和她熟络，便拉着她七嘴八舌说了一件新鲜事。

    洛伽山又又来了一位外地的仙灵。

    外人来此处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位仙灵带来了无数珍宝和贝珠，就是为了求取洛伽山的一味珍贵药草—金葵。

    金葵，三百年开花，三百年结果，取其籽实入药，可以祛除疼痛延年益寿，效果奇佳，正因为如此，仙界的金葵被过度采摘，外面已经很难见到，但洛伽山却长有许多，且都长了千年以上，也难怪会有人重金来求药。

    不过，金葵都长在禁地，要摘取金葵，必须经过无渊允许，洛伽山的使者见他携带了如此多的珍宝贝珠，也有些动心，索性先留他在此处，等无渊回来再商议。

    云凫听完，心里已然猜到，现在这个时候进入洛伽山，又能有如此财力的，怕是只有容沐了。

    这边还在议论，街头那边的喧哗声已经传了过来，果然是一群人簇拥着容沐走了过来，连引云凫进来的两位使者也在，只不过，与面对她时的冷淡不同，此时他们都满面堆笑，极力奉承着容沐。

    唉，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法则，到世外桃源也管用。云凫心里叹了一口气。

    容沐微笑着回应众人，路过云凫身边时，装作不经意看了一眼，随即回过头去，对使者说道：“可否安排宽敞又清净些的地方给我暂住。”

    使者搓手笑道：“有有，前面不远就是书院，房舍又多又静，住的人也少，您看怎么样？”

    “很好，那就劳烦使者了。”容沐说道。

    荆娘推了推云凫：“他也住书院，书院里这下可热闹了。”

    重华和方乐都不喜欢热闹，也不晓得使者能不能说动重华，得到他允许让容沐入住。

    可是，元泽又在何处？

    一路走回书院，云凫心里更加烦闷，容沐成功混进来是好事，但至今没有见到元泽也是她的一件心事，他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危险，会不会受了伤，毕竟他的身份，要进入洛伽山比他们二人更困难。

    刚进门，方乐就面无表情地引着容沐走来，对云凫说道：“这位是容沐仙灵，他暂住此处，重华仙师已经同意了。”

    容沐行了一礼：“这位想必就是云凫仙师，以后多有打扰了。”

    云凫回了一礼：“容沐仙灵。”

    方乐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见她走远了，周围又没有其他人，云凫低声问道：“你可见过元泽？”

    容沐笑容凝固在脸上，万料不到二人见面的第一句话是以第三人开头，他颇为不愉说道：“不曾见过，难道他还没有进来？”

    云凫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事儿？”

    容沐弹了弹十分干净整洁的衣袖，不屑地说道：“他有一个青帝父亲，必定会派人严密保护他，自然不会出什么事儿，对了，你进来得早，可曾探听到蚩尤木的消息？”

    云凫将自己探寻第一处禁地的事情略略说了一遍：“剩下的两处禁地看管得极严，我根本进不去。”

    “我们有两个人，总会想到办法。”容沐说道。

    云凫倒觉得，现在他们两个都处在书院监视下，恐怕行动起来没那么容易，但事不宜迟，过了几天，二人便寻了个夜晚，偷偷溜出书院，直奔第二处禁地而去。

    第二处的禁地依旧是一座山，二人围着转了半天，才发现山腰处有一个极大的洞，洞口也有守卫，比第一处禁地防守严密得多，洞里的东西一定十分重要。

    “我们怎么进去？”云凫低声问道。

    洞顶上方有几块石头，容沐用灵力一击，一块巨石滚落下来，直直落向洞口处，守卫的妖灵吃了一惊，其中一个反应快些的，伸手一掌，巨石便被震碎，其他守卫都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见没有任何异样，以为不过是意外，方才继续来回巡查。

    好厉害的仙法，云凫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妖灵的仙法与虽然不如她，但也差不了多少，但对方人数占了优势，真打起来，自己和容沐毫无胜算。

    容沐摇了摇头，云凫明白他的意思，今夜大概是没有希望了，还是回去从长计议。

    二人正要悄悄离开，不想前方又来了一个人影，一时间他们都不敢妄动，只能继续躲在原处。

    待人影走近了，云凫忍不住吃了一惊，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