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晴。
洛伽山的东面，浮玉河畔这边岸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既有本地的妖灵，也有禁地的仙灵，此刻两拨人都已经顾不上打架，个个都是神情凝重，倒是没有多少恐慌，大约这么多年苍梧宫攻打了数次洛伽山，他们也都见怪不怪了。
无渊不在，只有重华站在前面，低声对身边的人说些什么。
容沐也在那儿，见了云凫，拉过她到一旁，轻声道：“听说此次是青帝朗尘带兵，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你说，是不是因为元泽在这儿，所以青帝一时情急，就亲自赶来救他。”
云凫不置可否，她心里奇怪的是，前几日洛伽山才发生内乱，今日苍梧宫就派了那么多仙兵过来，这绝不是巧合，而是这儿有人给苍梧宫报信。
不过，苍梧宫和洛伽山争战多年，互相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安排眼线也不算什么，但奇怪的是，两地相隔甚远，即便苍梧宫收到消息就立马整装出发，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赶到洛伽山，除非，青帝早已准备好，知道这边一定会出事儿。
可是，他又怎么会笃定洛伽山一定会内乱。
还是说，就算不是内乱，也一定会出现其它可以攻破洛伽山的机会。
这机会现在是由她无意间创造的。
如果不是她呢？
那也一定有人来做这件事情。
元泽。
所以，元泽来洛伽山的目的不光是为书院取回蚩尤木，还有青帝给他安排的其他任务。
日光越来越强烈，加上漫山的白雪，晃得人睁不开眼。
东面的山上本是厚重的红雾，此刻却开始慢慢飘散，山顶上冲天高的树木开始显现出来。
“雾怎么散了？”云凫惊讶地说道，这红雾不是终年不散吗。
旁边站着一个蒙面的仙灵，接口说道：“每次苍梧宫的仙兵来之前，都会用灵力驱散红雾。”
云凫恍然大悟，这红雾说到底不过是聚在一起的清气而已，若是用灵力化为强风，自然是可以驱散的，不过，要驱散这么厚重的红雾，怕是要上万的仙兵同时施力才行。
雾气越来越淡，已经隐约可看到山外排列整齐气势恢宏的仙兵，一眼竟望不到尽头，人数之多，令人心惊。
洛伽山的众人也是惊呼起来，大约也不曾想到此次苍梧宫竟然派来这么多的仙兵，有人已经开始慌张起来，小声议论该如何逃走，毕竟他们并非洛伽山土生土长的妖灵，若是离开此处，灵力并不会消失，只不过换个地方东躲西藏而已。
本地的妖灵大多缄默了，他们自己离不开洛伽山不说，身后还有那么多需要保护的亲人，只能拼死一搏，若是从前，他们还有禁地的仙灵相助，不过因为前几日的内乱，双方几乎反目成仇，此时也颇有些尴尬，总不能强迫人家帮忙，就算这些仙灵现在要离开洛伽山，他们也没有理由阻拦。
“无渊长老在何处？”有人喊道。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纷纷嚷道：“对，无渊长老回来了，快找人通知他。”“前几日见过一面，说是要闭关。”“在何处闭关？”“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
无渊既是他们的定心丸，也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此时见不到他，众人恐慌的心情更是加剧，有几个禁地仙灵悄悄往后面退，预备跑路。
重华走到云凫容沐二人身边，看四周无人，塞给他们一人一块牌子，低声说道：“这是通行令牌，你们赶快离开。”
云凫愕然地看着手中的通行令牌，浓浓的药草味，绝对做不了假。
“重华师父，我此时不能走。”云凫意味深长地说道，容沐可以离开，但她还不行。
容沐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蚩尤木已经到手，他们可以顺势离开，但这话总不能当着重华的面说出来吧。
重华说道：“你们本就不是洛伽山的人，没必要卷入这场争战中，此刻离开还来得及。”
可是，自己走了，封印怎么办？
但这件事情，她又不愿当着容沐的面问，好在容沐察觉到了她为难的神情，找了个借口走到一旁，为二人留下说话的机会。
重华也看出她的担忧，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大军压境，若是洛伽山挡不住，朗尘必定会毁掉妖花，到时候，这封印也就没有修补的必要了。”
“那这洛伽山的妖灵岂不是……”云凫说不下去，这些妖灵的性命都连着九叶红莲，到时候妖花一毁，他们都难逃一死。
可他们，是当年朱莞和琥光牺牲了一切也要保护的万千生灵。
“罢了，这也是无法改变的结局。”重华摆手无奈说道。
云凫向来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但现在，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重华说得不错，一旦苍梧宫攻破洛伽山，青帝必定会想办法毁掉九叶红莲，自己确实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而现在蚩尤木又在自己手中，也算完成了任务，只需回到沧海书院，就可以放下一切的责任。
再说，这本来也不是她的责任。
理智告诉她应该离开这儿，可同时，看着河岸边聚集的数千妖灵，还有身后的洛伽山城镇，她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
重华看她犹豫，劝道：“去吧，忘了洛伽山的一切，就当从来没有来过。”
眼前红雾即将散尽，即便自己留在此处，也根本阻止不了苍梧宫的攻击，而外面，还有自己的亲人朋友，还有自己拼搏了许久的前途，云凫下定决心，对重华行了一礼，说道：“重华仙师，保重。”
重华点了点头，她喊过容沐，二人一起朝南边走去，路上不断有人往河岸边走，其中有些熟悉的妖灵，却都没有和二人打招呼，大概是为了怕他们尴尬，所以特地不理睬，算是默许了他们的离开。
走了小半个时辰，云凫再回头看时，东面的红雾已经散尽，苍梧宫的仙兵陆续飞到了浮玉河的对岸，片刻后，一个黑色的人影缓步走到最前面，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光看身形便能感觉到迫人的威严。
那，大概就是青帝朗尘。
而与之截然不同的，是站在青帝对面的重华，身形瘦削，形单影只。
容沐见她一直望着浮玉河畔，便说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但洛伽山已注定失败，非你我就能改变结局。”
然而，这败局有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她和容沐先挑起了内乱，此时的洛伽山也不至于如此离心，让青帝有机可乘。
“若是洛伽山败了，那么重华仙师，又怎能甘心被关于监牢中。”云凫担忧地说道，他定然是要死守洛伽山的，比起被青帝抓住的屈辱，他多半宁愿殒命在这浮玉河畔。
“虽说的确如此，但，”容沐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了这洛伽山，别人都可以牺牲，他又为何不行。”
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却如雷击一般，轰得云凫呆愣在原地。
为了保护洛伽山的万千妖灵，谁都可以牺牲。
朱菀，琥光，重华。
他们本都可以置身事外。
但他们都选择牺牲自己，而她，又为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