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既像是冤魂的咆哮，也像是猛兽的嘶吼。
云凫捂紧了耳朵，这些声音带着巨大的苦痛和愤怒，她失了灵力相抗，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冲击，幸而元泽见势不妙，立马用灵力在她周身做了一层防护，这难受的感觉方才好受了些。
“你还好吧？”元泽关切地问道。
云凫摇了摇头：“我没事。”
拿着卷轴的鬼兵转头看了一眼云凫，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儿关押的都是中了噬魂术的仙灵，他们神智不清，又极为暴力，每日里都是这样不停的哭叫。”
石窟围起来的地方是一个小广场，她走到中间，往四周看了一圈，原来这九层石窟被分成了无数房间，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蓝色鬼火，一处鬼火便是一所牢房，里面都曾经是仙界中有名之辈，却被关在了这无名之地。
“二位想从何处开始盘查？”鬼兵问道。
元泽和云凫对视了一眼，元泽说道：“我们想从廉华神君开始。”
昏暗的牢房内，墙壁上是一道道抓痕，地上一片片都是灰暗的血迹。
廉华神君穿着一件灰袍子，埋头坐在地上，一只手抱着膝盖，另一只手在地上划来划去，整张脸都被乱糟糟的灰白头发遮盖了起来。
当年他曾是天帝斗虚宫中掌管书卷事务的仙官，知识渊博，且修为极高，在仙界也是有名的君子，不少仙族都将子女送到他那儿读书写字，可如今，哪里还有以前的半分神采。
沧海书院，他曾经变回夔牛真身，被人特地放置在山腰攻击过元泽云凫二人，云凫只见过他真身，但元泽却是见过他中夺灵术之前的样子，此时看到这番模样，他也是触动不小。
“廉华神君，你可还记得我。”元泽蹲下身说道。
廉华缓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中没有任何一丝喜怒哀乐，只有无尽的迷茫，而后又垂下头不再理人，继续用手指划地面。
元泽又靠近他一步，说道：“我是元泽，以前你曾经教过我读书写字，有时候我被父亲责备，还会去你那儿躲起来哭，你还会拿糖给我吃，记得吗？”
廉华依旧毫无反应，这次连头都懒得抬了。
他根本不认识任何人，云凫也蹲了下来，元泽紧张地用手挡在她身前，生怕廉华突然发怒伤人。
“廉华神君，你在画什么？”云凫问道。
廉华手指没有停下来，却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刀……切……”
“切什么？”云凫继续问道。
“刀……切……”廉华只重复这两个字。
云凫看他手指划过的痕迹，的确像一把刀的图案。
“刀用来切什么？”元泽也看出了门道，接口问道。
“切……刀……切……。”廉华反反复复就是这两个字，那指尖已经磨破了皮，他也不觉得痛。
看来是问不出来更多的东西了。
云凫将随身一直带着的那只黑色布袋放在地上，对廉华说道：“对不起，廉华神君。”
元泽疑惑地看着她，但为防万一，他开始凝聚灵力。
云凫一下子扯开布袋子，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啊——”廉华大叫了一声，立马起身往后退，一直到墙角退无可退时，他便用手奋力抠墙，徒劳地想要挖出个洞逃走。
“快放我走，我不要……不要留在这儿。”廉华惊恐地喊道，两只手都抠出了血，好似袋子里拿出来的是天下最可怕的怪物。
可是，那只是她从崖顶随便挖出来的一株花而已。
这是一株冬末常见的流霜花，细长的白色花瓣已经微微卷曲，叶片失了水分垂在地上，无论怎么看都普普通通，甚而毫不起眼，但看廉华的神色，却好像这株花会随时要了他的命一般。
元泽没想到她一路都不肯放手的东西竟然只是一株花，但更想不到廉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儿？廉华神君，他怕这株花？”元泽仔细看了又看，也没看出这花有什么异常。
这样的结果却是云凫早已预料到的，只是没想到廉华对这株花的抗拒会这样强烈。
“他怕的不是这株流霜花，而是一切花草。”云凫说道。
看来自己已经猜中了。
那边，廉华还在疯狂地抠墙，两只手都已经鲜血淋淋，元泽用灵力困住他双手，他便用头往墙上撞，不顾一切地想要逃走。
他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了，云凫一把将流霜花扯成几段，对廉华说道：“神君不要怕，现在我已经将花切断了。”
廉华看着扔在地上零落的花瓣，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却依旧不敢过来，颤抖的身体挨着墙，嘴里不停发出低哼声。
见他还不放心，云凫干脆踩了几脚，将所有的花瓣叶片都踩得稀烂，和地上的尘土混在一起，再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廉华终于不再颤抖。
元泽扶着他坐在床上，用灵力治愈那十根抠得鲜血淋淋的手指。
“花，切……碎了，用刀……切。”廉华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一只手紧紧抓住元泽的衣袖说道。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云凫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等元泽将他手上的伤口都治愈得差不多了，方才说道：“神君你不要怕，我们可以保护你。”
“保……护？”廉华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终于不再涣散，开始慢慢聚起一点光，“对，你们切……花……可以保护……我。”
只是当着他的面踩掉一株花，却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见他逐渐平静了下来，云凫靠近他问道：“廉华神君，他们把你关在哪里？”
廉华猛地抬起头，方才那一番发疯让他眼眶爆红，他看着云凫，又转头看着元泽，两人都坦然而亲切地注视着他，有那么一会儿，他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情绪变化得十分明显，一时痛苦，一时愤怒，更多的时候是迷惑，想来这段记忆对他来说也是十分模糊的。
牢房中静谧无声，牢房外到处充斥着其他仙灵的哀嚎。
“他们……养花，灵力。“廉华努力吐出这几个字，双手狠狠握成了拳，用力之狠，指甲掐如掌中，慢慢渗出血迹。
云凫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心问道：“他们在用灵力养花？”
廉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九叶红莲吸收仙灵灵力修炼人形，现在莲花已经毁了，廉华说的“养”，又是在养什么？又是谁在养？
她和元泽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冰山一角都还没有露出来。
“他们在哪里养花？”云凫握住他微微发颤的拳头问道。
“哪里，哪里，”廉华重复她的问话，神情慢慢激动起来，突然大喊了一声：“不，我不要回去。”
不好，云凫心里说道，廉华跳了起来，双眼放着凶光，手中不知何时凝聚了灵力，一掌朝她劈来。
为了让这些仙灵活下去，所以浩乌宫会定时给他们送些仙草服食，所以他们并没有完全丧失灵力。
这一掌来得凶猛，云凫无法避开，但一旁的元泽早已闪了过来，挡在她前面，用身体接下了廉华这股灵力，并顺势拉住廉华的手臂，让他无法动弹。
“神君，告诉我，是什么地方？”元泽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廉华最初还想反抗，但元泽用灵力将他逼得接连后退，他重新坐回了床沿，不死心地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元泽，而后在对方的威慑之下，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狠戾，颓然地垂下了头放弃了挣扎。
云凫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心中五味杂陈，以前的元泽，无论何种境地，都不会有这般咄咄逼人的威严。
那个在绝音崖上看似温润如玉的他，到底是真的他，还是只是一层过去的影子。
“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元泽逼问道，声音低沉，不容抗拒。
廉华全身一震，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不敢再直视，眼神飘向别处，声音也有些颤抖：“花……在……净世……在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