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头，云凫都知道是谁来了。
浮玉河畔，凌风剑曾离她只有三寸之差，那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没有任何的情感流露，好似除了责任之外，他便只有怨恨，怨恨无渊，怨恨洛伽山，怨恨一切。
他残忍地想毁了一切，包括元泽，包括他自己。
“仙灵云凫，自堕妖道，洛伽山外，三界可诛。”
这样冷酷的声音，她又怎么可能忘得掉。
“青帝，我们又见面了。”云凫转身说道。
朗尘看起来比三百年前苍老了几分，但脸上的无情却是更甚，他冷冷说道：“见面不易，元泽在山下安排了不少人保护你，还真费了本君不少时间。”
他并非孤身一人前来，旁边还站了一人，娇美的容颜，华美的服饰，正气呼呼地看着她。
“珠玑仙灵，我们也许久未见了。”云凫说道。
珠玑还是那般漂亮，岁月已经待她宽厚，没有留下一点吃过苦受过累的痕迹，她仍旧是那般天真的骄傲，但那双憎恨的眼睛，加上她嫉妒的神情，却让她看起来如同怨妇。
“没想到，你还能从洛伽山活着回来，枉费我还每日求着神明让你死在那儿。”珠玑恶狠狠地说道。
“是吗？”云凫不屑地笑道，“看来你求的神明不灵，还不如你亲自去洛伽山动手。”
她一向不会在嘴上饶了珠玑。
“你……”珠玑气得脸都变形了，手中开始凝聚灵力。
若是以前，珠玑远不是她的对手，自然不敢挑战她，可如今她失了灵力，珠玑没有了顾忌，怕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朗尘抬手阻止了她，说道：“今日你若动了手，以后就不要想嫁给元泽。”
尽管不甘心，但珠玑还是忿忿地收回了灵力。
云凫转向朗尘，说道：“今日青帝来，该不会只是为了阻止元泽娶我吧。”
“喔，是吗？”朗尘颇有些意外，冷笑道，“你曾经领着洛伽山与我作对，如今又失了灵力成为废人，凭什么认为本君此来不是为了阻止你和元泽的婚事？”
旁边的珠玑急了，想要说话却又迫于朗尘的威势，只能闭嘴在一旁生气。
云凫说道：“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元泽这些年一直在架空你的权力，你若是想阻止，有的是办法，但是你却完全没有阻止，反而默认他这么做，这也说明，你并非心胸狭隘之人，这样的人，不可能有世俗的那种偏见，认为现在的我配不上元泽。”
她这番话，倒是让朗尘毫不意外，反而带了几分赞赏：“你说得没错，你这样聪明坚强的人，仙法只是你最微不足道的东西，即便失去了，你也远比其他人更有资格嫁给元泽。”
这个其他人，自然也包括站在旁边的珠玑，但是珠玑只能不满地看了朗尘一眼，一句话都不敢争辩。
“但是你依然容不下我，为什么？”云凫问道。
他刚才说过，这是云凫最后一次看夕阳。
朗尘一抬手，一颗黑色的珠子出现在他掌中。
玄武珠。
“现在你明白了吧。”朗尘说道。
珠玑好似找到了发泄委屈的机会，插嘴道：“你自己失了灵脉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害其他人，若不是我日夜派人监视这儿，怕是都不知道元泽几次三番受伤的事情。”
云凫懂了，朗尘必定是知道了元泽为她重塑灵脉的事情。
元泽是他的儿子，尽管他不一定爱这个儿子，却也花费了无数心血培养他，如今的元泽仙法高强，声望极佳，必定会是苍梧宫的下一任主人，是上元界秩序的下一任维护者，他的责任重大，前途光明，但一旦毁了自己的灵脉为云凫重塑灵脉，那一切都将化为空谈。
玄武珠是苍梧宫至宝，元泽取了它，朗尘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是因为此事，那青帝您也要知道，玄武珠只能在血亲之间使用，元泽他根本无法为我重塑灵脉。”云凫说道。
朗尘丝毫不意外，显然是知道此事，他收回了玄武珠，说道：“没错，他现在没有成功，但并不表示他就会这样放弃，玄武珠不行，他就会找其它的法器，只要一日不能让你重塑灵脉，他便一日不会放弃，这上元界有无数未知的东西，谁又知道会不会真的让他找到其它办法呢。”
“即便没有法器，元泽也会找其它办法恢复你的灵脉，这些方法，他多半都是要以身作试，即便不成功，他的灵力也经不起这样的损耗。”
“所以，你现在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留着你。”
朗尘说完，旁边的珠玑松了一口气，也不计较刚才朗尘讽刺她的那些话语，一脸得意地看着云凫。
今日他是下了必杀的决心，那元泽外出去处理的紧急事件，多半也是他的计划，
“你不能杀我。”云凫说道，“你杀了我，可曾想过元泽的感受。”
朗尘唤出凌风剑，剑上是冷冽的蓝色灵光：“杀了你，他就会变成第二个我，没有感情，只有责任，青帝这个位置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工具，管理上元界的工具而已。”
“他有血有肉有感情，你却只当他是工具，青帝，元泽他一直很努力，就是希望得到你亲口称赞他一句，难道你真的半分都不心疼他。”云凫责问道。
“心疼。”朗尘冷哼了一声，“我培养他，是为了上元界，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完全没有一点父子之情，云凫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朗尘知不知道元泽并非他的儿子？
她转向珠玑，盯着她说道：“珠玑仙灵，我们曾同在沧海书院学习，即便不是朋友，也算是同窗，难道你也想要我死？”
珠玑在她直视之下闪烁着眼神，说道：“那又如何，当年你害得我当众受雷击之刑，这份羞辱我一直记得，日日都恨不能十倍百倍的讨回，而今你怕死，却和我来讨同窗情谊，可别让我小瞧了你。”
“就算我死了，元泽也不可能娶你，更何况还是你告的密。”云凫说道。
珠玑好似早有准备，不屑地说道：“告密的事情青帝答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元泽也不会知道，只要你死了，我就会陪在他身边，再加上我身后强大的孔雀家族支持，总有一日他会接受我，所以你不要怪我无情，只能怪你自己不该出现。”
而后，她又狠狠补了一句：“就算我一辈子得不到，别人也不要想得到。”
看着她这般自满意得的样子，云凫觉得她真是可怜又可笑，从小到大家族的宠溺让她长成了一朵娇花，成年后又一直活在他人的庇护下，未经过风雨吹打，也没有经过刀剑磨砺，这是她的一种幸运，但这种过度的保护恰恰让她缺乏世情的历练，没有积累出看清时局的经验和洞察人心的能力。
沧海书院的大部分学子都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只有珠玑，依然还是那株娇艳脆弱的花朵，她只能被呵护，却不能担风雨。
即便自己死了，元泽也永远不可能属于她。
可叹她连这一点都看不穿。
朗尘鄙夷的余光扫了珠玑一眼，他瞧不上这个人，却可以利用这个人。
太阳即将落入山中，崖顶上还剩最后一小片昏黄的光。
朗尘微微抬手，凌风剑蓄势待发。
“一剑穿心，你不会痛苦，就当是本君还剩的最后一点善念吧。”说完，他手指一动，凌风剑便直直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