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已经开始发亮。

    白日里更不好躲避苍梧宫的守卫，云凫将拿出来的案卷整理好，原样放了回去，又将桌子上的东西按原本的位置摆放好，笔墨纸砚，书籍案卷，却一下子没注意，把摆放在桌子边的匣子碰翻了下去，这匣子没有锁，里面装着的信件都散落在地上。

    匣子掉落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案卷室中听来却十分清晰。

    苍梧宫到处都是巡查的守卫，对各种异常的声音都十分警觉，云凫不敢妄动，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等了一刻并没有任何人来，方才放下心来，开始捡拾匣子和信件。

    但看到第一封信时，她便不动了。

    “吾妻云凫亲启”。

    信封上写的是这句话，元泽的笔迹。

    云凫愕然，她翻看了其它的信件，信封上都是这句话“吾妻云凫亲启”，笔墨新旧不一，显然是不同的时间写的。

    元泽，他给自己写信了，为何自己却从来没有收到。

    吾妻，吾妻，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写的？

    云凫拆开了其中一封信。

    “吾妻云凫，

    白云苍狗，岁月不居，一别数月，无比思念。

    近日秋风渐凉，绝音崖寒壁冷月，我既盼你魂灵还在，怜我彻骨相思，能与我梦中一见，又盼你不在，我处理公务，无法常伴，孤冷长夜，不忍你一人独自徘徊。

    月影之下，立于崖顶，想你烈火焚身，即痛彻心扉，恨不能与你一同化风而去，但仙界之事未了，青帝之责未卸，便只等此身陨灭之日与你重聚。

    净世之事，苍梧宫多方探查，已有些眉目，无非三处蜃景存有可疑，一处东海之极，二处沙漠之荒，三处不周山之巅，此三处皆是广阔之地，若要细察还需时日，只想你知此事，不必忧心三界之危，我当一力抗下。

    家中父母皆好，尚不知你已离去，时时问及你何时归家，见他们霜发深纹，年事已高，我虽知早晚无法隐瞒，却还是想拖延下去，仿佛如此，才能也欺我自己，你真的还会归来。

    念你，无眠。”

    越往后看，越是模糊，云凫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目。

    她放下这封信，又拆开另外一封，一样的思念之情，一样的平常琐事，她本应该已经死了，但元泽却并未当她是亡者，写着很平常的家书，告诉她发生的一切。

    他们还未在三生石前许下白首的承诺，但元泽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

    不知他写下这些家书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天已经大亮，外面巡查的仙兵走来走去，云凫没有走，将所有的家书都拆开，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看过去，边看边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笔迹，想象着元泽当时坐在这儿写家书的场景，夜深人静，青灯只影，心中的思念与痛苦无法与人分享，他才是最孤独的那一个人。

    信纸折好放进信封中，一封封整齐地叠放在匣子里，重新放回案头。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但云凫的心，却被这些缱绻思念的文字深深震撼。

    永远，也回不了头了。

    这句话元泽曾对她说过，现在，她也知道，那个人，用他的深情，用他的真心，让云凫自己也再没有任何回头的机会，只能一往无前地扑入他的怀抱，一生一世，一辈子。

    ……

    离开苍梧宫，云凫回到了无忧山，等着洛离的消息。

    沧海书院，黑衣使者为什么要逃到沧海书院？他应当不知道洛离使用了追踪术，否则就应该四处兜圈子等追踪术失效，沧海书院远在海上，他去往沧海书院，绝不是随便做出的选择，定然是考虑好了的，到底是要找沧海书院的什么人，还是他就是沧海书院的人？

    想到后一种可能，云凫不寒而栗，她当然希望这只是一种猜想，而不会真的被证实。

    沧海书院，那是她一生梦想开始的地方，绝不该沾染上任何的污垢。

    杯中的茶冷了，外面已到了夕阳落山的时候。

    有人走了进来。

    “洛离仙灵，怎么样了？”云凫迎上去急急问道。

    洛离一脸愁色，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二人坐下，云凫心中着急，却也不敢太催促洛离，便耐着性子等她说。

    “昨夜你离开后，我便立即找了青阳院长说了此事，青阳院长倒是雷厉风行，即刻就将书院里仙师、仙官、学子都召集了起来，除了告诉白藏、朱明、玄英三位仙师详情外，对其它人都只说要查些事情，让他们聚在南殿里外等着。”

    “苍梧宫的人何时到的？”云凫问道。

    “元泽带着仙官飞得快，天刚亮就到了书院，我与他说了事情的大概，他征求过青阳院长的同意后，就让手下的仙官开始搜查整个岛屿，这些仙官都带着专门的法器，上至山巅，下至深渊，无论是密林还是洞穴，只要藏着人都能找出来，可是整整寻了一天，将岛屿整个都翻了过来，也没找到何处藏着人。”

    洛离的人守在外围，而且岛屿还布有结界，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逃出去，其它地方搜不到，那就只有沧海书院的房屋。

    她这么想着，洛离也正好说到此节：“后来，苍梧宫的仙官也搜查了书院的所有房屋，宿舍，书堂，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搜了一遍，除了……”

    说到此处，她停了下来，大概当时的场景是有些尴尬的。

    云凫猜到她要说什么，因为这也是她心中所想。

    “四位仙师的寝殿。”云凫猜道。

    洛离点了点头。

    这四位仙师都是云凫的老师，是她一直推崇和尊敬的尊长，搜查他们的寝殿，就等于怀疑他们的品行，自然是身为学子不能忍受的事情。

    “结果如何？”云凫脸色并不好看，但她相信，四位仙师定然是清白的。

    夜间的凉风吹进来，外面漆黑一片，今夜无月。

    洛离沉默了一刻，但这沉默就已经回答了云凫的问题。

    不会的，云凫抓紧了椅子的扶手，茫然地看着门外，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为什么原本那么明媚的地方一到夜里就会如此暗沉，暗沉得让她接受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洛离叹了口气，说道：“四位仙师的寝殿还未开始搜查，就已经有人站出来，承认她就是黑衣使者，一切事情都是她做的。”

    “谁？”云凫声音发颤，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