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坠玉的眼眸渐渐染上血色,她在虚空中躲避乱石,抓住时机蓦地下沉身体,在下面的石块上一点足尖,借力跃上壁间突出的石台。

    她在台上站稳,低头瞅着手中的焕颜花,眼中流露出淡淡的轻蔑。

    不就是朵破花吗?她既用不上,别人也休想得到。

    她讽刺一笑,手指微微一动。

    石台上细缝霍然延伸,扩大,而后轰然爆裂。坠玉心里一惊,捻着花旋身跳开,堪堪就要撞上掉落的巨石。

    她抬臂护住脸。

    有人紧紧箍住她的腰,飞掠躲过巨石,以此为凭借纵身一跃,在杂乱落下的石块间穿梭而过,直逼陡峭石壁。他看准时机抓住壁上凸石,暂时止住下坠的趋势。

    “师兄!”坠玉很是激动,手脚如八爪鱼一般紧紧缠上他,泪眼汪汪:“我就知道师兄肯定不会丢下我的。”

    易云回俯视底下深渊,又仰头扫一遍上面的状况,语速稍快:“你攀着石壁慢慢上去,看着点掉下来的石头。”

    “我爬不动了。”坠玉轻轻吸了口气,举起左手让他看。

    易云回移目看去,瞳孔微微一颤。

    她小小的掌心被数道冰刃刺穿,污血顺着手肘蜿蜒而下,染红了一小片衣袖。

    怎么会?焕颜花一开始明明接受了坠玉。

    她痛得轻轻颤抖,叹息道:“师兄,我好疼啊,要不我们把它扔了吧。”

    易云回箍在她腰间的手蓦地收紧,陷入沉默。他犹豫了。

    坠玉微微一哂,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焕颜花三百年来才盛开三朵,一朵不知被谁摘去,一朵已经被坠玉吃了,这最后一朵就在她手里,一旦她放手,他的心上人又要等上三百年。

    而人的寿命不过百年,没人等得起。

    终于,他开口道:“你放手,把花给我。”

    坠玉怔住了,一时无言。

    焕颜花对他的反应只会比她大得多,估计不把他的身体刺穿不肯罢休,易云回肯定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值得他冒着把命留在这里的危险取花?

    她的面色渐渐冰冷,语气也咄咄逼人,“她的脸见不得人,我的不也是,师兄怎么就不管我,却能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呢?”

    她的情绪在这种关头中显得莫名其妙,易云回眉宇间浮现抑制不住的烦躁,只简短说一句“先上去再说”。

    坠玉却恶劣地笑起来,紧盯他的脸追问。

    “师兄觉得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坠玉的脾气着实挑战易云回的耐性,他极力忍耐着,浑身的气场在那一刻也发生了变化,压得人心里发怵。

    “坠玉,”他冷冷地看过来:“你又发什么疯?”

    正说着,余光瞥见一块巨石裹挟疾风落下来,与旁边的石块相撞,势头倾斜,朝他们的方向轰隆砸来。

    “把花扔了!”他瞳孔骤然一缩,喝道:“快!”

    坠玉的手一摆,那一点莹莹的血光倏忽消失。

    易云回将她往上一抛,自己向后翻身一跃,借着几块落石往上走,巨石在两人原先的地方砸出深坑,整座石壁猛烈地摇晃。

    焕颜花一离手,坠玉的手瞬间恢复如初,她稳稳地攀在石壁上,一双眼睛往下看。

    不多时,易云回追了上来。他的脸色很难看,甚至有些失魂落魄的意味,他在她旁边停了下,声音低而艰涩,“先上去。”

    两人重新攀上新的石头,屏息凝神,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小半时辰后终于到顶。

    寻不见另外两人,他们便出了山洞继续找。

    易云回走在前头,异常的沉默寡言。坠玉盯着他瘦削的后背,发现师兄这两天又瘦了不少,也添了许多新伤。

    她想了想,大发善心地决定要哄哄他,于是把藏在袖中的焕颜花拿出来,唇角一弯,脏兮兮的小脸上是得意又期待的笑容。

    “师兄你看,它又回来啦。”

    易云回转身,在风雪中安静地站了很久,目光从花上移到她的脸上。他的神情很奇怪,声音也很奇怪。

    “你又骗我。”

    他的眼神平淡而沉静,底下又似乎暗流涌动,掺杂着陌生的浓重情绪。

    “坠玉,这五年来,你可有一天把我当作师兄看待?”

    坠玉露出迷惑的神色:“师兄就是我师兄啊。”

    “那你为何要三番五次戏耍我,骗我?”易云回平静地注视着她,声音却像是掺了冰碴子。

    “上次,我为了拿到焕颜花险些丧命,你却趁其不备偷走,我跟你说过此花只对人有用,你却执意要吃,白白浪费了一朵。此事我不与你追责。

    “我以为你只是顽劣了些,总爱跟我作对,却没想到你会故技重施,拿我们的命去开这种玩笑。”

    坠玉见他真的生气了,气势矮了一截,可怜巴巴地去拉他的衣袖,“师兄……”

    易云回后退一步,染着寒气的衣袖在她指间滑过。这一举动牵扯到伤处,他面色发白,躬身咳了几声。

    她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有些无措,又很茫然。

    易云回冷冷地看她一眼,似乎还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自嘲地笑了下,“走吧。”

    坠玉挠挠头,竟看不出来他生不生气。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这花是她拿到的,原本她只想拿来给自己用——她认为焕颜花肯定对聻有用,只是她还没找到用法。

    但是看师兄那么失落,又想到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心里一开心,就把花拿出来给他了。

    她都退让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们很快就遇到古同今与章如约,他们也受了轻伤,正躲在一处石壁后疗伤。四人结伴下了山。

    在山下的镇上养了几天伤,这对师兄妹就跟他们告别。

    易云回那天在风雪中的神情,坠玉一直想不明白。

    这些天她一直有意无意地向师兄示好,以往他虽没好脸色,不会跟她计较太久。如今却是油盐不进,昼出夜归不知忙些什么,总归不跟她说话。

    坠玉坚持两天也不管他了,自己在城里吃喝玩乐。

    又过了五日,两人一起吃早饭,长久的寂静无声后,他终于对她说了一句话。

    “三日后,我们离开此地回小春山。”

    坠玉觉得师兄已经不生她的气了,想到日后不用再看到他那样冰冷可怖的神色,心情便格外的好。

    她一个人到街上去,走走玩玩几个时辰,才买了糖葫芦回到客栈,慢吞吞地吃完一根,破天荒地把剩下那根留给他,坐到窗上等着他回来。

    等了好久也不见他的影子,坠玉晒着暖和的太阳,舒服地打着盹儿,眼皮缓缓阖上。

    这一觉似乎格外漫长,醒来时已是日落黄昏。

    手里的糖葫芦已经晒化了,粘稠的糖浆滴了一地。

    屋里仍然很安静,她叫了几声师兄,无人答应。

    坠玉有些奇怪,无聊地屋里转悠,感觉屋里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目光转移,忽然瞥见桌上的东西,一封薄薄的信,一袋重重的钱。

    易云回走了。

    信很简短,语气平平,只简单交待了一些小春山的事宜,没有一句寒暄,或是半字告别。

    坠玉忽然想起来,前几日刚好满三个月,易云回已经出师了。他与师父的约定的期限已至,他迫不及待地拿了花回去找心上人,都不愿意当面跟她告别。

    坠玉把信读了几遍,托腮愣愣地发呆。

    不是说三日后一起走吗?说她总是骗他,可他不也在骗她吗?

    她慢吞吞地去翻衣柜,里面只剩下她的衣裳,师兄的那一边干干净净。

    坠玉惊觉易云回真的走了,为了不让她跟着,他还特意撒了谎让她放松警惕,自己好溜之大吉。

    她有些后悔,当时就应该把花毁了。

    他都做到这个份上,她还顾及同门情分干什么?

    还不如把焕颜花藏起来,叫他夜夜自责,羞愧得无地自容,不敢去见那什么第一美人,只能乖乖待在她身边。

    坠玉越想越开心,她推开门出去,在街上无目的地转悠,盯着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找来找去也不见那张冰冷冷的脸。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并不了解师兄。她只知道他的名字,至于是哪里人,家住何地,生辰日是哪一天,有些什么朋友,她一概不知。

    路边卖头饰的大娘见她有些失魂落魄,摆手叫住她:“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出来?你师兄不跟你一起?”

    他们上天山前在城中稍作修整,坠玉那时拉着易云回上街,曾在这里挑了个头花。

    坠玉说:“我师兄走了。”

    “走了?可是出去办事了?不碍事儿,昨日他在我这买了根银簪子,说不定一直藏着,回来就送给你了呢。”大娘揶揄笑道。

    坠玉摸了下头顶,只摸到了冰凉的玉笄。

    真是可恶,坠玉恶狠狠地瞪眼,她让他买个胭脂都要央求好久,却不想这人隔着千里仍不忘京城的大美人,偷偷摸摸地给人家挑簪子。

    她面色难看地快步离去,留下大娘在原地不明所以。

    走过木桥,便瞧见河边有人放花灯,她跑到河段下游的石头上蹲着,把流过的花灯引过来,一盏盏捞起来,掐灭灯芯再丢回去。

    她的心中有股无名火,愈燃愈烈,对着水面她看见了自己猩红的眼睛。

    坠玉忽然扔开手中的灯盏,拔下头上的玉笄恶狠狠地丢出去。

    玉笄落入水中,声音很小,河面很快恢复平静。

    “走就走,谁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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