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面

    像是生怕桑秋不同意似的,姜夫子赶紧又补充道:“我这可不是一般的糕饼。虽说是山脚下一间不起眼的小茶铺买来的,但那素饼,可真的是我近些年吃到过最好吃的了!”

    桑秋仿佛被天雷劈中一般,浑身一震,幸好南瓜饼都已经做完,只需要在锅中煎一煎即可,不然她恐怕又得手抖。

    “夫子说笑了,这饼您拿去就是,倒是省了我一会再给您送过去的功夫,还说什么换不换的。”

    “还是这小厨娘明事理,不像某些人,咳咳。”

    姜夫子意有所指地看向宋诸,宋诸毫不在意,轻飘飘地“嗯” 了一声,转而看向施师傅:“施师傅,不知道您这里,可还有别的吃食?有些不巧,错过了饭点,想讨点暮食吃。”

    “啊,宋夫子还没有吃饭吗?你等等,我这就去给您找点。”

    施师傅一听宋诸还没吃暮食,赶紧去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饭食。

    “你不是一下学就出学堂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姜夫子年纪虽长,但性子却和年轻人无异,最喜欢开宋诸的玩笑,“莫不是偷偷去给谁家姑娘写什么情诗了吧?”

    宋诸一个眼刀杀了过来,别说姜夫子了,就连桑秋在边上,都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森森寒意。

    “行行行,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我这不是也替你着急嘛,你说说你,不像我们早早成了家,现在整日泡在书院里,那夫人又不会自己跑上门到这荒郊野岭来!”姜夫子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宋诸的肩膀,“你慢吃,我先走一步。”

    “夫子,新的南瓜饼煎好了,您要再吃一块不?”桑秋把煎得金黄诱人的南瓜饼夹出。

    “哎哎哎,要要要!”刚还说要走的姜夫子一听有新的南瓜饼出炉,立刻就不走了,兴冲冲地回过头来,又凑到桑秋边上,从盘里夹了块南瓜饼吃。

    他的口味和宋诸不同,最喜欢各种甜食,苦于书院食堂的吃食太过难吃,每次旬假或有事下山,他都会找各种糕点铺子,买上许多甜味糕饼点心,藏在斋舍里慢慢吃。

    这南瓜饼中未有加糖,对他来说,味道确实是淡了些,不过他听了桑秋的,蘸上一圈白糖再尝,未融化的白糖粒粒分明,在齿间脆脆沙沙的,南瓜饼又软糯,两者搭配食用,不仅甜度正好,口感上还颇有层次。

    姜夫子吃得眼睛弯弯,眯成了一条缝。

    今天中午食堂的昼食味道很不错,就已经在学生们之间口口传开,所以暮食涌入的学生们就更多了,施师傅找了一圈,竟是没有找到多余的饭食,除了留下来给他们自己吃的那些,竟愣是没有剩余的,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施师傅在食堂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到“光盘”的盛况,心中又惊又喜,不过这样一来,怕是只能从留出来的食物里,挤一些给宋诸分了。

    “宋夫子,蒸锅里的南瓜馒头还温着,要不您先吃一个,菜怕是凉了,等我先去给您热一热。”

    看施师傅空着手回来,宋诸哪还能不明白,他本来只是想让施师傅帮忙去拿点饭食,让他能在后厨吃上几口,哪知道平时剩饭剩菜不少的食堂,今天竟然一过饭点,就已经没有饭吃了!

    “我就随口问问,你们吃你们的,我方才又吃了块南瓜饼,已经不饿了。”

    宋诸知道留着的这些吃食是食堂里他们自己吃的,若是他吃了的话,就是挤占了别人的份,不太妥当。

    桑秋煎完南瓜饼,自己也拿了一块来吃,虽然这些南瓜饼的粘米粉加得多了些,但是水粉比例得当,软糯黏弹的口感嚼起来,仍是十分不错。

    她听到宋诸和施师傅的对话,忍不住插话:“哪有这么麻烦,再下一碗面条来就行,还刚好能配着今晚的那两个菜吃。”

    “你都忙活一天了,不累吗,还是去歇着吧。”施师傅虽然觉得桑秋这主意其实不错,但是她属实已经忙了很久了,再让她来做面,他觉得像剥削她的劳动力,有些过意不去。

    “不累不累,我最喜欢做吃食了,做起来浑身上下都是劲呢。”桑秋抢着将想自己去做面的施师傅拦下来。

    她说的倒也是实情,每次捣鼓好吃的,桑秋总是有用不完的精神,不过她其实也存了自己的小心思,一来是想着自己初来乍到,想给施师傅留个好印象,方便日后行事,二来是宋诸在这事上帮了她许多忙,她给他做个面,也权当表达感谢之情,最后嘛,其实她自己也有点想吃面了。

    说到面条,比起汤面来,桑秋更喜欢的是拌面,特别是葱油的拌面,葱香浓郁,筷子从最底下将面拌开,使每一根面条都充分沾染上葱油的香气,一口嗦进去,咸甜开胃,被热油激发的葱香萦绕唇齿间,炸葱酥脆,鲜葱嫩辛,面上最好再盖个中间流黄的荷包蛋,又饱腹又美味,成本还低。

    就是这葱油,是灵魂所在,需得用心炸制,方才能香飘十里,现在手头没有炸好的葱油,只能作罢,还是老老实实,来做几碗汤面吧。

    发好的面团是现成的,预备着做明日朝食用的面点,直接拿来取用就行。

    施师傅见桑秋主动要做,便没再拦着她,不过面团他已经取了来,就由他来做面条,将面团用擀面杖擀匀成长长的面片,然后再快刀切开成一根根细长的面条。

    这是大颂朝最常见的做面条的方法,用刀来切出面条的形状,这样做的面条柔韧性不佳,没有拉面的口感好,不过施师傅的刀工不错,面条切得快又平滑,让桑秋很难相信,昨天在食堂吃到的那些菜,会是施师傅做出来的。

    施师傅在那儿做面条,桑秋也没闲着,很快就在锅中烧起了水,同时不忘切上一把小葱。

    锅开水沸,将做好的面条下入水中,原本还沸着的水一下子就偃旗息鼓,待到水中气泡重新滚起,桑秋又浇了一碗凉水下去,如此再次滚开后,就可以调入盐、糖、酱油,搅拌开来,挑起面条装入碗中,淋上一大勺面汤,再滴上几滴香油,点缀上嫩绿的葱花。

    虽然只是一碗没有加任何配料的素面,但闻着香,看颜色也赏心悦目,晚上来上这么一碗热汤面,暖胃又舒适。

    面是每人一小碗,再搭上一个南瓜馒头,桑秋又将已经凉了的茄条和白菜下锅热了热,虽然没有荤腥,但也算是搭配均衡的一餐了。

    姜夫子本已经吃过暮食,又吃了两块南瓜饼,早已饱腹,但看到这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还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也伸手要了一碗。

    要不是桑秋怕他积食,只给他挑了一筷子的量,宋诸又拦着他没让他再多吃,姜夫子今晚,非得吃得肚子滚滚不可。

    “你说这也是奇怪了,这面里除了酱盐之类的佐料,我也没见放什么别的东西啊,怎么吃来这么有味道?”

    桑秋心道,这佐料可也是一门学问,不同的调味品,不同的用量,都会搭配出不一样的效果,就好比这糖,都知道是甜味的,但若是与盐相搭,只略加一点,却尝不出多少甜味,反而能让菜品提鲜不少。

    姜夫子吃完他那少得可怜的一筷子面条,喝完面汤,心满意足地放下碗:“你们慢慢吃,这回我是真要走了啊。”

    “夫子慢走。”

    见没人留他,姜夫子摸着肚子,慢吞吞地往外走,走时看到宋诸夹了一根茄条放入口中,这茄条回过锅,颜色瞧着比他暮食吃的糖醋茄条,要更深一些,茄条似乎也没有当时那么酥脆了。

    想到宋诸虽然能多吃点面条,但尝到的糖醋茄条和手撕白菜却不如他吃的是刚出锅的,姜夫子一下子觉得自己优越了不少,不再因着只吃了一小口而惋惜,雄赳赳气昂昂地迈步就走了。

    宋诸不知道姜夫子峰回路转的内心历程,只见他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一般,精神振奋地大跨步走出去,挑了挑眉,继续吃着他的暮食。

    两道菜肴确实如姜夫子所猜测的那般,因为凉了后又再次入锅加热,口感下降了一大截,远没有之前好吃了。在座的这些人里,桑秋他们都是在刚做好出锅时,便尝过一些的,只有宋诸,可怜兮兮地没有吃到最佳的味道。

    不过宋诸倒是不在意,虽然回锅,但滋味仍在,比起往日里吃的那些吃食来说,已经不知要好上多少了。他连之前的吃食都能面不改色地吃得一干二净,还怕吃桑秋做出来的吃食不成?

    而且,既然桑秋现在已经留下来在食堂了,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只要她在,日后还怕吃不到更好吃的?

    桑秋自然是知道眼前的这菜跟刚出锅时的比不了,就不说茄条早已不酥脆,就说这白菜,也没有了刚炒出来的锅气,变得有些水水烂烂的。她思忖着,天气眼看着就要转凉,菜会凉得更快,是该想个法子,给菜都保保温了。

    宋诸就坐在桑秋身旁,桑秋看着他伸筷不停,吃完白菜又吃茄子,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顿时心里油然生起了些怜惜之情。

    瞧这宋夫子,定是往日里吃那些难吃的吃食多了,养成了毫不挑剔的好习惯,你瞧他那模样,连回锅的菜都吃得这么香,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多给他做几个菜啊!

    桑秋对于吃饭很香的人,天生就有一种好感,于是十分贴心地问他:“宋夫子吃得可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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