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洛杉矶的第二天，她就去了南加州大学——经典的红砖建筑，搭配高大的棕榈树，宽阔的草坪在阳光的照射下绿意盎然，优美的喷泉、雕塑点缀其间，博物馆、图书馆、音乐厅……学生们在这座梦幻一般的校园内繁忙又惬意，连陈诗诺都感叹，能在这样的学校读书一定会是一件毕生难忘的事。

    江狸拿着校园自助游手册，仔仔细细地把南加大逛了一遍，甚至还特地去了电影学院在里面呆了两个多小时，但还是没有遇见费洛。

    不会没申上吧？

    那可真是比她费尽心思都没遇上费洛还要可惜。

    诗诺姐跟她说，这是全美最好的电影学院，好莱坞就在旁边；像著名大导斯皮尔伯格，《星球大战》的导演乔治·卢卡斯，《阿甘正传》的导演罗伯特·泽米吉斯，都是南加大电影学院的校友。

    这里简直就是所有电影人的造梦工厂。

    江狸坐在咖啡店外，凭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印象努力复盘费洛给她看过的那部短片，越想越觉得没道理申请失败。这过程之痛苦简直堪比刚考完数学一个人坐那复盘答案——看似平静，其实心里都不知道咯噔几回了。

    “怎么了，不舒服？”陈诗诺问。

    “没有，就是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这么愁眉苦脸的，要不说出来我帮你开解开解？”

    江狸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诗诺姐，你不是说想去海滩边逛逛吗？”她拿起冰奶昔对陈诗诺道：“我们走吧。”

    日落时分的Santa Monica海滩美得惊心动魄。

    沿着海岸公路骑行，江狸看到了五彩斑斓又活力四射的人群，有人在草坪上蹦迪，有人在沙滩上打排球，一群跟她年纪差不多的青少年溜着旱冰与她擦肩而过，一对夫妇推着婴儿车在棕榈树下缓缓走着。

    她的目光一时被超高技巧的滑板运动吸引，耳朵又捕捉到了风中的萨克斯，在这样的环境中好像做什么奇奇怪怪事都是合群的。

    天空变成整片整片的粉紫色，她坐在露天餐厅吃饭，看到餐厅中央有一架钢琴，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调整麦克风，把手放在了琴键上。

    江狸现场改编《打开海盗电台》，加了一段极富节奏性的intro，美妙的歌声一开口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It was the best of times,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

    I stumble and stumble again

    end to be a mortal man”

    一位穿着粉色polo衫的白人老大爷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打节拍，他双颊微微泛红，顶着自己浑圆的啤酒肚和一头稀稀落落的银发，手舞足蹈穿梭在人群间，估计是有点喝上头了。

    “Everybody puts your hands up——！”他举手热情地招呼座位上的人，激情道，“Come on!”

    这个大爷实在是太可爱了！

    江狸与他相视一笑，压低身子贴近话筒继续唱：

    “Neruda in exile

    Fermina so fragile

    I\'m a clumsy silent postman

    honored to die for love man”

    这时一位年轻男子加入进来，他抱着吉他给江狸扫和弦，在人群里蹦蹦跳跳。

    有人拿出手机拍摄，有人加入拍手欢笑，有人端着酒杯跟着节奏摇摆起舞。

    没有一个人不在享受音乐，享受生活。

    “The world is a big Truman Show

    Turn on the Pirate Radio

    You\'ll realize love and liberty

    is the eternal verity”

    间奏部分萨克斯响起，黑人男子吹着萨克斯，在悠扬的乐声中缓步靠近江狸。江狸心有灵犀一般地放轻钢琴的演奏，给萨克斯弹奏节奏和音。

    这是一段堪称完美的萨克斯solo，萨克斯浪漫而慵懒的腔调一下缓和了激昂氛围，整个西海岸线都坠入了无边无际的粉色落日中。

    器乐声退场，江狸握着话筒清唱：

    “Oh-oh-oh

    Oh-oh-oh

    Sails at nightfall never tame

    We all love in Cholera Time”

    夜幕落下，洛杉矶的璀璨星光铺满整座城市。

    一曲落幕，众人散去。

    无论是气氛担当粉polo衫大爷，还是弹吉他的外国小哥，还是吹萨克斯的黑人男子，歌曲结束之后，他们都没有过来与江狸交谈一句话，而是安然无声地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轨道中去。

    这让她想起《世说新语》上那则关于王徽之和桓伊吹笛的故事。

    原来艺术之于人人，古今中外无不相通。

    江狸靠在栏杆上吹风，欣赏这座星光之城的夜景。

    “你好。”一位衣着随性的年轻白人男子端着一杯鸡尾酒靠近她，用英文问她：“刚刚你在餐厅里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我好像从来没听过。”

    “是我和我父亲共同完成的一首歌。”江狸用英文答他，“叫《打开海盗电台》。”

    男子似乎很惊讶，略带夸张的语气赞叹：“这首歌太美妙了，我很喜欢它的旋律，歌词，这首歌简直能称得上是艺术品，我刚刚都看到有人被你唱哭了。”他比划了一下，笑道，“一米九的大汉，嚎啕大哭。”

    “为什么？”江狸不解，“我以为大家都很快乐。”

    男子摇晃酒杯，淡淡一笑，城市的星光点缀在透明的酒精中：“当你看到这座城市被灯光点亮的地方，就会很容易忽略它没被点亮的地方。事实上，只是耀眼星光使人目眩神迷罢了，在被星光掩盖的角落处，多的是失意的演员，困顿的导演，街头卖唱的歌手。他们日夜挣扎，只为等待一个被人发现的机会。”

    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江狸：“亲爱的，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你眼前。”

    江狸愣了愣，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进展，她甚至连这个白男来找她搭讪都想过了。

    她接过名片，忽略一串人名、地名，看到名片上赫然在印的——Universal Music Group（环球唱片公司）。

    江狸第一反应：这人该不会是骗子吧？

    Kiren似乎考虑到了她的顾虑，跟她解释道：“我不是星探，是一位音乐制作人，这次碰巧来LA度假，你可以在网页上查到我的个人信息。”

    江狸笑了笑，将名片推了回去：“很不凑巧，我也是碰巧来度假的，我是来自中国。”

    “哇，你英文说得很好，我还以为你是当地的亚裔。”Kiren惊讶之余流露出些许失落，“好吧，希望你在中国也能遇到欣赏你的人，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成为大明星的。”他把名片重新塞回江狸手中，“收下吧，或许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合作。”

    老外社交，走心的一般没几句，全当放屁就行了。

    但江狸还是收下了他的名片，并且友好地说了一句谢谢，但江狸发现他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亲爱的，想喝一杯吗？”Kiren压低嗓音，偏头笑问她。

    江狸忽然感到一瞬恍惚，淡淡道：“抱歉，我未成年。”

    Kiren没忍住低骂了一句脏话，对江狸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就转头去找别的年轻女孩搭讪了。

    正巧陈诗诺刚和一个金发帅哥调完情回来，她看到Kiren从江狸身边灰头土脸地离开，搭上江狸的肩笑道：“刚刚那个卷毛帅哥找你搭讪啊？”

    “不完全是。”

    “肯定是了，咱们狸狸长得这么漂亮，腰细腿长，歌又唱得好，放哪儿都是绝杀。”陈诗诺略带促狭地调侃她，“是不是没看上啊？”

    “姐姐，我才十六岁。”

    “就单纯问一问直观感受嘛，我看他挺有气质的。”

    “哪里看出来有气质的。”江狸漫不经心道，“我看还没刚和你聊天的那个金发小哥帅。”

    “帅是帅，气质是气质，这是两回事。”陈诗诺抿了一口酒，“我刚刚走过来看你俩聊天时的背影，那叫一个顶级暧昧，海风一吹，头发不经意间纠缠在一起，相视一笑就胜过千言万语。”

    真不愧是搞广告策划的，想象力丰富，头脑时刻都在风暴中狂卷。

    “你也太能脑补了，对白男没兴趣。”江狸撇了撇嘴，“再说，他也就一般吧。”

    陈诗诺一听她这不屑一顾的语气就立刻捕捉到了非同寻常的讯息。

    “有情况，绝对有情况，老实交代，是不是春心萌动了。”

    江狸没理她。

    陈诗诺不死心，把酒一口干掉，用手肘轻碰了碰江狸的胳膊，“真这么帅啊，跟方序清比呢。”

    “谁是方序清？”

    “不是吧，你连方序清都不知道？”陈诗诺打开手机相册，点出一张照片，“国内Top男团的主唱，红得要死，我在一次活动上拍的，生图，听说最近要拍电影去了。”

    江狸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上次和费洛在万胜面馆的电视上看到的那个，站时笙身边半开麦的花瓶吗。

    江狸轻嗤了一声，略带高傲道：“他不配，不说气质，单论皮相，就是全方位的秒杀。”

    “靠，真的假的，你有这种顶级白月光？！”

    江狸转过头去，俯瞰着山下的城市夜景莞尔一笑，声音散在风中：“这种鬼话你也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