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费洛坐在学校的地下剪辑室里,面对着三台显示屏,左手放在键盘上,右手移动鼠标,反反复复拉片。

    剪辑室内光线恰到好处,不过分明亮,也不过分昏暗,但他的眼睛还是疼得厉害。他摘下黑框眼睛,拿起桌上的眼药水,往眼睛里挤了两滴,眼睛都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完成了动作,整个过程机械又流畅。

    他向后一躺,椅子被自然放倒,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清凉的药水像泉水一样,慢慢浸润他灼痛的眼球。

    手机震动,费洛伸手一摸,闭眼接起,“喂。”

    “洛子,是我,问你个事。”

    “嗯,你说。”

    周峪川道:“你认识个叫陶成蹊的人吧。”

    “他是我学长,怎么了。”

    南加大电影学院就这么几个人,华人更是少得可怜。陶成蹊能力出众,费洛跟他跑过几个学生剧场,私下关系还可以。

    “哦,没什么,他拍电影来找我拉投资,我估摸着你们可能认识,找你打听一下这人行不行。”

    “这个……不好说。”

    “行就是行,不行就不行,还有不好说的?”

    “你要是想拍好电影,他行。”费洛转了一下椅子,换个更舒服的姿势,“但你要是指望他让你发大财,那还是得慎重考虑一下。”

    “靠,我就知道这逼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周峪川大骂,“你知道他跟我吹得有多天花乱坠吗?我都以为他是冲奥斯卡去的。”

    “奥斯卡也不都卖座啊。”费洛道,“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他应该不会让你赔钱,至于赚多少,那就看命了。”

    “你保证。”

    “还得我保证?”费洛气笑,“要不我干脆签个担保,你赔了算我的好了。”

    “倒也不是不可以。”

    “滚。”

    周峪川笑了一下,话锋一转:“要不你也投点?”

    费洛反应过来,笑骂:“和着你刚才铺垫这么多,给我下套呢。”

    “这话说的,哥哥我明明是一有好事就想着你。”周峪川被戳穿也不害臊,喝了口红酒,“你现在每年躺着就拿几百万美金,揣这么多钱又不能下崽,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干,难不成你真打算混吃等死。”

    费洛一时无言以对,总觉得他说的有点对,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你把剧本和项目书发来我看看吧。”

    周峪川一听有戏,连忙把剧本和项目书打包发给费洛。

    费洛刚收到周峪川的邮件,手机上又弹出陶成蹊的消息。

    【陶成蹊】:学弟,在吗?

    【陶成蹊】:我手头有个项目,缺摄影,你来不来。

    【陶成蹊】:有学分。

    费洛都要怀疑这俩人是商量好给他下套,但一看到有学分,还是回复了同意。

    但很快他就发现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陶成蹊是请他帮忙拍摄自己的毕业作品,不但有学分还给他酬劳。

    费洛剪好手头的片子,大约凌晨五点赶到陶成蹊的工作室——准确来说是一间废弃车库,陶成蹊和一个阿根廷插画师合租,室内混乱不堪,分镜表和插画图扑克牌似的散在桌面上,有的正面朝上,有的背面朝上,有的干脆揉成一团和外卖纸盒堆在一处。

    陶成蹊嚼着送来已经冷掉的三明治,一边咒骂外卖员,一边弯腰拣自己的分镜表,突然想起来,又臭骂了一句自己的拉美室友。

    外面的光线不是很亮,但铁皮门松动的声音着实刺耳,奈何陶成蹊没有手捂住耳朵,他皱着眉朝门口看去,心里期待如果是那见鬼的拉美佬回来,他一定要用他听不懂的中文夹一些粤语,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但没想到进来的人是费洛,他裹着一件黑色的短夹克,一手推门,一手抄在兜里,肩上沾着些湿凉的雾气,跟在花园外站了一宿的冰冷雕塑似的。

    陶成蹊满腔怒火呼之欲出,又被嘴里的三明治噎了回去。

    “你怎么就来了。”陶成蹊看了眼时间,远没到他们约定的时间。

    “刚剪完片子,睡不着,来你这儿看看。”

    费洛漫不经心地踱步,停在一组挂在电话线上的分镜表前。大概是因为它们排列整齐,显得过于格格不入,才一眼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镜头上——餐厅里的人群围着一个正在钢琴前弹唱的女孩,她的左侧背坐着一个弹吉他的男孩,身边还站着一位吹萨克斯的老者。画面勾勒得很简单,但线条很有张力,即便人物都没有脸,还是让他觉得生动,甚至有些似曾相识。

    “失恋了?”

    “什么?”

    费洛回过神,陶成蹊搭上他的肩笑:“不然你怎么会这个点来找我,最近还这么奋进,没完没了地跑剧场打杂,不是窝在学院大楼就是泡图书馆,一刻都不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来就神情恍惚,这都是失恋的典型症状。”陶成蹊侃侃而谈,又纳闷:“伊娜能有这么大魅力?我也跟她date过,怎么就没发现呢。”

    “我怎么听着还有点遗憾。”

    “和她做/爱像看情se片,和她恋爱像拍情se片,前者灵魂出窍,后者灵感阳痿。”陶成蹊叼着胶带,把手上的分镜纸粘在电话线上,“你要是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我没看见的美,那一定是我瞎了眼,瞎到这种程度,我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当导演。”

    明明可以这么委婉,偏偏又要那么犀利。

    费洛被陶成蹊逗得一阵闷笑,“这是你要拍的毕业作品吗?”他拿着那张钢琴少女的分镜问陶成蹊。

    陶成蹊偏头看了一眼,“这不是,这是Leonor出门采风画的,他误拿了我的分镜表,就将就画了,我哪有这画技。”

    确实,以费洛对陶成蹊的了解,他的分镜一般都是用写的。

    “那你摆这么整齐做什么。”

    “Leonor这组画给了我灵感,我写了个剧本,还拉到了投资。”陶成蹊兴奋道,“我的处女作就要问世了!”

    费洛笑了笑,剧本他没来得及看,干脆问陶成蹊:“是个什么故事?”

    “远赴重洋找前女友复合的流浪歌手和轮船上卖零食香烟为生的女孩。”

    “文艺片?”

    “不完全是,但在我的构想里,是要偏艺术一些。”陶成蹊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取出两罐啤酒,丢了一罐给费洛,“Leonor那次回来一晚上没睡着觉,跟我叽里咕噜到天亮,然后瘫在床上说自己坠入爱河了。”陶成蹊打开易拉罐,轻呲了一声,他也轻笑,“这鬼佬,应该是第一百零八次跟我说自己坠入爱河了,喏,女孩旁边那个弹吉他的就是他。”

    “合奏完就走了,从头到尾连话都没说上一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在那一首歌的时间里,他已经拥有了她的爱情,在遗憾产生的那个瞬间,他就已经不遗憾了。生命中的所有人,从相遇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分离,但有的人却能给你继续面对生活的勇气。” 陶成蹊咂了一口酒,细细品味了一下,“是不是很美妙,你别说,这拉美人都是天生的浪漫哲人。”

    费洛轻笑了一声,松开指尖的画纸,像放飞一只蝴蝶。

    “他就是单纯的臆想。”

    “确实,不过我也是,啥也不干,成天幻想。”陶成蹊自嘲又自得其乐地笑了一下,继续道,“但Leonor让我试着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这世上有没有这样一种爱情,一见倾心,不牵手亲吻,更不用上床,却让你觉得,遇见她是你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柏拉图吗?”

    陶成蹊摇了摇头,“不能和不想有很大区别,而且我也不觉得柏拉图式的是爱情,有的时候就是时机不对,我们中国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相逢恨晚!”

    “也可能是太早了。”

    清晨的阳光从百叶窗照进来,一栏一栏,明暗分明。光影在成列的分镜表上流转,仿佛正在滚动放映的胶片。

    费洛坐在阴影处,喝了一口酒,沉默得如同独自观影的客人。

    “你说什么?”

    陶成蹊没听清,不知是费洛的声音太浅,还是他的注意力从他们的谈话上转移,专注到别的事上去了。

    “我说,早上好。”费洛向陶成蹊举杯,“Merry Christmas.”

    “Christmas了?”陶成蹊完全忘了这回事,恍然大悟,“难怪这天气见鬼的冷!”

    收音机响起电台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她为大家送上祝福,并点了一首威猛乐队的《Last Christmas》。

    温暖治愈的歌声伴着滋滋的电流声,像在烤箱里被烘至酥碎的糖饼曲奇。

    “Last Christmas I gave you my heart

    (去年的圣诞我把心给了你)

    But the very next day you gave it away

    (但天一亮你就将它丢弃)

    This year

    (今年圣诞节)

    To save me from tears

    (我不想重蹈覆辙 以泪洗面)

    I\'ll give it to someone special

    (我会把心交给一个特别的人)

    ……”

新书推荐: 【BTS】包头市之你的翻译就是我 【终极一家】 决浮云 狐妖苏十七 被远古病毒标记后[人外] 废柴猫猫用奶茶争霸帝国 年代文炮灰的海外亲戚回来了 年代文里做极品 言情小甜文被摧毁后 对你纠缠不休 第一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