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狸走出胡同，站在大马路边，一阵冷风刮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件什么傻逼事。
她放下斯嘉丽，把身上的兜掏了个遍，又翻了翻书包，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只有27块现金。
看来得睡大马路了。
她倒不是不能睡大马路，但十月底的B城，晚上睡大马路，第二天起来怕是人已经没了。
算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吧，其他事等吃饱了再说。
江狸来到一家便利店，点了一杯关东煮，13块。付钱的时候，因为斯嘉丽一直盯着烤箱里的烤肠看，江狸又花了5块。
还剩9块钱。
便利店老板本来是不让她带宠物进来吃的，但因为外面实在有点冷，又看在她是一个小姑娘，还是给她破了例。
江狸先喂斯嘉丽吃，斯嘉丽吃了一半就不吃了。
“就不吃了？5块钱一根呢。”这倒霉孩子，江狸心里埋怨，嘴上还是哄她，“多吃点吧，以后想吃都没有了。”
斯嘉丽喵呜一声，把剩下半根烤肠推给她。
江狸心中一暖，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我也给自己买了，你吃吧，等你吃完我就吃。”
手机震动了一下，江狸掏出手机一看，是费洛给她发的生日祝福。
【费洛】：生日快乐。
【江狸】：好像没那么快乐。
【费洛】：？
【江狸】：我被我妈扫地出门了。
【费洛】：背着你妈搞音乐的事被她知道了？
【江狸】：嗯。
【费洛】：你那边是晚上了吧，一个人在外面？
【江狸】：还有斯嘉丽。
【费洛】：那你晚上住哪儿。
【江狸】：去找我同学吧，有点晚了，明天再去我爷爷那，我怕惊扰到他老人家，会成为阻碍祖国科学事业发展的罪人。
【费洛】：但你大晚上住男朋友家不太好吧。
【江狸】：谁说我要去找男朋友，我去找我初中同学，女孩子。
【费洛】：要不你去我家吧，我让司机去接你。
【江狸】：这……不太好吧。
【费洛】：没事，我一个人住，房子空着。再说，你带着猫去别人家借宿，也不方便。
【费洛】：定位发我。
江狸想了想，自己带着猫打扰别人还真挺不方便的，于是把定位发给了费洛。
费洛发来一串号码，对她说：这是司机的号码，你记一下，我要开工了，晚点再找你。
晚上的住处有了着落，江狸觉得胃一下就空了，捧着热乎乎的关东煮大快朵颐。
外面突然开始下起了小雪。
江狸看向窗外，昏黄的路灯下，纷飞的雪花像藏在水晶球里的思念。
她拿起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一张，给费洛发过去。
【江狸】：便利店位置不太好找，我在这儿。
费洛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目光一直落在玻璃窗的人影上，然后鬼使神差地给江狸拨去了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下雪的那一刻，他突然疯狂想听到江狸的声音。
“喂，费洛。”
“江狸。”
“嗯，我在，怎么了？”
“B城是在下雪吗。”
“对啊。”江狸托着腮笑，像个收到礼物的小孩子，“是初雪呢，真好。”
费洛也笑：“你还挺乐观，都流落街头了，还有心思风花雪月。”
“当然了，我刚刚吃了热乎乎的关东煮，窗外下着雪，身边有小猫，还有你……”
“我什么？”
“你雪中送炭。”江狸轻声说，“费洛，谢谢你。”
总是出现在我需要的时候。
“怎么谢我。”
“嗯…”江狸想了想，起身往货架走，“我身上还有9块钱，我给你买个钥匙扣吧，行不行？”
“……别跟我说你就剩9块。”
“对啊，多一分也没有了，还不知道够不够呢，斯嘉丽一根烤肠就花了我5块钱。”江狸蹲在货架前挑挑拣拣，“费洛，你可一定得来接我，要不然我连回家认怂的钱都没有了。”
“好，我一定去接你。”费洛听到剧组场务叫他，对江狸道，“我要开工了，江狸，你在原地等我。”
“好。”
江狸挑中了一个黑色猫猫头挂件，毛茸茸的，还有粉色的爪子，但是要15块大洋。
她拿着兜里仅剩的9块钱问老板能不能赊账，“我给您写欠条，过两天一定还。”
就6块钱你也要写欠条，你不嫌寒碜，我还嫌自己抠搜呢。
在B城讨生活是难，但也不至于难成这个鬼样子吧。
啥孩子，都难成这个鬼样子了，还要买这没用的劳什子。
老板摆了摆手，“算了算了，送你了。”
费洛的司机给江狸打来电话，江狸抱起猫走到门口，老板叫住她。
“小姑娘，还有没有钱回家啊。”
白雪纷飞，江狸站在路灯下，回头对老板笑了笑，“谢谢老板，我朋友来接我。”
江狸在车上收到了宋泽朗的消息。
【宋泽朗】：今天生日，想不想出去吃东西？
江狸看着消息，忽然觉得有点低落。
费洛像止疼的镇定剂一样，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跟他说上几句话，她就能暂时感受不到一切大大小小的磕碰、伤痛。
但药效一过，该疼的还是得疼。
她想起下午在咖啡店看到的那一幕，想起客厅地上奶油四溅的生日蛋糕，还有妈妈难过又决绝的神情……
没有难过，只是低落。
这种感觉在身上发作，斑疮一样，东一块，西一块，让人下意识遮掩，生怕露出自己病态而丑陋的面目。
我们分……
江狸在输入框打了几个字，突然回过神来，愣了好久，又逐字删去。
【江狸】：下午考试顺利吗？
【宋泽朗】：还行，挺顺利的。
【江狸】：不是说同学突发肠胃炎吗，没影响吗？
宋泽朗没回她这一条，而是再次邀请她出去吃饭。
江狸朝窗外看了一眼，街灯亮得跟去年圣诞夜一样。
她开始是真的打算答应他的。
【江狸】：不了，我在去我朋友家的路上了。
【宋泽朗】：那好吧，你玩得开心。生日快乐！
宋泽朗起身离开病房，杨郁雯轻声叫住他。
“宋泽朗，你要走了吗？”她勉力撑起上身，目光投向他，脸色像白纸一样。
“嗯，我女朋友生日，我要去陪她过生日。”
宋泽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可能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尽管他已经留到了现在。
但杨郁雯一个人生病却没有家人在身边，自己作为同学得帮助她，他这样告诉自己。
“你女朋友是叫江狸的那个女孩子吗？”
“嗯。”
“她很特别，和她的名字一样特别，当然也很漂亮，我有一次路过琴房，看到她弹电吉他，好酷。”杨郁雯垂下眼睑，惨淡一笑，“和我一点都不一样，相貌平平，除了埋头做题什么也不会。”
“别这么想，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在台上讲题的时候也在闪闪发光。忘了吗，那道题全班只有你一个人做出来了。”宋泽朗突然想起江狸的话，对杨郁雯道，“你有自己的天地，而且非常出色。”
杨郁雯先是稀稀落落地落下几滴眼泪，紧接着开始崩溃痛哭。
“可我有整整三道大题没有做，全部都是空白的，我没有保送的机会了，也不会有自己的天地，我的人生彻底完了……”
宋泽朗走到她身边坐下，试图安慰她：“只是一次竞赛而言，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你对来说是，但对我不是。你不明白，我有多想摆脱……”那个噩梦一样的家庭。
杨郁雯没继续说下去，捂着脸泪流不止。
“那就从明天起好好吃饭，好好准备高考。”宋泽朗道，“医生说了，你这病都是饮食不规律引起的，我就经常看到你中午不吃饭在教室里啃面包，你都这么聪明了，还差这点功夫学习吗。你就是绷得太紧，得适当放松……”
宋泽朗话音未落，杨郁雯紧紧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怀里，哽咽着哀求他：“别推开我，求你，就这一下下……”
宋泽朗没有动，心里泛上一种被拧扯着的感觉。
窗外下着雪，雾蒙蒙的，夜空在积雪的反射下却很亮堂。
江狸在落地窗前站了会儿，抬手擦掉窗户上的水雾，城市繁丽粲亮的夜景像万花筒一样旋转。
她向前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幻想下一步跌入万花筒的世界。
“江小姐。”费洛家的阿姨在她身后叫她。
江狸转过身，阿姨对她笑了笑，“海鲜面煮好了，你过来尝尝。”
“好，谢谢。”
江狸坐在餐桌前，无声无息地吃着面条。
“不好吃吗？”方姨问。
“没有，很好吃。”
“那你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小洛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特地吩咐我给你做长寿面。”
江狸愣了一下，对阿姨笑了笑，“没有不开心，就是有点累，辛苦您了，大晚上还要过来给我做饭。”
“应该的。”方姨温声说，“房间我给你收拾好了，换洗衣服一会儿有人送上来，你慢慢吃，早些休息。”
“好，谢谢。”
“应该的。”
汤面热气腾腾，味道鲜美，江狸一个人慢慢吃完，胃被暖和的食物填满，她才觉得自己渐渐回过神来。
她起身来到卧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浅粉底的大红凤穿牡丹老式床被映入眼帘。
属狗的吧，这么记仇。
江狸扶着门框笑，笑得眼眶都湿润了。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陷在被子里，她把双手放在胃上，感觉还是暖暖的。
即便没有药，今天晚上应该也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江狸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