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洛在暗房冲洗照片，江狸没进去打扰。
爸爸告诉过她，两个人即便生活在一起，也都需要一个能安静独处，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地方。
费洛无疑是一个极有边界感的人，而自己已经侵占了他够多的生活空间了，所以她很少主动进费洛的冲洗室。
江狸坐在镜子前化妆，她一会儿要去和安楚见面。
合约她已经给律师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今天去她公司正式见个面，把约给签了。
要出道当歌手了。
这种感觉真挺奇妙的，有点欣喜，也有点忐忑。
费洛拿着冲洗好的照片从房间里出来，推了推黑框眼镜，看了眼江狸，淡淡道：“跟我出去约会的时候都没见你化过妆。”
江狸放下眼影刷，瞥了一眼费洛：“这怎么一样，我这是去见未来老板，得有点职场礼仪。再说了，你和我出去的时候不也没穿过西装吗。”
“那下次我穿，你化吗？”
“你穿我就化。”
费洛在江狸身边坐下，掰过她的脸看，并露出迟疑的表情：“宝贝，要不我们还是别化了吧。”
“有这么难看？！”江狸叫了起来，心里非常不能接受，“我可是跟着教程一步一步来的，上数学课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
更别提这些七七八八的化妆品还花了她将近五千块，她一想到就肉疼死了。
“难看倒也不至于，就是……”费洛斟酌半天也没斟酌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什么。”
“没你不化妆好看。”
那不就是难看！
江狸简直要气死，拿起化妆棉把妆都给卸了。
费洛握住她的手：“我来。”
江狸以为他是要帮自己卸妆，没想到费洛的意思是要帮自己重新化妆。
“你会化妆？”
“不会啊，但我学过美术，应该比你容易上手。”
乍一听好像还挺有道理。
“那行，你来吧。”江狸把教程点开，放给费洛看，“我想这种妆效，你看看。”
费洛低头看教程，江狸拿起费洛放茶几的照片看了起来。
第一张是他们在跨年夜拍的，江狸光脚坐在车的顶盖上，手里拿着一串红气球，身旁放着一罐啤酒，背后是城市绚丽的夜景。
拍的时候他们刚做完爱，费洛说想上山看夜景，江狸裹着费洛的黑大衣，整个人都乱糟糟的。
第二张是他在柏林和陶成蹊他们的合照，江狸看着他身旁的雪人，问：“这个雪人是你堆的吗？”
费洛抬头看了一眼：“是啊，你没发现这个雪人是你吗。”
“这个雪人是我？”江狸突然有点后悔让费洛帮她化妆，但还是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委婉道：“你堆个我干嘛。”
“你也是我们主创的一员，怎么能缺席呢。” 费洛语气很平常，低头继续看教程。
江狸愣了一下，说不上什么感觉，有些惊讶道：“我也是吗？”
“当然了。”费洛看好教程，转身面对江狸，“陶成蹊让我一定跟你说声谢谢，没有你的歌，这部电影不会完满到这种程度。”
“一首歌而已，我也没做什么，当不起这样的称赞。”
费洛在桌面上找到个看起来最像粉饼的盒子，给江狸扑粉：“不要妄自菲薄，好的电影和好的音乐本就相辅相成，更别说这部片子本身就是音乐题材。江狸，你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陶成蹊甚至一度都想过让你来演。”
江狸吓了一大跳：“演什么，女主角？”
“嗯，你别乱动。”费洛在她脸上一通乱拍，慢慢说：“陶成蹊写剧本的灵感来源于他室友的一幅画，他室友在餐厅偶遇了一个华人女孩，虽然一句话都没说过，但疯狂地陷入了爱情。”
“这给了陶成蹊灵感，他想描绘这样一种爱情，一见倾心，不牵手亲吻，更不用上床，却让你觉得，遇见她是你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她的美好给了你继续面对生活的勇气。”
“柏拉图吗。”
费洛笑了起来：“我也问了他这个问题，但他说不是，我当时还有点不明白其中的区别，但现在好像明白了。”
江狸还不是很明白：“明白了什么？”
费洛没直接回答，而是问她：“你知道陶成蹊为什么想过让你演女主吗？”
“为什么？”
“因为太像了，像到我一度差点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佟延佳。”费洛跟她坦白，“我那个时候还看不清自己对你的感情，可能是遇到你的时候你太小了，我潜意识里会觉得喜欢上你是一件很不对的事，一直避免让自己往这方面想，太罪恶了。”
江狸不解：“你也就比我大了两岁，而且你不是从十五岁就开始谈了吗，还忌讳这个？”
“不知道，很奇怪，我有时候看你就跟看小孩一样。”费洛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第一印象吧，你那个时候太瘦了，还留着很男孩子气的短头发，你看起来太天真脆弱了，感觉受不了一点伤害。”
江狸很喜欢听费洛说话，整个人都陷到了费洛的声音中去，她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我的呢。”
“因为电影插曲的事找你的时候吧，我在电话里听你说交了男朋友，我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吃醋。”费洛帮她画眉毛，俨然就是画素描的手法，他画好眉毛停下笔，看着江狸说：“然后就是跟你通视频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漂亮，光是穿着睡衣就让我浮想联翩。”
江狸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得腮红都不用上了。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还可以，但她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像栾米那样美得毫无争议的大美女。
所以她每次听费洛夸自己好看都会心怦怦跳，有种被费洛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
“怎么脸这么红，都不用画腮红了。”
江狸笑了笑，转头看了眼镜子，笑容一下就僵住了。
她瞥了眼费洛，憋了半天才说：“还行，挺嬉皮士的，看着就非主流。”
费洛顺杆子往下爬：“诶，要的就是这种效果，Love&Peace，你自己看看，多有态度，一看就是搞音乐的。”
江狸拿起镜子，又拿远了一些，开始自我催眠：“好像是比我自己化的要好些。”
其实化得稀烂，但毕竟有江狸自己珠玉在前，一番对比之下，竟然还勉强能看。
“我是有自己的理解和艺术发挥的。”费洛跟她分析，“你看你这个面部轮廓，就适合浓郁的眼妆，像潜伏在暗黑森林里的山猫。”
“是吗……”江狸左看右看，眨眨眼睛：“可是我觉得我像片发了霉的烟熏火腿，绿色亮片，你怎么想的，铺这么多。”
“老师说过，画画不能省颜料。”
江狸想起他之前留的一头长发，笑他：“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是喜欢非主流。”
“什么啊。”
“没什么。”江狸在抽屉里找了一块米色蕾丝桌布给自己裹头上，绑好问费洛：“怎么样？”
费洛点头笑：“好看，特别嬉皮士。”
江狸挎上自己烧烂的背包，抱起斯嘉丽：“那我们走吧。”
“你等等。”费洛拿起相机，“我给你拍张照。”
“要摆什么姿势吗？”
“不用，你随意。”
两人闹了一会儿，费洛拉着江狸出门。
他今天还真穿了身轻便的西装出门，裹着黑色大衣，眼镜一戴，nerd得像文艺片里的知识分子。
他们手拉手走在街上，斯嘉丽乖乖待在包里，两人一猫引得行人纷纷注目。
俊男靓女的情侣大家都见过不少，但反差这么大，还这么搭调的情侣还真是第一次见，看着跟拍电影似的。
安楚看到江狸的时候，整个人都咯噔了一下，脱口道：“你打算走这种人设？！”
“不啊，闹着玩儿的。”江狸从包里抱出斯嘉丽放在肩上，环顾四周环境，心里感叹，真是有够underground的。
费洛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家徒四壁”这四个字如此具象化的冲击。
安楚松了一口气，放下文件夹，跟费洛握手打招呼：“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倒杯水，顺便把肖霁叫过来。”
费洛坐在沙发上，略带迟疑地问她：“这就是你挑挑拣拣这么久选的唱片公司？”
江狸撇撇嘴，在费洛耳边小声说：“我也有点后悔了，感觉跟武松进了十里坡的夫妻黑店似的，我们保持警惕。”
费洛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怎么这么可爱啊你。”
“咳咳。”安楚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个胡子邋遢，看着至少有一礼拜没洗澡的男人。她把咖啡递给费洛，给江狸倒了杯热水，做最后无谓的挣扎：“江狸，我原则上是不允许我的艺人谈恋爱的。”
“可你没写在合同上啊。”
“写了你还会签吗？”安楚恨恨道。
“会啊，就算违反了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安楚都给气笑了，把肖霁拽到江狸面前：“认识一下，这是肖霁，以后就是你的制作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都不是能够彼此喜欢的人。
斯嘉丽干脆直接朝肖霁哈气。
江狸拍拍斯嘉丽，让她注意礼貌，然后先开口说了句你好。
安楚踹肖霁的腿肚子，肖霁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跟江狸回了句你好。
安楚见气氛有点僵，疯狂给肖霁使眼色，咬牙说：“热情一点，我们说好的。”
肖霁像个半死不活的散架木偶，只有安楚踹一脚，他才动一动。
他对江狸淡淡道：“楼上是工作室，你要上去看看吗。”
江狸点头，跟他们一起上了三楼。
江狸走在后面，偷偷跟费洛吐槽肖霁，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他这样的能当制作人？！”
嘴巴闭上了，眼睛还在说：你看他那样儿！
费洛无奈一笑：“友善一点，乖乖。”
江狸摇摇头，心里拔凉拔凉的，她是不是这辈子注定了星途坎坷。
但当她来到录音室门口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这个工作室惊艳到她脑子都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