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弧形玻璃窗一直延伸到屋顶,提供了极开阔的视野,让人一眼就能看到远处蓝黄相接的地平线。
阳光洒在雪地上,把整间屋子都映照得亮堂堂的。
室内装修偏极简利落的工业风,但又有很多杂乱无序的绿植,琳琅满目的乐器、音响、设备布满房间。
录音棚在小阁楼上,像个温暖的杂货间。
江狸扶着木梯拾级而上,一眼就看到了令人瞠目的音响设备,完全是肉眼可见的昂贵。
安楚留心江狸的反应,看到她这么惊喜,也就放下心来了。
她笑着问她:“想要试一下吗?”
“现在吗?”江狸眼睛很亮,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兴奋。
安楚点点头,鼓励江狸:“让肖霁见识一下你的厉害,不然他老是质疑我的眼光。”
肖霁轻轻嗤笑一声,没说话。
江狸来到这么个天堂般的录音棚,瞬间就不计较肖霁的态度了,主动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录音和乐谱带递给他:“这都是我写的歌,你可以听一下。”
肖霁接过录音带和谱子,问她:“现在唱吗,我刚好试一下设备。”
“行啊。”
江狸把包交给费洛,拿了把木吉他背上,戴好耳机坐在椅子上,等待肖霁的提醒。
肖霁调好设备,对江狸比了一个OK。
江狸看了眼费洛,弹唱起了那首《当你呼唤我》。
“当你呼唤我
秋风扑向门铃呼啸
你一笑了了
我心怦然不知所措
当你呼唤我
大雨淹没一切喧嚣
你拥我入怀
我心安然自此停泊”
肖霁几乎是在江狸开口的瞬间就被她惊艳到了。
声线清澈干净,却又充满娓娓道来的故事感。
江狸唱歌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舒服到你几乎感受不到技巧的存在。
更令人惊喜的是,这首歌是她自己创作的。
在这个人心浮躁的快节奏时代,还有人愿意慢下来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别人听。
“什么样的信仰会虔诚到
无法宣之于口
什么样的意志会沉沦到
甘愿血流头破
你总这样含情脉脉
怎么能够怪我
犯下自作多情的错
我知道,我不过
你相机里路过的美好
……”
费洛和安楚站在玻璃窗外,他静静看着江狸,即便听不到声音,他也很专注。
心脏才是声音抵达的终点。
安楚将目光从肖霁身上挪开,看向费洛:“江狸唱的这首歌是写给你的吧?”
费洛淡笑:“你怎么知道的,声音都没听到。”
“因为她一直看着你。”
“我看过不少她唱歌的视频,她唱歌的时候总给人感觉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这样一直看着一个人。”安楚看着肖霁笑,“我想,肖霁很喜欢她的歌。”
费洛轻勾嘴角:“没人会不喜欢她。”
“你男友滤镜也太厚了吧,江狸有时候真挺气人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差点没把我肺气炸。”安楚无奈一叹,“他们搞音乐的都犟,肖霁也一样,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看得出来你很迁就他,也把他保护得很好。”
安楚对费洛说:“放心,我也尽力保护江狸的。”
“那我会很感谢你。”费洛笑。
“你还真…”安楚有些意外,“和我想的挺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瑞华集团的三公子。”安楚笑了一下,“我接触过的你这种身份的人,都很高傲。也不是说完全目中无人,但至少没你这么低调谦和。”
费洛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你只是看到我想让你看到的一面罢了。”
“人设吗?”安楚摇了摇头,“投胎投到你这份儿上已经没必要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了。”
费洛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安楚,对她说:“安楚,如果你的公司周转遇到任何困难,可以随时找我。”
安楚愣了一下,很识趣地接过了名片,跟他开玩笑:“费公子这金主当得也太称职了吧。”
费洛说:“不是金主,就是普通的男女朋友。”
听费洛这么说,安楚眼睛都瞪大了。
但很快便大方一笑:“行,那这泼天的富贵我就收下了。”
“你的泼天和富贵在里面吵架呢。”
“吵起来了?!”
安楚连忙跑进去查看情况。
还好还好,只是不太友好的交流。
肖霁已经把江狸的歌都听了一遍,眉心微微拧着,像是有点不太满意。
“我听安楚说,你要做民谣摇滚,这首《午夜阳光》是什么鬼,叮叮当的跟招财猫一样。编曲不行。”
江狸一口老血往上翻,闷在胸口,毫不示弱:“你就这么喜欢给自己下定义?”
“这是路线问题,江狸,你还没到做什么音乐听众都买账的程度,老老实实把一种风格做好了再说其他。”
这不废话,不然我还用得着来受你的气?!
“那你说怎么改。”
“把前奏的铃铛装饰音去掉,改成中提琴。”
“中提琴不行,中提琴声音太闷,不够灵动,我这首歌是我……”江狸看了眼费洛,讪讪说:“我想保留圣诞元素。”
“那改成圆号呢,把鼓点的镲声突出一点。”
江狸想了想,觉得还可以,点头:“你编好了发给我听。”
“你直接抽个时间来重录吧,你现在唱得比之前进步很多。”肖霁低头在谱子上写笔记,“我们把每首曲子都重新做,再写几首新歌,争取在六月份之前把专辑出了。”
“你这么急吗?”
“我还好。”肖霁抬头看了眼安楚,说:“她比较急。”
安楚挽住江狸:“我一楼二楼还是水泥毛坯,能不能茅屋变豪宅,就靠你了。”
江狸战术后仰:“你之前不是说我做的音乐不够主流,没市场吗?”
“之前是我市场调研不充分,我又重新做了一份市场报告还有对你的职业规划,你可以抽空看看。”安楚认真地说:“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大家做音乐的门槛都太低了,导致市面上充斥着粗制滥造的流水线作品。其实每个人都有审美,但不一定有选择审美的权力。在这个消费主义盛行的时代,人们久而久之就会对同质化的快消品感到厌倦,你说得对,好的音乐应该浸润人心,经久不衰。我们要做就做点亮灯塔的人。”
江狸眼睛一亮:“你真这么想的?”
“真的,最近发生的事也让我反思了很久,我想我是时候转变自己的观念了。”
安楚从抽屉里拿出签好的合同,递给江狸。
“江狸,我尽我所能保护你想要的纯粹,但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工作。这个圈子不是童话世界,离开钱转不了。快消品也好,艺术品也罢,说到底都是商品,既然是商品就离不开包装和营销,只是手段不同罢了。我以为的自由是把一件事做到极致,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话语权。”
江狸认真地听完安楚的话,内心触动。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对安楚说:“我明白,我会尽力配合。安楚,谢谢你。”
“该是我谢你才对。”安楚笑了起来,笑意非常明亮,“你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江狸转头看费洛,费洛朝她微微颔首。
她毫不犹豫地提笔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签了整整八年。
安楚收回合同,检查完没问题,向江狸伸出手:“江狸,合作愉快。”
江狸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合作愉快,安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