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狸坐在录音室的沙发上，跟肖霁商定新专辑的主打歌。
两个人的意见非常不出所料地达成了不一致。
肖霁主张选《断头皇后》和《摩登俱乐部》，但江狸想选《断头皇后》和《玛蒂尔达》。
“《玛蒂尔达》是专辑最后一首，音乐剧风格，内心剖白的独角戏，这样的歌往往具备长尾效应，但是作为主打歌的冲击力不够，不够让人眼前一亮，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我就是单纯觉得《玛蒂尔达》写得比《摩登》好，《摩登》有点偏口水了。”
“江狸，矫情是病我劝你趁早治。”肖霁毫不留情地数落她，“你现在是在做流行，你弄清楚了没。歌曲的传播度，流行度才是你要首先考虑的。你想要的艺术表达，懂你的人听完整张专辑自然会明白，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心情去懂你的，他们只会觉得你割裂你懂吗。”
江狸垮起个脸，转头问安楚：“安楚，你觉得呢。”
肖霁也看向安楚。
安楚有些为难，但还是道：“这波我站肖霁，但我考虑的角度跟他不同。我很俗的，就直观感受来讲，听完《摩登》我觉得很快乐，听一遍就能哼上几句。《玛蒂尔达》好听是好听，但给我的感官刺激不够，我要是纯路人的话，听一遍大概率不会挂心。而且纸醉金迷的恶女，这个人设够反差，够颠覆，就宣传而言，本身就是个很好的噱头。”
肖霁摊了摊手，得意道：“听听。二比一，赶紧麻溜的认输。”
“你俩睡一个被窝的，我不服。”
“不服憋着。”
肖霁从来不惯着江狸，两人针尖对麦芒掐了好多年，虽然时常想把对方毒死，但为了音乐，也勉强保持和平了这些年。
江狸把抱枕扔在沙发上，这要气冲冲地离开工作室，但她早上刚扭到的脚，让她刚起身气势就瞬间腰斩了一半。
“你干嘛去。”安楚问她。
“我去楼下遛弯。”
“腿都折了还要遛弯？”
“对！”
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安楚已经摆平心态了，“那你去吧，顺便把垃圾带下去，我放门口了。”
江狸本来想安楚要是挽留她两句，她就顺着台阶下去了，谁知道……
这对天杀的贼夫妻！
江狸憋着一肚子气，拄着拐杖，哼哧哼哧地跳到楼下。
她倒个垃圾就累得不行，没溜几步路就坐在长椅上休息，连上耳机听自己的新歌。
听完《摩登俱乐部》听《玛蒂尔达》。
不得不承认，肖霁和安楚的考量确实有他们的道理，如果歌写得好就能火，那还要制作人和经纪人干嘛。他们对市场的把控和预判，确实是要强于自己的，不然她也不可能红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已经给了自己足够的自由度了。
但就不能哄她几句吗？
尤其是那个肖霁，这么多年过去了，嘴还是这么臭。偏偏安楚还宝贝得不行，二选一她就没赢过几次！
科技都这么日新月异了，还他妈戒不了男人吗？
算了，确实戒不了一点。
江狸收拾好情绪，拄起拐杖往回跳，没跳几步，却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身后总有人跟似的。
狗仔吗？
她停下来环顾四周，没发现闪光灯，继续往回走。
不对，就是有人跟，她听到声音了。
“谁，谁在那儿。”
草丛里没有动静，只有虫鸣萦绕四周。
那人没有回应她。
江狸立刻提高警惕，冷静一秒，毫不犹豫地丢开拐杖，撒腿往公司的方向跑，刚一转身就撞入一个男人的怀抱。正准备踹他下路，就被那人拿了个正着。
“江狸，是我。”
江狸听到费洛的声音，立刻松了一口气。
“你躲起来干嘛，吓死我了。”
费洛疑惑：“什么躲起来，我没躲啊。”
“那是谁一直跟着……”
“是我。”
褚舟儿从草丛里走出来，江狸看到她，眼睛瞪得老大，脸色比见鬼了还要精彩。
“你，你来干嘛。”
他妈趁月黑风高暗杀我啊！
自己不好过了，想拉着我一起死是不是！
褚舟儿向前走了两步，犹豫片刻，又停下了。
她戴着纯黑色的鸭舌帽，还盖着兜帽，眼睛被阴影完全遮挡，嘴唇紧紧抿着，脸色像白纸一样惨白，手缩在袖子里，像是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她就是现在掏出一把刀，江狸都不惊讶。
但没想到，她开口对说：“江狸…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艰难程度堪比上课被老师点到起来回答问题。
“你说什么？”
江狸都要怀疑自己幻听了。
褚舟儿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把手中的纸条朝她一递。
几乎是同时，费洛把江狸护在身后。
褚舟儿像被针刺了一样，立马缩回自己的手，“算了，打扰了。”
江狸叫住她：“等一下，到底什么事。”
江狸就想知道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反正现在费洛在她身边，就是真打起来她也不怕。
“我，我……”
“有屁快放，以前当记者面骂我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畏畏缩缩。”
褚舟儿低下头，“……对不起。”
江狸愣了一下，冷笑：“你大晚上闹鬼就是来跟我道歉的？很不需要，谢谢。”
“不是。”褚舟儿攥紧手里的纸条，像攥住救命稻草那样，“我写了一首歌，想请你帮我看看。”
“就这样？”
“就这样。”褚舟儿像变了个人似的，落魄潦倒到风一吹骨头架子就散了，“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来过。”
褚舟儿抬眸看了一眼江狸，又很快避开，但眼神空洞到把江狸吓了一跳。
这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如果不接住褚舟儿伸过来的手，她或许就彻底沉下去了。
“你把歌先给我看看，我考虑一下。”
褚舟儿瞳孔一缩，似是有些愕然。
江狸抓住纸的一角，发现拽不动，无奈道：“松手啊。”
“哦，好。”褚舟儿放开手，“我联系方式写上面了，你考虑好随时找我。不耽误你了。谢谢。”
褚舟儿转身离开，昏暗的路灯下，影子拽着她往前走。
江狸打开皲皱的纸条一看，歌曲的名字叫“离岸”。
“你真打算帮她？”费洛问她。
“你是不是想骂我有圣母病。”
费洛无奈又温柔扯了扯嘴角，“不会，我知道，你答应是因为她找你做音乐。尽管你厌恨她，也认可她的才华。而且，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江狸眼眶一热，看着他说：“费洛，你真好。”
“你知道就好。”费洛背起她往回走，“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她这副鬼样子，要么吸du，要么就是阿片类药物上瘾。”
“什么？！”
“这么惊讶做什么，她看着像个正常人？”
“确实挺不正常的。”江狸趴在费洛的肩头，把鸭舌帽给他扣上，“但你怎么一下就看出来的。”
费洛低声说：“我见过。”
“是你哥哥吗。”江狸悄声问。
“嗯，很多年前制药厂出过事故，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再加上我们从小的家庭环境，他一度要靠打镇定剂过活。”
“那他现在好了吗。”
“嗯，比以前好多了。”费洛说，“江狸，你也会好起来的。”
江狸环住费洛的脖子，依偎在他的背上：“可我已经试过很多办法了，费洛，你说这会不会是遗传啊。”
费洛愣了一下，坚定地说：“不会。”
“你怎么突然一个人出来了。”费洛岔开话题。
“我跟肖霁和安楚商量新专辑打单的歌曲，但是跟他俩意见不一致，所以一个人出来散散心。”
“脚都崴成这样了还要散心，你的脑回路也是真够别致的。”
“这是嘲讽，我听得出来。”
费洛笑了一下，“什么歌啊，让你这么割不了爱。”
江狸把蓝牙耳机分给费洛一只，点开音频。
美妙动听的乐曲从费洛的左耳流入，江狸一开口，费洛的灵魂都被洞穿了。
“聚光灯摇晃
花边主角登场
她声名远扬
男人都来递烟
她得到赞赏
必定有所依仗
桃色的过往
才是她的勋章
高声的歌唱
不及流言哄堂
偷来的星光
怎配光芒万丈”
独白式的主歌结束，歌曲进入副歌。弦乐掀起宏大华丽的交响乐章，澎湃有力又层次分明。
“可我不甘这样
永远永远
不甘这样
我的玛蒂尔达
永远永远
不甘这样
……”
高音一浪一浪地拍向耳畔，情绪层层推进，和歌声交织一起，在头顶环绕盘旋，让人仿佛置身繁星点缀下的圆形剧场。
费洛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震撼。
“怎么样？”江狸轻声问。
“很震撼。”费洛说，“我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没感觉到吗。”
江狸摸了摸费洛的脖子，笑道：“还真有欸。”
“很好听，非常好听。”费洛赞不绝口，“你以后可以去写音乐剧。”
江狸有点小得意：“我也觉得写得很好，不枉我在美国听了几十场百老汇。”
“为什么写这首歌。”
“因为我不甘心。”江狸轻声而坚定地说，“我不甘心别人只关注我的绯闻而选择性忽视我的才华和能力，永远都不甘心。我要大声告诉他们，我不高兴他们这样。”
“时笙的绯闻比我多多了，但大家只会觉得他是风流才子，才华横溢的人做什么都无伤大雅。可为什么换成我就要被羞辱呢，仅仅因为我是女性吗，这太不公平了，我明明就一点都不必时笙差。”
“我爸爸从小就说我是天才，逢人就说我是他的骄傲，以至于在进入圈子之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江狸黯然道，“但进圈之后我才明白，他替我造了一座乌托邦，包括你，也一直在保护我的天真。”
“因为我跟他一样爱你。”
“我知道。”江狸蹭了蹭他的颈窝，“我一直都知道的。”
“费洛，我也爱你。”
费洛脚步一顿，皮肤有些发烫。
“怎么了。”江狸问。
“没怎么。”费洛喉咙哽了一下，“就是太久没听到你说这句话了。”
“怎么会呢。”江狸吻他的耳朵，“我每天都要一个人念叨几百遍，风早该告诉你了。”
费洛低头笑：“花言巧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