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院。

    重光和禅远叙旧完，被候着的早先负责接引的观平，带到安排好的院子外。

    观平的身影消失后，闭了个“钟点”关的青庭，无视院子的禁制，直接飞了进去。

    此时原玉微已经将院子逛了个大概，正蹲着研究花圃里的花花草草。

    眼前淡黄色和白色的花，散发的味道和住持房间佛香、以及刚离去的三人身上的香味十分相似。

    淡淡的，不带一丝甜腻，清新怡人。

    “是五木香和金桃香，潜真禅院的佛香以这两种为主要原料。”青庭料想原玉微可能是不认识修界的灵植，指了指她身前的花，和身后的树解释道。

    “师尊，青庭。你们回来了。”原玉微听见熟悉的鸟声，抬头就看见重光走进来，忙起身上前迎去。

    只见刚为自己解惑的青庭，绕过她的身子，径直飞到了名为金桃香的那株树上。抖抖身子，恶狠狠地开始啃叶子？

    原玉微笑容险些凝固，有心要问青庭这是何操作，又被那小小身子散发出的“狠劲儿”镇住了，一时无语。

    “清宁，你随我来。解决你的体质问题宜早不宜迟。”重光示意原玉微跟在身后，不用管那想一出是一出的青庭。

    重光选了一个房间，重新设下禁制。从储物空间拿出浴桶摆在房间的正中间，一个月长星辰石做的浴桶。

    表示定好的熬筋之旅现在就要启程了。

    “你炼气期和筑基期先以三阳五行灵力淬炼筋脉，等筋脉能畅通无阻正常运转灵力后，再以三阳五行灵力开始修炼。”

    “我在云霄峰时已经讲过，你炼气期熬筋的整个过程都会承受非比寻常的无间之痛。再在加上你在世俗长大，体内的杂质怕是不少。还要用属混沌之力的荧与之火一同慢慢煅烧出杂质，以达洗筋易髓之效。”

    原玉微看着滑入石桶内的那一抹晶莹，若隐若现，像星光织就的丝带闪闪发光。伴随着缓缓倾入的灵液一上一下游动着。

    “今日我给你准备的三阳五行灵液只有半个时辰的量，你试着运转我教给你的九转经心法，将灵力引入体内，直到身体无法承受为止。”

    原玉微点点头一字不漏地记下。间或扫过石桶，黑色的灵液，澄净的灵火，像在嬉戏耍闹般，波纹轻荡。

    “我会在院子外面守着。你若是承受不了了，就说出来，一定不要勉强。今日只是先试一试你的承受极限，以便调整日后你所需的灵液量。”

    交代完毕的重光关门出去了。

    原玉微打量着与剑室相同材质的浴桶，试探着将手置于灵液上方：没有感觉。

    想将手伸进去看看，又担心过于灵敏的疼痛感知会让自己接下来畏手畏脚。

    扫了一眼房间，她没有再做过多的尝试。临门一脚，还能说不不成？又将角落里竹制的屏风拿过来，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件挂上去。

    扶着冷硬的桶弦，原玉微徐徐踏进去。大半个身子置于黑色的灵液中后，才感受到轻微的灼热感。

    深吸一口气，闭着眼尝试着将整个人都埋入水中，开始运转功法。

    毕竟洗筋易髓总不能只顾身子不管脑袋吧。

    陷入一片黑暗的原玉微，没有憋气之感，心道果不其然整个人泡进来没有问题。

    呼吸是正常的，她尝试着想睁开眼看看。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化成密密麻麻、如同蛛丝网般的荧与之火给整个囫囵包裹住了。

    紧接着两种不同的疼痛铺天盖地，接涌而来。

    似曾相似的痛苦，仿佛又回到了记忆中的某个地方。

    等不及深想，凿切之痛让她顿时五感失灵，所思所想全然清空，只余下疼痛这一种感觉。

    荧与如同点点星光，密密层层、不留一丝缝隙，顷刻间布满了原玉微的身体。

    正如她所料，那头黑色的头发被包裹的瞬间就再荧与的威力下化成灰烬消失了。

    她的皮肉骨血在荧与的熊熊燃烧中，刹那间沸腾，又瞬间平息下来。

    每一个细胞都逃不过，爆炸般成片成片的疼痛蔓延全身，里里外外没有一个角落能例外。

    都说疼痛到了极致人就会麻木，为什么我的意识还这么清醒？

    原玉微身体蜷缩着，一动不动。整个身子在纯黑的灵液里闪闪发光。

    如果说荧与带来的是猝不及防、密不透风、灾难般的锥心之痛。

    那么随着自己运转心法，三阳五行灵力进入筋脉后，每一下都是凿筋剃肉之痛。

    那种用已经露出骨头的手指一点点挖开内里的血肉，自作自受、坐以待毙的痛楚。

    她的灵魂还在为上一刻的剧痛颤抖，下一刻就能感受到更强烈的惨痛传来。

    一层叠一层，一浪更比一浪高，绵绵无尽。

    如果泪腺依旧灵敏的话，原玉微此刻已经稀里哗啦下起瓢泼大雨，或者哭天喊地满地打滚了。

    可惜在荧与的煅烧下，她的五感早已罢工，体内的力量都用来抵抗逃离的本能了，丝毫使不上劲。

    那为什么还能感受到这无边的痛苦呢？

    大概是神经来不及麻木就被更大的阵痛刺激醒来，没有极限的疼痛让身体无法形成阈值。

    原玉微从未想过仅仅是熬筋就这么痛苦，失控的五官让覆在表面的星光散了又聚。原本记得牢牢的心法也因为脑海的痛感出现断片。

    大脑短暂的空白后，潜意识又不断地将心法接续下去。

    这身不由己一卡一顿的心法运转，并不会让她能缓口气，只会为接下来的巨痛心惊胆颤。

    她好想浮上去喘口气，远离这片苦海。但新的、更强烈的痛楚提醒自己远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谁都懂。尤其是原玉微清晰的知道自己是真的怕了，痛不堪忍。

    她害怕这不断刷新自己阈值的疼痛，好想发疯却全身无力，深陷在无穷无尽的折磨之中。

    可是不能停下来啊。就是因为害怕了，才不能停下来。

    屋子静悄悄的，黑色灵液比最初淡了少许，桶中的人也成了一个发光的茧子，在桶底等待破茧而出。

    院子里，青庭牛嚼牡丹似的将金桃香的叶子薅了大半棵树后。开始不住地在门口一会飞来飞去，一会走来走去。

    “怎么没有动静啊？”

    重光出来都好一会儿了，清宁她应该早就开始熬筋了才对。

    洗筋洗髓的痛苦想想也知道，修界有不知凡几的硬骨头都拜倒在其下，鬼哭狼嚎把人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她应当没事。”重光能感受到房间里生机气息犹在，十分坚韧。

    “不会晕了过去吧。”不怪青庭担忧，因为洗筋易髓讲究循序渐进。如果人承受不了晕了过去，就代表已经达到身体的承受极限。

    知道了极限后，才好有的放矢调整灵药。但有不少修士为了更快地修炼，逞强坚持。大多熬过了一时，后面随之而来更大强度的洗筋易髓就坚持不住了，反而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重光摇摇头，凝思静坐着感受那股气息的状态。

    另一边禅远朝重光吐了一直以来埋在心中的苦水后，感觉自己心境又提高了不少。指不定过段时间没事了，闭个关，修为也许能精进不少。

    重光离去后，他也没有耽搁，不紧不慢地往光照峰走去。

    在光照峰，住持也不能例外，没有重大紧急情况，也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踏上山梯，往上爬。

    走着、走着还露出慈悲般若神秘的微笑，谁能想到慈眉善目的高僧笑容背后不过是得知了难兄难弟的存在。

    贫道、道友一起死，就是最简单的快乐，连眼角的笑纹都多了一条呢。

    “人啊，有没有这三千青丝，都避不开世间的烦恼。”

    光照峰是潜真禅院的禁地所在。

    同样是二万八千台阶通向了禅院的最高处。石阶的两边是覆盖整个山脉的佛心木，树龄有几百年的，也有上千年上万年的。个个粗壮到三人合抱不止，直立挺拔高耸入云。

    新生的小苗夹杂其中，显得一派幽谧静然。

    其实光照峰山上大部分都是普通的佛心木，被用来制作弟子的禅杖、禅棍或者木鱼等等。只有少数的三阳佛心木在靠近光照峰顶部的位置。

    而六阳佛心灵木，以及九阳神木都是在禅院光照峰名为自在天的秘境中。禅远金丹历劫归来后，去过那个秘境，但没有在里面发现神木的踪影。

    或许是进入秘境时的修为还不够，毕竟秘境太大了，他也不敢说走遍了。

    反正神木最有可能的位置只有这个秘境，某个隐秘的角落之中。

    禅远捏着佛珠，慢慢拨动菩提子，心绪复杂：九阳五行灵物啊，重光这是准备“大杀四方”了吗？

    罕见到一定程度的天地灵物除非从未有人发现过，但凡有过记载，本着毒蛇出没之处，七步内必有解药的相生相克规则，顺着蛛丝马迹就能猜到大概位置。

    但知道地点又怎么样，没有实力的修士大都不敢去，只能想一想。

    有实力的去了又能怎么样，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找到后能不能脱身又是一回事，脱身后能不能应付找茬的同样是问题。

    宝物天生，有缘者得之。这个缘可以是虚无缥缈的气运所在，也可以是万夫难挡的刀刃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