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体内血液不再奔腾咆哮，张合的细胞也沉寂了下来。

    间断运转的心法也因为感受不到灵力自动停了下来。

    原玉微渐渐感受不到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了，原本皱成一团的五官也在不知不觉间舒展开来。

    桶底的女子，宛如刚出生的婴孩蜷缩着身子。如玉的肌肤泛着莹润清光，点点青丝如雨后春笋冒出小尖。

    此时此刻算是得偿所愿，再也感受不到疼痛的原玉微，潜意识知道时间到了，该起身出来了，外面还有人候着。

    但麻木无力的身子和疲惫困顿的神魂，仿佛分离了。罢工的身体如同石化，没有一点接受大脑支配的意思。

    而本就不甚清醒的神智也在抗议，叫嚣着想要一睡不起。

    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如愿睁眼挪身的原玉微还是在荧与之火最后一丝能量殆尽后。被动憋气的她，不由自主的吸进去好几口液体后，凭求生的本能才从水中冒了出来。

    “哗啦啦……”

    “咳、咳咳……”

    长长呼出一口气，从地狱返回人间的原玉微，勉强借力支起半个身子，靠着石桶壁喘气。

    听到清宁房间里传出的响动，青庭知道熬筋结束了。遂扬起大嗓门：

    “清宁，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听到青庭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原玉微想回答，但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努力开合的双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重光同样松了口气，示意青庭安静：“好了，你急什么。熬筋洗髓你难道不知道吗？让清宁多缓一缓。”

    意识到师尊这是安抚青庭的同时，也是告诉自己慢慢来，不要着急。

    原玉微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黑色的灵液已经变成透明的水了。而原先星光点点的荧与也消失不见踪影。

    至于自己，她眨了眨眼。一滴圆润的水珠子，从脸颊滑到锁骨，又顺着身子“滴答”一声融入水中。

    浴火重生，脱胎换骨，不外如是。

    渐渐地身子有了些许力气，但还是手脚酸软无力的原玉微，宛如行将就木的老者，每动弹一下就得缓一缓。

    一只手费力的扶着屏风，另一只手拿过衣物一件件往身上套。

    动作慢如蜗牛的她总算穿好了。才松口气，就泄了劲儿，跌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正要将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慢慢理顺，原玉微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发没了。先前她一门心思都在指挥不听话的手脚上，避免手脚错乱摔倒。

    好吧，其实最开始在洗髓前她就有这样的猜想，不过因为那漫长的痛苦让大脑有些短路，导致信号失联，一时半会没想起。

    她摸摸脑袋，才冒头的发丝可能不到一毫米，软软的。不过这光滑圆润的脑袋，倒是十分适合夏季，既轻且爽。

    正感受这毛茸茸奇特手感的女子，突然间身子僵硬了，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她将手慢慢朝脸庞伸过去。

    手指纤长，指甲白里透粉，弧度圆润贴合，试探着摸向双眉、眼睑。

    果不其然。

    原玉微千虑一失，就想到头发了，却忘记了眉毛、睫毛也可能是同样下场。

    她有些不敢照镜子，也难以想象自己会是副什么鬼样子。

    到了禅院还真入乡随俗成了尼姑不成？还是无眉星人版的尼姑。

    才劫后重生的原玉微顿时有些生无可恋。

    要不是顾及师尊和青庭还在外面等着。她现在只想再睡一觉，缓一缓再面对这艰难的人生。

    “绝对会被嘲笑吧。”

    原玉微以想多恢复些力气为借口，拖拖拉拉坐在地上不愿意动弹。

    又过了好一会，还是有些不敢面对等着的两人，但又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她只想对天怒吼：

    为什么让我遭遇了那么可怕的磨难后，还要面对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

    闭着的门被一点点拉开。

    就在门缝前晃悠的青庭，直接和刚探出脑袋的原玉微来了个两眼相对。

    死一般的寂静。

    隔着一条门缝，原玉微有些不敢去看师尊脸上的神色。因为她已经听到青庭强忍着的闷笑声了。

    好你个青庭，想笑就笑呗。这一副憋了又憋无比扭曲的鸟脸，她都替他难受。

    深吸口气，原玉微拨开身子如同定在了半空的青庭，坦然的朝师尊走去。

    “咳，清宁你感觉怎么样？”

    师尊的声音还是那样不疾不徐，好似天大的事都不能干扰半分。

    微微垂头的原玉微总算有了勇气，抬眼看向对面的重光。

    “除了手脚还有些无力，其他的都还好。”原玉微没有提及那难忍的痛楚。

    虽然不清楚修真界的洗髓是不是都是如此煎熬，但为了自己的未来，现下所承受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再者说来又能怎样？

    轻飘飘的语言连自己所承受痛楚的十分之一都描述不出来。言语不及，又无法同感，说出来不过徒添烦恼罢了。

    重光感受到清宁的身体经过洗髓后，确实比原先好上了不少。

    那不明显的虚弱感应该是消耗太过导致，晚间好好休息一番就好了。

    不过，他轻轻扫过弟子玉雪凝脂点点青的面颊后，暗道还是疏忽了。

    与原本就有修为的人熬筋洗髓不同，原玉微没有修为，体内引入的灵气都用来剔除幽冥之力了。

    不能在熬筋洗髓后，用灵力催生出头发、眉毛之类的。

    “清宁，是为师疏忽了。你的头发……”重光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

    “需要为师帮你恢复吗？”

    “师尊，是不是在完全排除体内杂质前都会是这样？”原玉微看到重光点点头，接着道：

    “那还是不用了。其实习惯了就好，反正易髓结束后总会长出来的。”

    躲在一旁终于偷笑够了的青庭，大摇大摆的落在石桌上：

    “清宁，你可要想好了。这洗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是每隔七天都要来上那么一次。”

    “没等你的头发长出来，就又成了……嗯、这副样子。”

    原玉微听到青庭的话也不恼火，她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熟人都见过了，难道还怕见几个陌生人不成。

    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

    “小事一桩。你看这潜真禅院不都是尼姑和尚吗？我这副模样和他们相处说不定更自在？”

    “那群秃子，有什么需要好相处的？”青庭摆出恶客架势：“一群疯子、假慈悲……”

    青庭滔滔不绝未出口的话被重光下了禁制，只能“呜呜呜”了。

    一直不知道原来青庭这么不喜欢佛修，还是说只是不喜欢潜真禅院？

    原玉微有些不解。

    “你别管他。清宁，你而今已算是踏上了修道路。且记住修道即修心，万事万物皆要拭目亲观，洗耳倾听，真心识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重光不想清宁一开始就被青庭带到他的“歪路”上。

    “青庭，日后莫要在清宁面前说这些。你明知道：修道、修的就是自己的道。谁也不敢把自己的道强加于他人。你现在是对佛修不喜，今后呢？”

    “清宁才入道，你要让她自己去看、听，去体验去了解去领会。悟道靠的都是自己。”

    青庭如何不知这个“不喜”是自己的道心劫？

    就如同“慈悲”是那群佛修的劫数一样。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快解开禁制。”

    青庭应了下来，又不满重光总是仗着自己的修为高，就对自己下禁制。给重光传音：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动不动给我下禁制？”

    重光无奈颔首。但就青庭那张嘴，说话不过脑子。还不仅是针对佛修，其他人的待遇也差不到哪里。

    若不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指不定哪天就被他毒舌过的修士套麻袋了。

    “是，师尊。”原玉微郑重地点点头。

    不过话说，一有青庭在场，这重心就容易被带偏。

    经历过无数次这种情况的重光，自然而然继续前面的话：“你今日熬筋的三阳灵力，我保守估计准备了半个时辰的。”

    “从你进去到灵液的灵力耗尽，一共花了一个时辰。”重光没有提及原玉微熬筋完后，手脚无力、神魂疲顿复原所消耗的时间。

    原玉微现在想想前面熬筋的痛苦，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对于自己在里面竟然呆了长达两个小时，没有一点真实感。

    其实她能感受到身体里还残留着若隐若显的疼痛感。只不过这一点点的后劲，比起正餐不过小意思，实在不值一提。

    “所以接下来我会按照两个时辰的灵力量为你准备三阳五行灵液。”

    重光捕捉到弟子的身体、神魂此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算了算时间，比自己先前预估的好了很多。

    “而你的洗髓则是如青庭所说那样。每七日进行一次，差不多十六次就能结束。”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明天从卯时正式开始。”

    听完师尊的安排，原玉微眼角抽动、心脏轻颤。面上自然是放马过来无所畏惧神色，但内心深处只觉得“前途无亮”，不知要多久才能迎来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