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去四方城的路上，慕长玉掏出买来的桂花蜜丢给她。
金絮藏在帷帽里，小声道：“如果碰见儿时的我，我会让她下笔温柔点。”
不要这个写死，那个也写死。
她捧着桂花蜜，只是随口一说的东西，他竟然都记得，难得的是吃够了苦的人，愿意把甜分享给她。
长街上路过形形色色的人。
四方城与梵城为邻，如果说梵城是入魔域的必经之地，四方城就是最后一片净土。
这里没有正邪之分，势力盘根错杂，什么妖魔鬼怪都可以找到一块落脚地。
她这种废物，就是被吃掉的命，但有慕长玉在就不一样了，相当于玩游戏，疯狂氪金抽出来的保命符。
金絮感慨道：“要是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慕长玉找了家清净的客栈，回眸道：“大小姐是真心的吗？”
小狗腿子拼命点头。
少年唇边含笑：“那我这个师父，更要好好教导你了，今晚熬夜，加练。”
学不会不许睡，比起倚靠任何人，他更希望金絮有自保的能力。
“不是，你来真的啊？”金絮咸鱼惯了，一听这种话，连嗓门都变大了。
她的声音好听，但并非多独特，然而，坐在大堂的一位修士还是听见了，他站起身道：“金阿宝？”
阿宝是金絮的小名，知道的人不多，慕长玉下意识看过去，眸光微冷。
叫她的是一名医修，穿着天衍宗的门派服，雪衣飘逸，绣着水纹，取“上善若水”之意，是东北林氏的家徽。
他很年轻，长相俊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我有钱，快来抢”的傻气。
搁以往，金絮就喜欢跟这种长得好看还有病的人交朋友，可这名公子她认识，还挺熟，正是她那“死了半年”的冤种未婚夫，小王爷谢修。
前夫哥不是去了中州谢氏吗？怎么又成了林氏子弟，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死得悄无声息。
金絮转身往楼上走，装不认识。
慕长玉唇边的冷笑淡了几分，见那人想过来拉扯，他直接祭出剑，“别碰她。”
谢修，或者说改了名的林远兮委屈道：“阿宝，我知道是你。”
她的声音，身形，他都记得。
慕长玉抬眸，眼神狠戾，像护食的狼崽，少来攀亲戚，阿宝也是你能叫的？
林远兮继续作死：“你理理我嘛。”
金絮：别逼我抽你。
前夫哥你能不能自重啊？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是通玉凤髓体，我哪敢上大号行走江湖啊。
她只想夹着尾巴做人。
苟到小叔叔逆袭。
见她不语，林远兮不再伸手相拦，他只是情商低了点，人并不傻，皇家就没有蠢人，他不过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是家里的小儿子，也是宗门的小师弟，用钱开路顺风顺水，唯一吃过的苦，就是在人l贩子手上那两个月。
前夫哥的气运一向是极好的。
金絮来到客房，正关门时，林远兮挤了进来，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堆好东西：“阿宝，给个机会。”
“我有话想跟你说。”
金絮：你跟我来这个是吧。
她看似勉为其难地收下：“小王爷，你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吧，那些名门正派对我喊打喊杀，你别瞎掺和。”
林远兮以为她误会了，忙摆手撇清：“我虽是医修，但心法修的无情道，我不搞双l修那套，真是俗不可耐。”
他眼神清澈，还挺有仙气。
“那你找我说什么？叙旧？看我笑话？拿钱羞辱我？那你往死里羞辱吧。”
林远兮笑道：“你性子倒是一点没变，有趣的很，我没能娶你，就想你过得好一点。”
金絮无言以对，随口道：“你呢？怎么混到天衍宗去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林远兮给她倒了杯茶，“我原本要去中州谢氏，找我一位修仙的皇叔，让他给我开后门，没曾想在半路上，竟被人l贩子骗到了东北林氏，当了试药的药人。”
“也是我运气好，那么多药没弄死我，反而让我洗筋伐髓，被林氏那个老怪物瞧上了。”
他口中的老怪物正是少主林襄的祖父，境界高深，收林远兮做了关门小弟子。
这下好了，他直接辈分起飞，在医修堆里横着走，就连林襄见了他，也要叫声小师叔。
这泼天的富贵，真是挡都挡不住。
金絮想起来了，在她写的原著里，谢修，字远兮，他金蝉脱壳入林氏族谱后，气运一路开挂，成了锦鲤男配，嗯，爱而不得的那种。
——没吃过苦的人，就让他尝尝爱情的苦，就不信苦不死你。
金絮：我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看看我到底写了些什么？！
她借喝茶掩饰尴尬，屋外传来敲门声，她起身去开，来送吃食的不是店小二，而是某位拽哥。
“慕，慕长玉？”金絮有些心虚：“是他自己非要进来的，拦都拦不住。”
言下之意，跟我没关系，我和他不熟。
少年的脾气实在不好，他把托盘往桌上重重一放，看了林远兮一眼，路过金絮身边时，拋下一句：“是想和他叙旧，还是想听我说过去？”
选他还是选我？
大小姐你好好掂量掂量。
金絮不懂他在发什么疯，但人活着，不用太正常，她朝林远兮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小王爷，你自己玩儿吧。”
姐要去哄人了。
前任和“现任”，她还是分的清的。跟着谁能保命，她也是有数的。
“金阿宝，你最好有事。”林远兮搁下茶盏，向来只关心修仙的人也被气到了。
他堂堂青年才俊，竟然是备选？
见色忘义啊，你真是……
*
慕长玉走得很快，夜色昏沉，街边的灯盏都亮了起来。
四方城的夜市格外热闹。
金絮没这么追过人，她“啊”地叫了一声，假装崴了脚，那道玄色身影果然停了下来。
慕长玉很少冷脸，他更多的时候是阴阳怪气，金絮发现，他不苟言笑也这么好看。
少年穿过人潮朝她走来，蹲在她身前，用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脚踝，确认没事后，他寒声道：“再装就给你打断。”
金絮立刻服软：“你腿长，我跟不上，脚也是真的疼，你背背我吧。”
她扯他衣袖：“慕公子，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她求人的时候带着卖乖的笑，却没有一点讨好的意思，反而娇憨可爱。
慕长玉没说话，却弯了腰，屈膝蹲在她身前，后背挺拔宽阔。
金絮环住他的脖颈，又避开他高束的马尾，轻声道：“不管有谁出现，我都只选你。”
少年的心乱跳了一瞬。
金絮又道：“毕竟咱两有着同命连心的反吞蛊，你放心，我跟别人都假玩，就跟你真玩。”
慕长玉：“那你玩的挺花？”
他又开始阴阳怪气，这证明被哄好了一些，金絮继续道：“慕长玉，我没管过别人死活，我只救你。”
这一次，背着她的少年沉默了。
那日火海仍历历在目，慕长玉心有余悸，认真道：“大小姐，以后你只要救你自己于水火，千次万次，不必管我的死活。”
他这样的，弃了就弃了。
“那怎么行？”金絮捏了捏他的发带道：“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呀，是，我是挺废物，也贼怕死，算不上好人，但我不会丢下你的……还有阿银。”
少女情怀总是诗，想他知道又怕他知道，总要拉几个挡箭牌凑数，小猫就是此次的受害人。
慕长玉背着她，往上送了送：“你就不怕我丢下你吗？”
这个问题金絮真没想过，她要等解了反吞蛊才能知道慕长玉的真心，才能知道他保护她，到底是因为受制于蛊，还是仅仅因为她。
“如果你觉得我沉，就丢下吧。”夜风拂面，金絮看得很开，人的本性是逐利，丢掉累赘没有错。
慕长玉轻轻笑了一声。
“你这样的，能有多重？”他一路背着她回到客栈，期间都没有把她放下来。
这说明什么？
说明少侠真的臂力惊人。
金絮还是好奇他过去的事，想问，慕长玉却说：“你每学会一个新的符箓，剑招，或者结印阵法，就可以解锁部分我的过去。”
金絮：“？”
你跟我玩呢。
资本家都没你会算计。
她不甘示弱：“你哪来的自信，笃定我对你的曾经感兴趣？”
大不了我自己猜，自己编。
她们写小说的就是这样了，三分靠想象，七分靠胡扯。
慕长玉倚在窗边，身后是夜色，灯火繁华，越是热闹温暖，越衬得他孤寂。
他这样的人，本质上像烟火，注定叫人惊艳，却又不会长久，看一眼少一眼。
“大小姐，剖开过去是很难的，我没跟别人说过。”
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垂眼，又长又黑的睫毛落下阴影：“但如果你想知道，我愿意说。”
愿意把我的不堪、痛苦、自我折磨，生生死死，都展现在你的眼前，这是他十七年的人生里，最大的诚意。
他想藏起来的东西，都可以让她看见，然后再由她决定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