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失踪了，同样失踪的还有皇后娘娘的师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王夫人的指甲几乎要陷进王清平肉里，她碎碎不停的念叨，“他们一定是离开了，九娘多好的女孩子啊，我本来想留给你的，你不喜欢还有你父亲，竟然被一个臭道士拐走了，你去找她，把她找回来。”
王夫人初见九娘就很喜欢她，现在几乎到了一种痴迷的地步。
王清平想起了在迎来客栈的时候，观复、王子衿还有蚩律当时的神情，浓稠的，黑暗的，可怕的爱意，就连自己也是这样。
张九娘，她到底是什么人，还有101，他现在怎么样了。
王夫人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整个人几乎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王清平只能找人给她煮安神汤喝，又吩咐侍女不让她出去。
王清平发现王夫人身边的侍女更换的速度特别快，尤其是她贴身的侍女，基本上每天不重样，但是他没有在意，王清平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琉璃，这还是我亲生的儿子，现在就已经忤逆我了，皇后没养在我身边，和我不亲近，一个两个阴奉阳违，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还好有你，我身边也只你一个知心人了。”
王夫人喝了药，脑袋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之间，她看见琉璃身边围着好几个人，琉璃这丫头怎么回事，不知道她只信得过她一个人么？
阳光下，琉璃的身体越来越虚幻，而她的影子，简直像极了某种怪物，在她头颅的旁边还有三个头颅，她要守在屋外，等夫人醒了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三夫人打了个寒颤，莫名的觉得有点冷，他们这一房在王家就和透明人一样，全靠她讨好大嫂才能有他们一碗饭。
今日，也是听说大嫂身体不好才来看看，没想到大嫂得的是心病，身为弟妹，自然要为嫂嫂分忧。
“大哥......”
她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人影站在她身后，心猛地一跳，看清来人之后猛地低下了头。
“弟妹来这里干什么，你大嫂身子不好，不宜见人，你先回去吧，没事不要出来了。”
“是。”
她匆匆走了，根本不敢回头，两个侍女几乎要追不上她。
王瑄踱步进了妻子的卧房，他有出色的嫡子嫡女，自然看不上其他孩子，但是，他妾室很多，都是年轻鲜嫩的女孩子，妻子贤惠，妾室也只是讨主人欢心的玩意儿，只是正妻病了，身为丈夫于情于理都要来探望一二。
琉璃怕王夫人受风，没开窗户，屋子里又不敢燃香，王瑄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腐烂的浓厚的药味，他先看了自己的妻子，又问琉璃夫人这几日如何，睡得可好，吃得可好。
琉璃低头答了，妻子哪里都好，只是身边没几个得力的侍女，就这一个还是木木呆呆的模样。
如果，如果妻子肯将九娘说与自己就好了。
张九娘以女官的身份送嫁，去宫里转一圈又出来了，皇后肯定不是为了让她当个妾室，贵妾也不行，王瑄闭上眼睛回想起那夜的惊鸿一瞥。
雪肤乌发，性情温柔和顺，怯生生的，还有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
香味。
青姑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那味道，但是观复知道。
祭台上肉所散发的味道和九娘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九娘身上的味道更轻薄甜浓，而那些肉，除了香气还有隐隐的腐烂的味道。
更重要的是，祭台上有生食，没有经过任何烹饪的肉，但是却没有丝毫的血腥味儿，观复拿小刀小心的割下了一块，没有鲜血流出。
鸡鸣声响起，天边也出现了一缕曙光，屋子里也有声音传出，
天，亮了。
二人马上朝着妙妙家跑去，好在在完全天亮之前还是回到了妙妙家。
在昏睡的前一秒，九娘还在想，天竟然亮的这么快么，境内的时间好像不一样，第二日的夜晚也只有第一日夜晚的一半，但是白日里的时间是一样的。
以此类推，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到了最后一夜，怕是她们清醒过来就会马上陷入沉睡。
妙妙悄悄打开房门，看见两个外乡人睡得正香才捂着嘴跑了出去。
她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来，是什么身份，但是，这些都是山神的祭品，山神吃饱了就会保佑他们村风调雨顺。
也因为有了这些外乡人，他们终于不用拿村里的人来祭祀了。
“娘，他们都睡着了，我们快走吧。”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有外乡人的其他村民家里，他们看到人睡熟了才放心出去，有的人在离开之前还上了锁，确保这些人跑不出去。
姜熙听不到脚步声才睁开双眼，在他身边的青姑也坐起身来。
姜熙在昏迷前把一块肉喂给了青姑，青姑才没像第一夜那样昏睡过去。
“怎么办，我们要追上去么？”
“不，我这里还有一点肉，去喂给其他人，等他们醒了之后再一起行动。”
青姑知道姜熙想找人探路，最好有人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可以规避开死路，当下点点头，“好，我去西边那几家，到时候来这里汇合。”
他们一行共十六人，刚好两人一组，如果都平安渡过了前两日，现在还有十四人，她和姜熙选择的是靠近村子中间的一户人家，西边应该有五户。
姜熙点点头，他也动身去找其他人。
在吃过肉之后，其他人也醒了过来，各自互相交换了信息，他们昨夜里也发现了不少东西。
“那个黑衣少女和道长不在么？”
姜熙摇摇头，“没有看到，或许是吃了肉醒过来了，也或许是死了。”
但是姜熙更相信前一种可能，昨夜里他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应该就是那二人。
“道长，”九娘依偎在观复怀里，脸上是说不出的柔媚，“妾身好害怕啊，你快想想办法啊。”
观复醒来以后就发现在一个密室里，旁边是九娘，但是自从她醒过来以后就有点不对劲。
宽大的袖子滑落，九娘雪白的腕子上是黑色的木质手环，温香软玉抱满怀，观复鼻尖是轻薄而又浓郁的香味，手掌下是玲珑温热的身躯。
九娘的颈侧有一颗小痣，很靠近后面的地方。
观复鬼使神差的反复抚摸那一点，九娘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空气中的香味也越来越浓郁，不是熏香，而是从里到外散发的香味。
“好热啊，道长，好热啊。”
那股香味慢慢变成了檀香，观复是孤儿，灾荒之年，大人都吃不饱，更何况是孩子。
但是观复的师父还是骗了他，观复有父母的，只是他们太穷了，穷到养不活一个孩子，也养不活自己，所以他们把观复卖了。
卖给和自己一样穷的人。
易子而食在当时算不得什么新鲜事，眼见着观复就要被下锅了，有个老道士出来买下了他，只给了四块饼，当时他身上仅剩的一点吃的。
“你与我有缘。”
师父总是这么说，但是观复知道，他们无缘。
“道长......”
衣衫滑落，观复看到九娘圆润的肩头。
再往下一点，再往下......
只要杀了她，长生......
等观复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只有九娘的尸体，死不瞑目的九娘，她好像直到死都不明白观复为什么要杀她。
山洞开始崩塌，观复又回到了王家，前来打扫的侍女见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大叫着跑出去，王家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他既然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便没有理由再留下了，辞别师妹之后就离开了这里，他既已长生，世间种种在与他无关，王朝更替帝王换代都是人间俗事。
他避世而居，偶然兴致来了就如凡尘看一看人间繁华，他非善人，但自问也绝不是残杀无辜的恶人，有些人奉他为神明，有些人又视他为妖孽。
他看新的王朝统一天下，又看末代帝王荒唐，昏君贤臣后妃将军，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了，只是，他偶尔的时候也会感觉到无聊。
他回想起那个山洞的夜晚，雪白皮肤上的一颗小痣，想起她执剑的模样。
“道长，观复.......”
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妪拦住了他，细细看可以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个绝色美人。
“你为什么要杀我，你为什么不救我？”
她解开外裳，胸口那里有很大的伤口，是当初观复剜心的时候留下的，观复因为她的心脏长生不老，任意来去，而九娘，只能孤零零的死在那个山洞里。
“还给你，我还给你。”
观复此生执念唯长生一道，他的师父也因此入了魔障，他天生感情淡薄，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对他来说也和普通人无异。
但是师妹是他的劫难，情劫，亦是死劫。
所以他才会下山入此棋局，胜了，便是长乐无极再不入轮回，摆了，不过肉体凡胎，如何不能舍。
观复右手成爪，把自己的心脏掏了出来，老妪双手捧着如获至宝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伤口里。
“你为什么不是她呢？”
观复当初听师父说起黑色同心环的时候心里只有鄙薄，因为手环爱上别人，爱的到底是手环的主人还是手环？他心意坚定，又怎么会爱上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荒郊野岭的一间小小客栈，大雨倾盆，那个黑衣女郎走进来的那一刻，观复只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年的阴暗人生都好像被照亮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