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绪，桓氏罪臣，一个早就应该死了的人。

    在来之前，王子衿派人给二人讲解北庄世家之间的关系，桓绪被一笔带过，但是观复和九娘都非等闲之辈，过目不忘，自然记住了这个人。

    如今，一个早该死的人堂而皇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但是没一个人提出异议。

    “北庄的女帝果然好手段。”同行的使臣私底下窃窃私语。

    九娘把她的软剑擦了又擦，她在心神不宁的时候就想找点事做，她很害怕，害怕观复，害怕王子衿，害怕北庄女帝。

    但是她没有退路。

    夜凉如水，但是更冷的是虞苏的心。

    哪怕在深夜，她还是一身华服端坐在主位上，身旁的是桓固，她在等人。

    “陛下，看来贵客今日不会来了。”

    冷香幽幽，虞苏失望的垂下眼角，从她收到南晋使臣出发的消息，她就一直等，等那个人来见自己。

    “她怎么不来找我呢？”

    使馆的烛火燃了一夜，虞苏也等了那个人一夜。

    第二日，九娘着女官服饰一起朝见北庄女帝。

    任何人看到女帝都会被她的容貌折服，容貌之盛，在北庄南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只有南晋使臣里面的张女官可与之相较一二。

    但是张九娘像是清幽寒冷的月亮，女帝更像是灼灼逼人的太阳。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们之前已经商议过了，女帝心思深沉喜怒不定，而且南晋的洛将军刚刚攻下了辽城，他们想用金银来换回城池。

    女帝对一切都兴致缺缺，但似乎对张女官格外感兴趣，特地传话让张女官和观复道长留宿宫中，其余人只能回了使馆。

    朱墙隔绝了香气，也阻隔了外人窥探的目光，世人只知女帝貌美，可貌美到何种程度无从知晓，再大胆一点有狎昵的心思，就要看女的的刀够不够锋利。

    九娘在诅咒中自顾不暇，甚至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很长时间，在她看来，这龙椅就是束缚，龙袍冠冕把虞苏困在这里，再想要权利前提也是自己能活着，前一天是皇帝，第二天就是先帝，这样的权利有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等你，只可惜你不来见我，我就只能想办法把你留下了。”

    “我们曾经一起被供奉到祭台之上，又一起分食了肉，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虞苏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张九娘就是另一个她。

    “来帮我吧，九娘，我身上有朱雀的诅咒，只要利用得当，我可以把那些东西永远关起来。”

    “诅咒无法被消灭，我们也只是神明棋盘上的蝼蚁。”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么？”虞苏靠近九娘，“如果你真的这么容易屈服，朱雀不会选择你。”周围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了，九娘头晕目眩。

    “听我说，九娘，既然是诅咒就有高低之分，如果成功了，死的只是我一个人，你也会有喘息之机。”

    虞苏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癫狂，“朱雀的血液和诅咒在我身体里，我现在只需要激发出祂的诅咒，让那些人杀了我，然后把我分尸。”

    就像曾经的朱雀一样。

    “这个国家被诅咒了，我的东西到死也是我的，就算毁灭也应该由我来，任何妄图染指我东西的家伙我都不会放过。”

    虞苏拉着九娘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怀孕了，阎王的孩子。”

    她捂着嘴笑起来，“明明是那样可怕危险的怪物，却为了一个男人心神不宁自甘堕落，没办法，我只好帮他一把，让他永远忘却这份苦恼。”

    虞苏骄纵恶毒，她说的办法肯定不是让阎王得偿所愿。

    “我杀了他们，这样，他们的爱情就天长地久了。”

    九娘能够看到缠绕在虞苏周围的黑暗，她没有解决诅咒，而是在一步步加强诅咒。

    “朱雀，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有阎王的怨恨，怎么样，够资格和那个东西斗一斗了吧。”

    “你希望我杀了你。”

    虞苏摇头，鬓边的流苏在晃动，入宫之前入宫之后她都这样没规矩，也没人教她，现在成了皇帝，更没人敢教她了，她的一言一行都是世家眼里的放肆浪荡不端庄。

    “你对我没有独占欲，这样的诅咒不够强烈，杀了我的人应该是想要独占我，那样的欲望才足够浓烈，我本来是想让桓固杀了我的。”

    桓固喜欢虞苏，虞苏当然能感觉出来，他把虞苏当同类，当救赎，甚至不惜耗费自己的生命为虞苏抵抗诅咒。

    虞苏一开始留下桓固的理由就是为了日后桓固能杀了她，但是现在，她不想那么做了。

    “我并非不近人情的暴君，他杀了我，我会死，但他不会，他会在痛苦和悔恨中度过一生，可能会成为新的诅咒，我也不是那种要依靠他人的爱证明自己的人。”

    虞苏忌惮他，妒忌他，怨恨他，却唯独没有爱过他，虞苏把他当做怪物，现在也是一样的，只是，同族要杀她，这个怪物却救了她。

    观复在隔壁宫殿，虞苏并不在乎他偷听二人的谈话，就算听到了又怎么样。

    “我若浮萍无可依，只求来日乘风起。”

    阿娘妒忌她，父皇垂涎她，弟弟憎恨她，她这一生颠沛流离，最绝望的是她根本找不到出路，她是万人之上的帝王，生杀夺予，可是还只是浮萍一般。

    虞苏倒了两杯酒，“九娘，来日我身首异处你不必为我收敛尸骨，也不必为我竖碑立坟，只在我祭日那天为我做一盏乳酪就够了。”

    “这是你选择的路，我不会劝你。”

    “但是我要劝你，九娘，你永远不要对任何人动心，黑色同心环，同生共死，凭你的才貌，时间多少儿郎都会任你驱策，但是黑色同心环的宿主不一样，心如磐石，观复道长一心求道长生，只想着娶你性命，绝不会动心。”

    “那不是很好么？”九娘指尖把玩着酒杯，“若是爱我的人，他会要求我贤淑，要我大胆，要我大度，我也会心存期盼，但若是观复，我只会提防他。”

    九娘注定没办法过上普通的生活，既然如此，何不找个能帮她的。

    虞苏眼眸微动，最终归于平淡。

    另一边，桓固全身锁链被关在自己的寝殿里。

    “啧啧啧，没想到你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桓固是从他的父亲的愿望里诞生的怪物，观复是祂凭依的人形，虽然最后祂还是回到了棺材里，但是，身上的某种东西还是留在了观复的身体里。

    桓固挣扎起来，“呵，你又好到哪里去了，被一个人类骗的团团转，你那么喜欢她，她呢，一找到机会就要杀了你。”

    观复的手掌穿透他的胸膛，“钥匙呢，不在你这里。”

    “是啊，不在我这里，在哪里呢？我当了二十年的容器，祂还是放弃我了，你能支撑多久？”

    南晋王氏，府邸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哪怕他们被清洗了记忆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所有人三缄其口。

    “101，我一次一次的穿越，难道是为了凭借超前几千年的技术和见识一次次践踏那些人么？”

    同样的话也有人问过101，刚开始她大连虐渣不亦乐乎，可是后来，她开始厌烦。

    苏语在做顾华棠之时，可以对付顾蓁蓁和谢辰穆，让他们受万人唾骂，但是，异族来侵，边关会少了谢将军，京里会少了保护女儿的顾蓁蓁。

    她在做秦老三的时候，可以出手对付林斯年和书聿白，魔族大肆屠杀人类的时候，她能做什么？

    崔眉策算无遗，林西瑶才情满腹，如果换一种境遇，二人的命运可能会天翻地覆。

    “苏语，任何人都没资格改变别人的命运，你来自与未来，有超越古人的能力和见识，再不济，你还可以和我做交易，你可以把现代技术带到古代，你会救更多的人，你会名满天下。”

    “但是啊，那些都是有代价的，我救了多少人，就会有多少人因我而亡。”

    苏语曾经超脱外物，高高在上的俯视一切，但最后只能被现实狠狠教训。

    “这一次，这一次真的没办法了么？”

    苏语手里拿着一本古籍，记载的是千年之前一个极其繁盛的朝代，皇室衰微，几大世家共同执政，但是，皇室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手段凌厉，任人唯贤，她一路杀到皇位，执政期间政治清明夜不闭户。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王朝，一夜之间消失了，史书上再难寻到只言片语。

    “北庄女帝，虞苏竟然已经死了，还有整个北庄......”

    现在，重要配角还在北庄，而且，苏语的同事，攻略部的桓绪正在虞苏身边。

    “现在还没办法联系上桓绪么？”

    “没有，恐怕他要和北庄王朝一起消失了。”

    南晋所有人已经忘了北庄，这只是一个开始，北庄内部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101，能不能想办法把我送进去？”

    101平视着苏语的双眼，银灰色的双眼无悲无喜，“我可以把你送进去，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我知道，观复和张九娘是因为我才去的北庄，桓绪也还在那里，就算死，我也要亲眼见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