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琢也觉得宴会厅实在太闷了。

    他面前的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举着酒杯过来跟他寒暄，连余曜也跑来凑热闹。他好不容易应付完一轮，只想找个地方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梁琢推开露台的门，沁脾的凉意扑面而来。他本以为这里没有人，却发现露台离门稍远的那一侧，在室内目不能及的位置，有一位女士正倚在那里享受晚风。

    黑色的晚礼服包裹着她曼妙的曲线，露背的设计凸显出她优雅迷人的背部线条，她站在那里，宛若上帝的衣袖垂下，勾勒出一片剪影。

    梁琢欣赏地看了一眼，随即准备离开。毕竟打扰这样一位美人独处，简直就像在上帝的画作上泼墨。

    这时美人转过头来，梁琢目光一顿，停下了离去的脚步。

    比破坏上帝的画作更不可饶恕的，是忽视上帝的杰作。

    “我可以在这儿吗？”梁琢指了指露台靠近门的这一侧，彬彬有礼道。

    林之舟瞧了他一眼，淡淡点头。两人各自占据露台的一端，泾渭分明地共享起这初春的夜色和晚风来。

    梁琢倚靠着栏杆，望了一会儿宴会厅外幽深的夜景，转头看向露台上的另一人，隔着他们之间的楚河汉界，主动寒暄：“我姓梁。”

    林之舟回望他：“我知道，”她顿了顿，“梁总。”她的声音里仿佛蕴着夜晚的凉意。

    梁琢对她更感兴趣了：“您呢？”

    “我姓林，”林之舟又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道。

    梁琢垂眸把林这个姓含在唇齿间，酝了片刻，然后开口：“林小姐也来参加慈善晚宴吗？”

    林之舟点点头，这次她没有看他，而是望向外面静谧的夜景。不仅宴会厅内亮如白昼，连宴会厅外幽长的小径上，也有点点地灯散落其间，宛如天上垂落的星光。她不禁说道：“可惜我不是来做慈善的。”

    梁琢望着她，静静等待她的下半句。林之舟垂下眼眸，把目光盯在露台下面挣扎摇晃的树影上看了一会儿，还是继续道：“而是来被慈善的。”

    梁琢听出了她语中未尽之意。

    她是个艺人，他并不意外，只有娱乐圈才能源源不断地吸引到这么多美貌却又籍籍无名的新鲜血液。但他又着实有几分惊讶，惊讶于她言语中的直白和隐晦，惊讶于她的平淡，好像不带一丝情感。

    片刻后，梁琢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他面无异色，笑着道：“那不知道林小姐有没有找到心仪的赞助人？”

    赞助人，林之舟暗想，还真是精辟。

    “我的经纪人倒是有一些人选，”林之舟回想着慢慢道，“云海娱乐的张总、天石矿业的陈少。。。”她平铺直叙，不像在说人，倒像是在罗列大白菜。

    梁琢听着就笑起来，“难道我不能在您和贵经纪人的选择范围内吗？”他适当地面露惊讶，绅士地问。

    谁知对方竟真的面露难色，林之舟看了看梁琢，犹豫道：“原本是在的，不过。。。”

    她还没说出“不过什么”，露台的门就再次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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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哥，你在这儿啊，你知不知道。。。”

    余曜一把推开门冲着梁琢道，结果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视线不由转向在场的第三个人，那个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林之舟？”余曜又惊又喜，他连忙上前两步，走到梁琢和林之舟中间，对女生道：“我正在找你呢，刚刚见到你经纪人才知道你来了，原来你签约闪耀娱乐当艺人了。”

    林之舟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如果说，刚才梁琢还曾为林之舟的冷淡感到一丝介怀的话，现在他简直要受宠若惊了。原来她方才对自己已经是相当客气有礼，自从余曜出现，林之舟周身的温度一降再降，整个人都像结了层冰霜。真不知道他这位自称S大新一届风云人物的表弟是怎么把自己搞到这个份上的。

    不只梁琢奇怪，余曜也满腹委屈。心上人对他的态度他自然看得见，可他也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二那年元旦，余曜打篮球认识的几个舞蹈学院的哥们拉着他去看舞蹈学院的晚会。当林之舟扮演的朱丽叶一脸轻愁地出现在舞台上时，便深深吸引住了余曜的目光，那翩跹的身影仿佛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心底。

    余曜当即询问一起看晚会的哥们知不知道这女孩是谁，一问才知这是芭蕾舞系的系花，人长得漂亮，可是冷淡得很，舞蹈学院想追她的男生不少，但一个也没成功过。

    因此余曜没有贸然出击，而是采取迂回战术，先跟她班上的一个男生搭上话，旁敲侧击地问了不少关于林之舟的事；然后经常去她们班，跟她的同学都混了个脸熟，跟林之舟也打过几次招呼，感觉应该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等万事俱备了，大三的时候，余曜才开始主动出击，找林之舟聊天，约她吃饭，正式地追求她。

    可林之舟的表现却始终冷淡，从没有回应过他一次。余曜曾想过她是否心有所属，也问过她的同学，但他们都表示林之舟就是这么个冷美人，跟同学之间交流也很少。余曜便没有退缩，而是越战越勇，抓住一切机会靠近她，想用自己的真心融化她这块坚冰。可结果林之舟对他的态度却越来越差，连对待陌生人都不如，余曜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林之舟根本不想和余曜多说，她垂下眸子，掩住眼里的不耐，只道了句：“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就要绕开他先行离去。

    余曜赶紧拦住她：“你经纪人跟我说，你们同行的一个女生喝醉了，她得先送她回去，所以拜托我来送你。”说着脸上显出既紧张又期待的神情。

    这下不要说林之舟了，就连一旁的梁琢也看出了她那位经纪人的盘算。

    林之舟简直不能忍受了。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内心的烦躁，只是语气略有些冲：“不必了，我可以打车回去。”

    “这条路上停的都是私家车，没有出租车会过来的，”余曜苦口婆心地劝她，“走到大路上还要很远，你穿着晚礼服和高跟鞋太不方便了，还是我送你吧。”

    “不用了。。。”林之舟还要拒绝，这时梁琢的话插入两人中间：“不如，让我来送林小姐回家吧？”梁琢眼看林之舟周身的烦躁几乎如有实质，适时开口道，“不知林小姐能否给我这个荣幸？”

    闻言余曜脸色一变，林之舟却沉默片刻，点头答应了：“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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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车上，林之舟除了报过地址之外，不发一言。

    梁琢坐在后座的另一边，看着她沉默的侧脸，知道她已经没有了之前和他闲聊的兴致，便也随她去了。

    等车子到了目的地附近，林之舟才又开口：“停在这里就可以了。”

    梁琢朝林之舟那边的窗外望去，往里面走是条漆黑的小路，估计还要再走上一段，才能到达林之舟所说的地址。他绅士地提议：“还是把车开到门口吧。”

    林之舟摇摇头：“不用了，这边巷子窄，别把车刮花了。”

    梁琢失笑，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工作名片，递给林之舟：“这上面是我助理的电话，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打给他。”他强调了“任何”两个字。

    林之舟的目光落在梁琢指间的名片上，眼睫不经意地颤动了下，然后伸手接过，脸上不见什么表情，只对梁琢点点头，便打开车门径直离去了。

    梁琢隔着车窗望着她摇曳的身影淹没在夜色中，淡淡道：“李叔，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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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之舟走回到住的地方，这是一片老旧的小区，走廊上的灯都昏昏亮亮，闪耀娱乐在这里租了几套四五十平米的小两居，用作员工宿舍。林之舟和队友沈唯住在一起，沈唯也是S市人，家里经济状况不错，大半时间都回家住，今天也不例外。

    踢了脚上的高跟鞋，林之舟换上拖鞋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手里攥着的名片随手丢到桌上。这名片被她握了一路，已经捏出了几分折皱。

    她脱下晚礼服挂起来，然后洗了个澡，换上自己的睡衣。林之舟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不经意间又瞥到桌上的那张名片。她垂眸看了半晌，还是叹口气，将名片塞进了她钱包的夹层里。

    林之舟坐在单人床上，倚着灰白的墙面，抬头望向对面墙上放入防尘袋中高高挂起的晚礼服，看着看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干的头发披在她肩上，发梢凝结出水滴一颗颗落下，钻进她的衣领里，慢慢洇染出一片旖旎的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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