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工作日，来植物园的游客不多。Steve定下的拍摄地点又是植物园的一角，位置较为偏僻，没什么人走动，正好方便拍摄。

    这里有一片空地，旁边立了块三米多高的太湖石，形状嶙峋，周围则是茂盛的林木。Steve很喜欢这种枯槁与生机、沉寂与鲜活的对比。

    林之舟在卫生间换上她带的芭蕾舞服。黑色体服、黑色短裙，搭配肉粉色的芭蕾大袜和足尖鞋，是她一贯的朴素风格。她在美国的练功服没带过来，这一身是她前几天刚在网上买的。她问了Steve的要求，需要展现出手臂和腿部的肌肉线条，于是买了吊带款的体服和浅色的长袜。

    林之舟换好衣服走出来，一时间还觉得有些凉，她扶着一旁的栏杆开始做热身和拉伸的动作。Steve走过去跟林之舟讲拍摄的注意事项，就像过去导演跟她讲戏一样。不同的是以前导演讲的都是如何扮演好角色，而Steve却希望林之舟今天跳舞的时候不要扮演别人，而是要跳出她自己。他知道芭蕾舞演员经常在舞剧中扮演各种角色，但他今天需要捕捉的是林之舟本人的气质和神韵。

    热身完毕，林之舟走到空地中央，足尖一点，跳起舞来。Steve让她随心所欲地跳，不必考虑镜头。林之舟便随着自己的心意，伸展、旋转、跳跃。她想起母亲温柔的面容，想起曾经与梁琢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媛媛出生时的快乐，脚下一连串的轻盈小跳，让人目不暇接。

    林之舟跳着、转着，又想到过去数年与女儿的宁静生活，想到M小镇的远离喧嚣，而现在她又回归了S市的灯火与繁华。想到重遇梁琢的那一天，正是从那天起，她的生活再次失去平静。林之舟小跑两步，在空中高高跃起，她内心彷徨无措，不知道这一次她还能否掌控住自己的生活，守好自己摇摇欲坠的心。

    媛媛无邪的笑脸、梁琢温柔的注视，他们一大一小肖似的脸庞，在林之舟脑海中交替闪现。她一个旋转接着一个旋转，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逆着水流前行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命运冲向既定的方向。

    林之舟向着天空伸展双臂，一条腿朝后高高抬起，整个人弯成一张紧绷的弓，宛如一只扬颈啼鸣的天鹅，定格在那里。她的胸脯一起一伏，微微喘息。她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她的前路、她的未来究竟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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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之舟跳完之后，只觉浑身都热了起来，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摄影师一边回看相机里刚刚拍摄的照片，一边不住地发出“Amazing!”的惊叹，连连向她竖起大拇指。

    Steve更是激动地上前拥抱她：“噢，之舟，你跳得太棒啦！”他越发觉得自己找林之舟拍摄的决定正确，这次他一定能够设计出惊艳世人的作品。

    “我之前竟然没有看过你跳舞，”Steve一边可惜，一边又赞叹道，“现在我脑子里的灵感都要溢出来了！”

    林之舟淡笑了下：“可以了吗？”

    Steve望向摄影师，摄影师连连点头，当即拿出笔记本电脑，把相机的存储卡插入到读卡器中，招呼Steve过去看。

    林之舟披上外套，拧开一瓶水喝了两口，也走过去看摄影师拍的照片。她跳舞的时候，摄影师按动快门的声音不绝于耳，也不知道他究竟拍了多少张。

    摄影师拍了不少，各个角度，各种姿态。他构图很是讲究，明明只是普通的山石树木做背景，他却拍出了几分野性的生命力。嶙峋的怪石、野蛮生长的林木间，舞者高高跃起，在空中跳出一字马。身姿绽放，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蕴含着生命的力量。她眉如远山，目似点漆，眉宇间一片冷然，却又似拢着轻愁。

    Steve在旁边看着摄影师一张张确认照片，心里也十分满意，成片率太高了。他只看这些照片，脑海中就已经自动构思起设计方案，要选用什么样的面料，设计什么样的印花，要如何才能展现这样矛盾交杂又动人心魄的“生机”。

    “Lin，你是我见过除Jennifer Song以外，第二个如此美丽的华国芭蕾舞者。”摄影师对林之舟不吝赞美之词，“不，你比Song还要美！”

    林之舟听了只笑着摇头，心中不以为然。

    且不提华国的芭蕾舞演员人才辈出，就说Jennifer Song，也就是她的同班同学宋景然，在她当年离开华国时就已经是B市芭蕾舞团的首席了。而林之舟自己在毕业之后荒废多年，直到媛媛出生后才重新拾起来，现在也就是能教教小朋友的水平罢了。论在芭蕾上的造诣，她是远远不如宋景然的。

    摄影师想起什么，对一旁的Steve道：“你知道爱德蒙·费特吗？一个雕塑家？”

    都是艺术圈的，Steve对这人有所耳闻：“我听过，他最近好像要在如音办展览。”

    “没错，”摄影师点了点头，“前年他来华国办展，我跟他有过一次合作。”他们都是英国人，摄影师旅居华国在这里工作，爱德蒙·费特也常来亚洲办展，两人相识后便时有联络。

    “爱德蒙是个芭蕾舞剧爱好者，这几年他一直想以亚洲芭蕾舞者为原型创作雕塑。上次他来华国，我和他一起去看了Jennifer Song的芭蕾舞演出。当时他还想找Song做模特，可惜被拒绝了。”

    说着摄影师询问地望向林之舟：“Lin，我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给爱德蒙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摄影师并不认识林之舟，他来华国前，林之舟就已经退圈了。他还以为林之舟是Steve请来的专业芭蕾舞者。

    林之舟点点头，并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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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天，她接到摄影师口中的雕塑家，爱德蒙·费特的电话。

    他们约在一个周四的下午，在一家露天咖啡馆见面。

    爱德蒙·费特是个典型的英国绅士，穿着考究，年龄大概三四十岁。淡金色的卷发，只是发际线有些靠后。他不会中文，张口就是纯正的伦敦腔。林之舟便用流利的英文跟他交流。

    爱德蒙见到林之舟第一眼就相当惊艳。之前那个摄影师朋友联系他，说有位出众的华国芭蕾舞者想推荐给他，还给他看了张自己为那位舞者拍摄的照片。爱德蒙看罢照片颇感兴趣，没想到她本人比照片上还要美，更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

    两人聊了一会儿，爱德蒙提出想欣赏一下林之舟的舞蹈。在之前的电话里他已经提及过这一点，林之舟也带了芭蕾舞服过来，闻言便点了点头。

    他们去了附近一个幽静的小公园。林之舟换上衣服，这次她伴着音乐跳了两段《天鹅湖》和《海盗》中的女变奏。

    爱德蒙看过林之舟跳的芭蕾舞，更是惊为天人。他从刚刚的聊天中，知晓林之舟才从美国回来没多久，目前还没有工作，便提出想聘请她做自己的专职模特，跟他一起去到英国工作，薪酬开得很丰厚。

    爱德蒙相信，这样完美的上帝的造物，一定会激发他许多的创作灵感。

    但林之舟怎么可能答应呢？她不感兴趣地摇头，直言道：“我看过您的雕塑，知道您的创作不是简单地临摹人体。我可以拍摄一段跳芭蕾舞的视频，供您创作时参考。其他的我恐怕帮不了您。”

    爱德蒙听到林之舟直白的拒绝有些失落。人对于美丽的事物总是有着天然的追求，艺术家更是如此。面对这样美丽的女士，他也不免存了几分想要亲近接触的私心。不过爱德蒙没有气馁，而是愈发起了兴致：“您看过我的作品？”

    林之舟点头，说了几个他较为出名的雕塑作品。接到爱德蒙的电话后，她就在网上查了这位雕塑家的主要风格和一些知名作品。

    爱德蒙闻言对她更有好感了。他考虑片刻，同意了林之舟的提议。

    其实若是请到宋景然做他的模特，也是只能在他面前跳一段舞，留下一些照片和视频资料供他创作。毕竟宋景然是B市芭蕾舞团的首席，又已经结婚，不可能跟他一起去英国。而林之舟刚刚回国没有工作，再者。。。爱德蒙瞟了眼林之舟没戴任何戒指的左手，他这才兴起了请她去做自己专职模特的念头。

    爱德蒙与林之舟约定，会另找一个时间，在专业的摄影棚里，请摄影师为林之舟拍摄一段跳芭蕾舞的影像。两人还就拍摄时跳哪些舞剧的片段讨论了一番。

    等相关事宜都确定后，爱德蒙又热情地邀请林之舟，去如音美术馆参观他最新的雕塑作品。林之舟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媛媛是下午四点钟放学，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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