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蒙·费特的个人雕塑展，将于下周六在如音美术馆开幕。

    这次的展品是爱德蒙的最新创作，很多都是第一次在华国亮相。因此爱德蒙十分重视，提前一个月就到了S市。如今展品已经运到美术馆，这几天爱德蒙正忙着跟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沟通展品的布置问题。

    林之舟走进如音美术馆的大门，有一瞬恍如回到了过去。广场对面的旧馆历久弥新，屋檐上的灰瓦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彩，林之舟看着忍不住眯了眯眼。

    爱德蒙这次的展览在新馆举行。他们穿过广场，沿着东边花园的小路往新馆走。爱德蒙一边走，还一边指着花园某处跟林之舟介绍：“我还有两个大型的铸铜雕塑，到时候会在花园这里露天展出。”

    林之舟点点头。他们穿过花园，新馆近在眼前。

    新馆门前有个布告栏，两个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正在那里张贴海报。林之舟以为是新展览的宣传物料，经过时侧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张招聘启事。

    如音美术馆的新馆是国际一流的现代化艺术展馆，自2013年开馆以来举办过多次大型展览，也与国际知名美术馆合作展出过许多珍贵展品。新馆地上四层，地下一层，每层二到四个展厅，配备了最先进的安保系统、恒温恒湿系统，以及灯光控制系统。

    爱德蒙的个人雕塑展在新馆二楼两个相连的展厅举行，展厅门口立着“正在布展中，非工作人员请勿进入”的提示牌。

    爱德蒙绅士地对林之舟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还没开展，你是我第一个客人。”

    两人走进去，展厅里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忙碌，有的拿着卷尺和水平尺在墙面上做丈量，有的站在梯子上调整天花板上射灯的角度。展厅里高低有致地立着数个展台，上面基本上都摆了展品，只剩两三个展台还空着。

    爱德蒙领着林之舟一一观看陈列的展品。他没有解释自己的创作理念，只是问林之舟对他这些作品的观感如何。

    这些展品大多是金属或大理石雕塑，线条流畅，很有韵味。林之舟看着点头：“有亨利·摩尔的风格。”爱德蒙的作品是典型的现代主义雕塑，有种不追求形似的抽象，更加注重神韵和作者的自我表达。这也是林之舟方才提出可以拍摄舞蹈视频供他参考的原因，爱德蒙的雕塑不需要对形体进行精准的描摹。

    “你也喜欢亨利·摩尔？”爱德蒙有些惊喜，他用优雅的腔调咏叹道，“大自然中即存在不对称法则，被海浪冲洗得平滑的卵石，便显示了石头损耗和磨蚀的不对称法则。”所以亨利·摩尔经常从大自然的鹅卵石中获取灵感。

    林之舟接道：“树的关节一个个有力而又自然地把树干从一个方向拧向另一个方向，它们是理想的木雕。”这是亨利·摩尔的另一句名言。

    爱德蒙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兴致勃勃地跟林之舟讲起自己此次个展的主题——无形，讲起让·阿尔普，讲起布朗库西和无尽之柱。他发现林之舟对于西方雕塑史相当了解，提起这些著名雕塑家和他们的作品，更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说起来，当初林之舟还是为了拍摄《余凉》才查阅的这些资料。不过任何事物在人们了解之后都能领略到它的魅力，艺术更不会例外。林之舟在拍戏的间歇，有时会与梁琢一起看展，新馆这里他们也来过几次。

    只是后来她的戏约越来越多，尽管她已经控制了接戏的数量，但从2015年开始每年还是至少要拍三部戏，不然闪耀娱乐也不能答应。她每年最少有十个月在外地拍戏，别说看展了，陪母亲的时间都很少，就连母亲去世前，她也不在身边。林之舟想着情绪一时低落下来。

    林之舟的心情，一旁的爱德蒙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刻他的脑子里正在考虑另一件事。

    爱德蒙之前来华国办展，都会请一个相熟的翻译。但这次，那位翻译提前接了其他工作，和爱德蒙办展的时间冲突。虽然如音美术馆与他对接的工作人员也会英文，但爱德蒙和对方见过几次面之后，还是觉得彼此的沟通“不够顺畅”，想再找个翻译来协助自己。

    可是既要懂雕塑又要能理解他的想法，这样的翻译人选属实不好找。爱德蒙这几天都在为这事苦恼，眼下心中倒有了个合适的人选。林之舟不仅完美符合他的条件，而且没有工作，时间自由。若她真能给自己做翻译，爱德蒙也能有更多的时间与她相处。

    于是爱德蒙开口邀请林之舟，希望她能当自己的翻译，协助自己举办这次展览。

    林之舟没想过自己还能做翻译，不由问道：“展览要举办多久？翻译都要做什么？”

    爱德蒙见林之舟感兴趣，笑着给她讲解这份工作的大致内容：“展览下周六开始，持续两个月。不过你的工作主要是开展前跟工作人员沟通展品如何布置，还有开幕式当天我致辞和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需要你帮我翻译。”

    林之舟一听就摇头：“我不适合应对记者。”

    爱德蒙皱皱眉头，他不知道林之舟曾经是个演员，还以为她是个性如此，不想跟记者打交道。他想了想道：“那你就负责帮我跟美术馆方面对接吧，开幕式上有策展人协助我。”

    林之舟闻言不免奇怪。若是策展人能给他当翻译，那还找她做什么？

    许是看出了林之舟的疑问，爱德蒙也不想让对方产生误会，便干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悉数相告。

    原来，爱德蒙与美术馆的工作人员的沟通确有困难，但却不是单纯的语言问题。平心而论，如音美术馆负责他此次个展的高级策展人英文还不错，他们的语言交流没什么障碍。

    在爱德蒙来S市之前，他与如音美术馆的策展团队，就已经通过邮件基本确定了此次展览的布置方案。可是当他亲身来到这里，感受了这里的环境和氛围后，爱德蒙又有了新的想法，想要对布展方案进行微调，以更加契合“无形”这一主题。

    爱德蒙认为这样的要求完全合理，可他与策展人沟通时，对方却不太接受，还是依旧坚持原先定好的方案。爱德蒙觉得对方太过固执，加上他们是第一次合作，他也不太信任这位策展人。两人谁都说服不了谁，就这样僵在了这里。

    以往爱德蒙在华国办展，若出现类似的分歧，他请的那位翻译都会帮忙从中斡旋一二。因此这次他也想找个既懂雕塑，自己又能信任的人从旁协助自己，说是翻译，其实更像一个沟通协调的角色。爱德蒙表示很欣赏林之舟在艺术上的审美和品味，也相信林之舟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希望她愿意协助自己办好这次展览。

    林之舟不知道爱德蒙为什么会信任自己，但他既然已经开诚布公地说到了这份上，林之舟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只是她有两个前提：一是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善于沟通的人，她只会客观地表达自己的看法，不能保证一定认同爱德蒙的观点。二是她这周末有约，如果周末两天需要工作，那她没办法参加。

    林之舟周六的确有约，她和梁琢约好了带媛媛去海洋馆玩。但她周日有空，只是周日媛媛不上学，林之舟想在家陪女儿。

    至于这份工作，林之舟不否认她的确有些兴趣。她之前只看过展览，还从没接触过展览背后的准备过程。只是她始终觉得爱德蒙不是非她不可。可对方话说得诚挚，她也不好拒绝，便干脆将这些条件都摆出来。若爱德蒙能接受，那她当他的翻译也无妨。反正只做一周，到下周六，甚至是下周五晚上就结束了。

    爱德蒙听后表示没问题。他希望林之舟能够畅所欲言，给他一些灵感和帮助。至于周末，他本来也是要休息的。

    既如此，林之舟便答应了下来。

    “太好了，不如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爱德蒙见林之舟答应做他的翻译，不由喜上眉梢。

    “不了，”林之舟摇摇头，看了眼时间，“我该去幼儿园接我女儿了。”

    爱德蒙颇为诧异，没想到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士已经有了上幼儿园的孩子。他的目光不禁又落在林之舟的左手上，思及华国人似乎结了婚也未必会戴婚戒，爱德蒙忍不住多问了一句：“Cynthia，冒昧问一下，你结婚了吗？”

    林之舟顿了顿，她平平地瞧了对方一眼，还是如实答道：“没有。”

    爱德蒙闻言松了口气。林之舟看在眼里，有些许后悔接下这份工作了。

    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也就罢了。反正这份工作只持续一周，以后也不会跟对方有太多交集。林之舟没再说什么，只告了辞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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