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琢眼睛弯了弯：“只有你这样认为。”

    他自认不算什么好人，别人对他可没有这么高的评价。

    林之舟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梁琢具备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所需要的一切品质：有担当有修养，体贴包容又进退有度。对于被他护在羽翼下的人，梁琢会照顾得非常周到，是很理想的结婚对象。她觉得梁琢这么多年没有结婚简直不可思议。他又不像自己没有结婚的打算，明明之前还传过要和慕家大小姐联姻的消息。

    梁琢看着林之舟不自觉地抿嘴，跟媛媛不能吃零食时的表情一模一样，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温柔。他认真道，“我不会失望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每个人的婚姻都不同，没必要遵循什么定式。”

    “我也知道你没想过结婚。但既然婚前婚后没有变化，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呢？”梁琢继续加码，“我不需要你有任何改变，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女儿。”

    林之舟当初会为了媛媛签字，那现在也一样。经过这次的事故，他们都该明白，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谁将先至。也许哪一天他也会像他的父亲一样，死于意外事故。这次他还有时间让林之舟签下结婚登记表，但下次呢。。。

    林之舟喉咙滚动了下。她眼睑低垂，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只有鸦羽般的睫毛微颤，泄露出一丝情绪。

    要不是为了媛媛，她早就离开了。她真想走得远远的，远到听不见梁琢一丁点消息。这样的恐惧和煎熬，她再也不想承受了。

    为了他们的女儿，她已经在忍耐了，现在还非要延续一个没多大意义的婚姻不可吗？

    但同时林之舟心里也清楚，如今他们两人已经是合法夫妻。梁琢达到了目的，就不会轻易松口。

    看着她一语不发、沉默抗拒的模样，梁琢苦笑起来：“这么反感啊，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林之舟抬起头，她眉心仍蹙着，可还是诚实道：“不是。”她语气浅淡地陈述事实，“你就是不够自私，我可比你自私多了。”

    要是梁琢足够自私，当初就不会让她离开。如果梁琢想把她绑在身边，那有的是办法，但梁琢的理智和教养不允许他这样做。

    梁琢的脸上涌起无声的笑意，他牵起林之舟的手：“那就让我自私一次吧。我知道这场婚姻对你没有意义，但对我有。”梁琢凝望着林之舟的双眸，“我想要别人知道你是我的太太，媛媛是你和我的孩子。如果为了媛媛不够，那就再加上我，就当是为了我和我们的女儿。”

    林之舟几乎无法直视他滚烫的目光。她垂下眼眸，视线落在梁琢牵着她的手上，许久没有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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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琢在家里躺了一个月，才能够下地活动，办公地点也从卧室转移到了书房。虽然还在家里，但他已经完全恢复了高强度的工作。严昭他们每天来碧海庭协助梁琢处理集团的事务，工作会议、跨国谈判全都远程进行。

    于是在这周的例会上，梁氏的各位高层时隔一个半月，终于又见到了梁琢的身影，虽然是隔着屏幕。

    梁琢养病期间一直谢绝拜访，他们之中，除了余曜还有那位曾作为代表去医院探望的副总裁以外，其他人自事故之后就没有见过他的面。如今众人隔空打量，只觉得梁琢无论气色还是状态，都与出事前并无二致，看不出半点刚刚病过一场的痕迹。

    例会的座次还是一如往常，财务部、人事部、公关部在左，投资部、监察部、法务部在右。梁氏的六位部门主管分坐在会议桌两侧，左右两侧的上首则是梁琢下面分管不同业务的两位副总裁。

    “我养病这段时日，诸位辛苦了。”梁琢隔着电脑屏幕，将每个人的姿态和神情尽收眼底，淡淡一笑道，“今天就让我听听各部门这些天的工作进展，”他做了个抬手的姿势，“开始吧。”

    会议室里的众人一瞬间头皮发麻，纷纷回忆起平日里被梁总支配的恐惧。坐在会议桌左侧第二顺位的财务部总监，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按照以往的惯例第一个做起了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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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梁琢完全康复，已经是六月底了。媛媛已经过了五岁的生日，下个学期就要升幼儿园大班了。

    这晚，陈姨和媛媛都睡下了。林之舟去厨房倒水，被梁琢从后面环住。

    “姻姻，”梁琢在她耳畔低喃，“你什么时候搬回主卧呀？”

    林之舟转头望过去：“你的伤还没好呢。”

    “我已经好了，”梁琢的眼睛里蕴着笑意，“我上周去医院复查的时候，已经问过医生了，不信你问鹿鸣？”上周他去德音复查就是鹿鸣陪同的。

    林之舟没办法地瞪了他一眼，心知梁琢不会撒这种没用的谎话。梁琢轻笑出声，低下头去亲吻她的脸颊。

    林之舟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她的眸光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考虑了片刻才道：“阿琢，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梁琢双手环着她的纤腰，微微倾身，他们近得鼻尖几乎相触。

    “如果有一天，你另有所爱了，”林之舟缓缓开口，“你不会隐瞒、会告诉我，然后我们就结束这段婚姻，好吗？”她的眼神中带着不容错识的认真。

    闻言梁琢退开稍许，定定望了林之舟一会儿。他的脸上不见了惯常的微笑，甚至有几分严肃。梁琢摇摇头，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没有这么一天。”

    “万一呢？”可林之舟却很坚持，“万一有那么一天呢？不能答应我吗？”

    梁琢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如果有一天，是你心有他属了呢？”

    “我不会，”林之舟回答得不假思索，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万一呢？”梁琢紧盯着她的眼睛，追问了一模一样的话，“万一有那么一天呢？”

    林之舟愣了下，她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万一，没有这么一天。”

    梁琢笑了。

    “但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林之舟没有说话。她心里想，他们太不同了。

    也许他们对待事物的看法一致，但他们为人处事完全不同。就像对待感情，他们同样吝啬。如果没有梁琢，她一辈子也不可能结婚。但如果没有她，梁琢肯定早就结婚了。

    梁琢眉尖轻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继续道：“如果我答应你，然后呢？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别人，我告诉你、我们离婚，然后呢？”

    “你可以再跟别人结婚啊，”林之舟说得理所当然。

    “那你呢？你结束这段婚姻之后呢？”梁琢深深地看着她。

    “我？”林之舟眨了下眼，似乎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我就跟没结婚之前一样啊。”她忽地明白过来，“你放心，我不会把媛媛带走。”

    林之舟现在已经没有了带着媛媛一起离开的想法。她既然不愿看到意外或者疾病把梁琢从女儿身边夺走，又怎么会亲手剥夺女儿能享受到的父爱呢？

    但她也不会丢下女儿，一个人离开。如果他们离婚了，她大概会搬回到翡翠湾，和梁琢共同抚养孩子。

    虽然碧海庭的这间公寓，梁琢也转到了她名下，但这是梁琢给媛媛的抚养费。如果他们离婚了，林之舟应该不会再住，而是等到媛媛成年的时候，直接转到女儿名下。

    “姻姻，”梁琢凝望着她，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你不能再多相信我一点吗？”

    “我相信你啊，”林之舟一脸坦然地跟他对视。

    梁琢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她相信的人。梁琢从不曾，也绝不会让她失望。就算他们以后离婚了，梁琢也会处理好一切，她不怀疑也不担心这一点。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只是不相信人性。”

    林之舟信任梁琢胜过任何人，所以她才同意延续这场婚姻。但她对于人性、对于婚姻，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她可以为了媛媛，为了梁琢的意愿而妥协，但前提是他们必须达成共识。她不希望婚姻愚蠢地束缚住两个人，更不想用道德和法律将彼此困在牢笼中。在她看来，这样的婚姻不仅没有意义，而且荒唐可笑。

    林之舟本来就不渴望婚姻和爱情，对于包括余曜在内的众多追求者，她从没有给过他们丝毫机会。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够在还不了解另一个人的时候，就向对方倾泻爱意。她不能从这些莫名其妙的被爱和追捧中感到快乐，也不愿轻易去爱人。

    林之舟不是一个富有爱的人。对她来说，产生爱的条件苛刻而艰难。要长久的相知相伴，要两个并非家人的人，却能如同家人一般，生命相互交织，牵绊深入骨髓。

    这样的感情可遇而不可求，一旦产生便再难更改。可即便是如此珍贵的情感，也不是一个人拿来约束另一个人的理由。

    林之舟认为感情只是自己的事，与人无尤。有些人会凭借婚姻、财产、道德、法律，甚至是感情本身，来绑架对方，她不能理解这样的做法。恰恰相反，她更愿意及时切断两人之间的关系，将情感留存在自己心中，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梁琢静静看了她片刻，终是点了头：“我可以答应你，”他停顿了下，“但你也要答应我，除非发生这样的事，否则你再也不提离婚。”

    林之舟思索一番，除开这一点，结婚与否对她来说其实并无差别。而且一人一个承诺也很合理，她点点头也应了下来。

    如此，梁琢脸上终于展露出真切的笑意。他俯身亲了亲林之舟的额角，轻声低语：“那我们就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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