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面前,秦九琛双手紧握一刻不停地走来走去,他心里惴惴不安,在脑海中一直想象着不好的消息。
不久前皇上身边的太监来传话,说是不久在围猎中受了伤,等一会就会先送回来。秦肃为此专门换了朝服,已经去往宫中打算向皇上请罪。
等候不多时,一辆急行的马车往这边驶来,秦九琛整理下脸上的表情,一等马车靠近停下就立马迎上去,几个小太监扶着秦不久下来,另一个看着颇有资历的太监朝秦九琛走了过去。
“秦二爷,您家三小姐……”
“慢点儿!”秦不久疼得眼泪花都滋出来了,那一口咬得极重,差了一点就咬穿了她小腿肚子,早先是药物止住了疼,现在药效散了疼得她简直死去活来。
秦九琛扯着脸皮客套一下,把一袋碎银塞给那太监。
灿娘虽说没有在露面,但是秦不久一进家中,她嘱咐的家丁便纷纷上前将秦不久接过去,留下小太监们一脸茫然。
“哎哎,这位公公。我家小妹的事,进了这门就不需要您再管了,您只管与陛下说我小妹儿安全到了家,旁的都不用说。”秦九琛双手环胸,吊儿郎当拦住太监眼巴巴的视线,眉梢间都是警惕。
太监讪笑两声:“既如此,那奴才便先告退了。”
秦九琛露出个舒心的微笑:“好走不送。”然后转身回到府中。
终于送走了那群瘟神……秦九琛让家丁把大门关上,长呼一口气抬脚往秦不久院子里面走去。他是家中最后一个到的,进门时秦夫人就坐在床边,手捏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灿娘眉眼焦灼站在一旁,其余各侍女仆人都忙着端水煎药。屋里一时热闹得厉害。
秦不久疼晕了一阵,再醒过来已经是自己床上,不知道是不是下人给她喂过药,腿上疼痛减少了一些。
她伸手去勾秦夫人的手指:“娘。”
秦夫人眼泪哗啦哗啦流:“幺儿幺儿,娘在呢,娘在。”
秦不久拍拍她:“我没有事,就只是疼。您别搞得像我很严重一样。”
秦夫人又哭又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你,你让娘怎么办啊?”
秦九琛在这时走进去:“娘你放心吧,这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不严重的。”
秦不久叹了口气,在秦夫人和秦九琛争论的背景声音中想起方才在回城路上她痛得昏昏沉沉,那个为首的太监借口让李儿下车拿止痛药,暗地里让两个小子掰开她的嘴喂了一颗不知为何物的药丸。那玩意入口即化,她几乎连抗拒都没能开始就咽了下去。
套中套中套,她这次是中了谁的计。容妃把她塞进随行名单的小伎俩只怕宫中高位者心知肚明,甚至有可能会将计就计闹出点动静。可惜她是自己不愿意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心甘情愿一头扎进陷阱。
结果原本拉拢秦寻的计划也被打断。
真是见鬼。秦不久暗骂一声,伸手揉了揉眉心。
房间众人见她模样只当她是累了,又熬了止痛的汤药喂过后便都撤了出去,留秦不久一人在房间休息。秦夫人不放心地看女儿几眼,叮嘱李儿守在门外,一有情况立马向她汇报。
曹顺德跟在皇上身边几十个年头,已然成了其最信赖的助手。宫中谁见了都得喊上一声总管大人。他手下办事的太监众多,最得力的当属方才往镇国公报信的那位。
“干爹,这是秦家二少给的赏银。”付明殿外曹顺德正和膳房来的小太监交代,转头便看见自己好儿子半弯着腰,毕恭毕敬递过来一袋碎银子。
曹顺德拍拍小太监的脖子把人打发走,耷拉着的眼皮底下是一双精明的眼睛:“你这事干得值啊,二少爷赏了这么多。”
“不敢不敢,都是干爹心疼儿子,把好事儿都交给儿子做。”一山更有一山高,他在宫外如何狂妄在总管面前都得小心翼翼讨好。见干爹没拿,他手又往前伸了伸。
曹顺德笑了:“留着吧。二少爷赏你的你就拿着。拿去给你对食买点好东西,她也是在皇后宫里当差,别让她在旁的宫女面前丢了面子。”
不顾身后人的惊慌失措,曹顺德轻声靠近门前,小心地敲了敲:“陛下,小夏子来报秦三小姐已经平安送回府上了。”
不过片刻,里头传来沉闷“嗯”的一声作为回应。
曹顺德又敲了敲:“那奴才现在让人传膳可否……”
“也好。”寂静了许久的宫殿动静终于大了起来。皇上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人:“已经差不多了,你今日便先回去吧。”
少年弯唇,眼中锋芒被烛火尽数挡去:“是,父皇。”
秦寻回到国公府已是深夜,便没有走门再吵嚷到大家,轻车熟路从侧门墙上翻过来,便落进了秦不久的院子。本想直接回房,但无意间瞧见她窗子边影影绰绰的身形。
秦不久喝了药白天睡的倒是很安稳,只是夜半药效散了腿又隐隐作痛起来,嘴里也是又干又苦涩,直接把她折磨醒了。她在床上酝酿了一阵,清醒点后便扶着屏风一瘸一拐去外间叫醒了李儿。
李儿一向睡眠浅,被轻轻一拍就醒了,她揉了揉眼睛问秦不久是不是要水喝,得到对方肯定后起身看了眼桌上冰凉的茶壶,也不想再打扰其他睡正熟的姑娘便自觉的出去小厨房烧水。
秦不久晚上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寻思用水压一压,又得等到热水烧开。索性去喝点西北风好了。她戏谑自己一声,但还是单脚跳回里间把窗户给打开。
正好和外面的秦寻对上眼。
秦寻听着渐进的脚步下意识想走,又想到今日她惊恐看向他的神情便立住了脚步。“咔嗒”一声,他看见秦不久小小一个身影从窗户那显现,微微惊讶地看着他。秦寻在秦不久愣住的神色中后退一步,怕惊到李儿也怕身上血腥味呛了她便离远些站在黑暗中,身形一半黑一半白,让她看不真切,却又出声问她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才刚回来?”秦不久下意识驳了一句,又后知后觉自己与眼前人已经不算太熟。
“嗯,去谈了一些事。”秦寻倒是没什么疏远的态度,他照旧是那样不咸不淡的,平静如水。
秦不久“哦”了一声,有些站立难安。
久别重逢,再一见面就是血流满地。秦不久既有些利用他的愧疚,也有了几分敬畏。
秦寻察觉到她的沉默:“腿上的伤口怎么样?”
“嗯?嗯……已经好多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秦不久再开口声音已经正经许多,神情也是十分严肃。
秦寻原本手上拿满了东西,听到后便腾出一只手在胸口摸索出一个小瓶子,刚想递给秦不久又发觉已经空了:“明天我让方词给你送一罐特制的金疮药,那个涂了不会留疤。”
“多谢!哦哦哦……好的好的。”秦不久讪讪笑着把伸出去的手收回去挠了挠耳朵,在家伸手伸惯了,条件反射什么都直接拿。
秦寻在夜里视力也很好,看着她假装很忙的样子只是笑笑,好在他背光,她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秦不久能感觉他一直盯着自己,她试探道:“小叔,你今天,把我吓到了。”
她也怪诚实的,有话直说。
秦寻挑了挑眉等待她的下文。
“所以作为补偿,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秦不久单手撑的累,两只手交叠搭在窗台上,没管面前人反应她就继续说下去:“有人给我下了毒,但是这件事我不打算让爹娘知道了担心。”
“所以你让我知道,然后让我去给你找解毒的法子。”
秦不久“嗯”了一声,语气有些冷:“小叔你如今是在太子殿下手里办事,想必这点小事应该麻烦不到你吧?”
对方已读乱回:“谁下的手。”
“什么?”秦不久愣神。
秦寻声音还是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我问是谁下的毒。”
秦不久气笑了:“我怎么知道啊!”
少年叹了口气,理了理手里的东西给她留下一句“歇息吧”。
秦不久又在窗口站了一会,突然敲敲脑袋,怪自己忘了问上一句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李儿提着茶壶进来,眼里都还是没睡醒的倦色,她见秦不久倚在床边若有所思也只是倒了杯水,提醒了一句注意烫便退回外间睡觉。
秦不久借着外面的月光瞧了瞧正在冒热气的水,到底还是先睡下了。
李儿向来早睡早起,清晨一早便醒了去厨房吃早饭,听换班用膳的门房说老爷从宫中回来立马赶往小姐院子,就忙想去喊醒秦不久,只是终究慢了一步,等她从厨房紧赶慢赶过来院子已经围满了人,老爷夫人站在最前头,见李儿不在随手指了常在外面做事的唐儿去叫醒秦不久。
秦不久两只眼睛都没睁开就被唐儿欲哭无泪地拉了起来,她抬眼看了下阳光倒头睡了回去。唐儿不曾做过这个差事,哪里见过这个架势,还要伸手去拉结果被秦不久一个软枕砸坐在地上。
李儿越想越着急,在一众看热闹的家丁丫头中穿过去直直跪到老爷夫人面前。“老爷,夫人,奴婢来了。”
秦肃没纠结她为什么从外面回来,手指一挥:“你去,把你小姐给我叫醒。”
李儿惴惴不安应了声,走到室内递给唐儿一个眼神,后者感激不尽立马就退出去。李儿看着秦不久安详的睡颜,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也堵上了她的嘴巴,不过几个呼吸,秦不久便气急败坏睁开了眼。
“老爷已经从宫中回来了,看着很是生气,无论是什么事情咱们先认个错好吧。”李儿三两下给她擦完脸,拿了件外衫给她披上。秦不久脑子还是一片浆糊,任由李儿扶着她跪下了。
秦肃秦夫人进来的时候秦不久已经清醒了,她正面色有愧,恭恭敬敬地跪坐在地上,手里捧着家法——鸡毛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