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肃看她这副窝囊样就一肚子气，当即就抄起鸡毛掸子打算上家法。
秦夫人见状不对立马以身护住秦不久，张开双手挡在女儿面前:“老爷要打便打妾身吧，是妾身不曾管教好女儿！”
“我，你你你你你你……”秦肃在宫中提心吊胆地跪了一夜没有合眼，原本便是又急又倦，被她俩这么一激差点没站稳，手里掸子“啪”一下就掉在地上了。
秦不久急忙挪了挪位置猛猛磕头:“爹！女儿错了！娘，您别护着我，我就该打！”
秦肃一口气没喘上来，拿起李儿刚捡起来的掸子作势又要打，秦不久牙一咬心一横闭上眼，心说打就打了反正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她正打算老老实实挨这一下，但是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就试探性的睁开眼看到她匆匆赶来的好二哥替她挡着。
秦九琛衣领都没翻齐整就被他娘派人叫来，一看到他爹手里东西腿肚子就打颤，但还是挺身而出接住了父爱的轻轻一击。
秦九琛:“……哎？”他缓缓放下护住脑袋的手一脸不可置信，“爹？我记得你以前打我不是这么打的。”
秦肃把鸡毛掸子甩进秦九琛怀里深深叹了口气，把脸转到一旁拒绝回答他的问题:“行了，都起来吧。像我是什么坏人似的。”
秦不久还是低着头:“爹……”
“好了好了，你这一时半会也编不出来什么好谎话。”秦肃给她比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我是你爹，总不会害你。你如今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只是有些事，你不告诉家里爹爹该怎么帮你？你是爹娘最小的孩子，爹娘不帮你还有谁会帮你？”
秦九琛默默举手:“我也会帮忙的。”
秦不久越听头越低，直到秦肃说完她都快埋到了地上。“不是的……爹，女儿不是故意要瞒着……”
只是这事危险，满门抄斩和满门光耀只在一念之间，所以一步都不可以走错。
她一定要坐到权力之巅的位置，然后让所有人再不敢有动秦家的念头。
想到这，秦不久变换下眼神，再次抬头看向秦肃时眼睛里面含满泪水:“我想当太子妃。”
“幼时与殿下见过一面之后女儿便对殿下一见倾心，一直想着能嫁给他……”
“说人话。”
“哦。”秦不久脸蛋有点红，“女儿只是想要当皇后。只是陛下年长，还是嫁给太子比较划算。”
秦肃复杂地盯着面前的女儿，秦不久是他亲自看着长大的，家里其余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是放养，只有她是他一手带大。因着她的性子，找个家世低一些的嫁过去就能养尊处优一辈子，若是入了宫中只怕灾祸缠身不得善终。
秦肃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周围人皆是惊惧的神色，乌泱泱就跪了一地。“我自打你出生起，便一直忧心你将来成人的婚事。若说嫁得平常权贵也就罢，只要我在，你哥哥姐姐在，总不会有人敢为难你。”
秦不久双手紧握，喉咙间干涩无比。不应该是这样的，嫁女不应该就是为了得到想要的钱权吗，她承认秦肃是个合格的父亲，但是首先他不应该是个合格的一家之长应该为了家族考虑吗。把她嫁到皇家，就是巩固秦氏地位最简单的办法。
“我不想你成为一个只能带来利益的工具。”秦肃看见她神色茫然，质疑，甚至有被一点被拆穿心思的羞愤。他伸手把女儿拉起来:“从前你大姐嫁人，谁听了都说我这事办的不好，觉得李家根基薄弱很难高升。但其实，那门婚是你阿姐看上了他的为人，自己答应的。”
秦肃抚了抚跪在她身边的秦九琛头顶，“你二哥选入驸马，也是他自己允的。灿娘那个丫头也是，找不到自己心仪的男子也就一直没有定亲……我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你好好考虑清楚，你想当太子妃，是因为喜欢太子，还是因为你只是想要那个位置。”
“幺儿，我们家已经足够贵重了，并不需要拿你去换取些什么。我是你的父亲，我总是要考虑你的感受的。”
是这样啊。
原来一个父亲应该是这样的啊。
秦不久颓然地跪坐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淌下来。秦九琛原想用袖子给她擦擦，他娘使过眼色，把他和秦肃拉了出去。又叫李儿打来热水，拿毛巾沾水拧好后给她擦掉脸上的泪痕，哄着把她扶回床上。
“李儿。你爹，对你好吗？”秦不久表情楞楞的，无神地看着正帮她脱鞋的李儿。
李儿头一次看到她家小姐这般苍白的模样，努力回忆来回答:“啊？好啊。小姐你也知道，我爹常年在庄子上，一年也见不到两回面。不过他去年来看我和娘时说了，等过两年攒够了钱，就到上京找个活干，住下来，这样就能老看见他了。”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连嘴里的虎牙也看得见。
“他，没要求过你什么吗？”
“小姐你怎么会这么问？我爹不是总要求我少吃一点，不要长太胖不然他就背不起我啦？”
哦，这样啊。
前院的一个小丫头跑进来，喊嬷嬷找，李儿“哎”一声，给秦不久点上安息香便出去了。
秦不久原本情绪很糟糕，闻着香倒也渐渐睡了过去。窗外三人见她睡得安稳，也放心了，走远了些再说话。
秦九琛心下疑惑:“我瞧着幺儿的样子像是被谁训过似的，爹，你当真没有这么教过她？”
秦肃敲了下他脑壳，鼻子里面冷哼一声:“混账东西。那是我亲闺女，我怎么会害她。”
秦夫人则是默默拿帕子擦掉眼泪，秦不久在她眼里一向活泼乖巧，今日呆愣成那样让她好生心疼，只是不知到底是谁同她说过那样伤心的话？
她仿佛置身在雾中，四周黑漆漆一片，伸手勉强能见到五指。
“宁娥儿？宁娥儿？”似乎有个女人在叫她，她停下脚步仔细辨别一阵，朝着声源处快速飞奔过去，越来越近了。
“跪下！”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白光，眩晕过后她已经跪在了一对夫妻面前。
秦不久眨了眨眼:“父亲，母亲？我这是在哪？我死了？”
“胡言乱语！”苏正成面有愠色，狠狠拍了拍桌子，桌上茶杯因他的动作溅出一些茶水。“你好大的胆子。让你老老实实待在你房里等着出嫁，你偏要逃跑！”
“我为什么不逃？那个男人比我老那么多，生得那样丑陋，我……”她想起来了，她从小敬重的父亲，因为她十五岁这年的逃婚，对她发了脾气，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这是梦。对，一场梦。她早就被这样骂过了。
只是凭什么她还要被骂一遍？
秦不久已经不是苏宁娥。她抬眼，眼里的恨意直达心底:“父亲，您是不是想说养了我十五年，到了我该报答的时候了？很遗憾，大雍女子经满十六才能够嫁人。并且我还要感谢您的县丞官位，再过四个月我就该入宫备选了吧。您说，嫁女换官这种破坏律法的行为若是被人揭发，您项上的帽子还能不能保。”
“你凭什么用我来换你的前途。”秦不久低低笑了一声，嗓子像吞过刀片一样生疼。是苏正成，他那一句“利用”，点醒她在花轿上撒泼，闹得人尽皆知，婚事被迫取消。而她也如愿进入选秀，宁可成为了宫中的囚鸟。
记得她封贵妃之后的一次佳节，家人得天恩能够进宫来看望，她就坐在小叶檀木椅子上，笑得眉眼弯弯，等着她那满口利用的父亲颤颤巍巍跪下，喊声“娘娘”。
是她争气挣来了宠爱挣来了荣耀，为什么到了儿她被赐死的时候，得她庇佑的已经成了国公的父亲却自始至终不曾出言反对，任由女儿被人算计。
若不是有重来的机会，恐怕她永远都只活在利欲熏心的氛围中。“利用” 二字已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正在侵蚀她对旁人的信赖。
不过既然是梦就没什么好怕的。
秦不久想象着手上拿着一把刀，下一瞬间起身然后狠狠插进苏正成的心口。鲜红的血喷涌而出，与周围人的尖叫和成一出好戏。“父亲，别来扰我了。”
她睁眼，满头的冷汗。李儿提早给她点了盏灯，现在还不至于说是两眼一黑，能模模糊糊看清楚点东西。
床帐外面李儿的身影在，秦不久喊了两声，她就醒来，撩开帐子问她要不要喝点水。
秦不久点了点头，抬眼去看没关严实的窗子，清冷的月光透过缝隙照在地上形成一片朦胧光晕，看起来圣洁又宁静。
灯下黑的道理。谁也没有看见窗棂外一闪而过的少年，他又是刚刚回来，身上血腥味惊到后院看门的黄狗，那狗嗅了两下，认出了他的气味，也就回窝睡下了。
上京的夜，从来都是漫长、浓郁的。
次日清晨秦不久早早起来，到餐桌的时候秦肃和韦婉娘也才刚到，难得看她早起一次也没有揶揄她只是等九琛和灿娘到了开饭。
早饭一向丰盛，平日里也有吃饭不说话的规矩，一家人沉默地吃完了饭，谁也没提昨天的事情。秦不久吃了一半饭后茶，正想着等会要不要带李儿出去街上逛一逛。
秦夫人犹犹豫豫地撂了筷子:“昨天……”
秦不久擦嘴的手一顿，她不太喜欢在饭桌上面提起带有负面情绪的话题。
“明娘派了人来，说李家的一个表房妹妹来上京小住段日子，她想着你俩在家也是无事，灿娘又和她差不多年纪，可以过去打个照面，相互认识一下。”
“哦。那我们等会去吧？”秦不久看向一脸无所谓的灿娘，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伸手拉了拉灿娘的衣角。吃完饭后各自回房，秦不久刚坐下没多久，灿娘就从回房的路上绕弯来她房里。
灿娘面带一点苦涩:“我不想去。”她可讨厌认识陌生人了。
秦不久抄起一块龙须酥就往她嘴里塞:“这不是有我吗？你瞧好吧，保管那姑娘以后不会找你的。”
“你怎么知道她往后要来找我？”
“还用想！”秦不久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平常像你这样的年纪，大多都订了亲在预备婚事，不会让女儿家家大老远跑来上京。何况李家，只有姐夫他们本家独大，其余旁支是个顶个不行。我估摸着啊，是想来上京给谋一门好亲事。要是攀上咱家，那能选的青年才俊就更多了。”
灿娘嚼巴两下，若有所思:“也有这种可能。不过随便吧。”她突然一探身:“哎，我真的很不喜欢和陌生人玩，总是不知道说什么，感觉很尴尬哎。”
秦不久磕了口瓜子，心想我刚出生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干的。那个时候除了偷走孩子的秦九琛，偷看孩子拉着孩子说话的也有一个秦灿娘。
但是至于为什么她这么贬低那个李姑娘……因为那个所谓的表妹看上了自己的表哥，使了诡计以平妻的身份嫁入了府。不过后来怎么样，她就不清楚了。
明娘确实宽宏大度，只可惜她秦不久天生逆反，眼里容不得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