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盯梢

    早在萧睿出事前,薛兰泽就跟这对萧家兄弟打过交道,深知萧二少的脾气——此人不比王世钊刚愎自用,也不如萧凌心机深沉,和这些翻云覆雨的老狐狸比起来,他更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因为前半辈子太过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难免肆无忌惮、任性妄为。

    但他终归不是孩子,一般人家的“孩子”也干不出在校园里飙车,撞死人后还口出狂言的混账事。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稍纵即逝,只是一眨眼,薛兰泽已经恢复了礼貌又周到的神色:“萧二少,又见面了。”

    萧睿对宋助理摆了摆手,在女秘书知趣离开后,噙着笑意走上前:“红玫瑰是我让人摆在这儿的,为了感谢薛律上次的出手相助……怎么,不满意?”

    薛兰泽勾了下嘴角:“太鲜艳了,看得刺眼,我更喜欢绿植。萧二少就算要表示感谢,是不是也该投其所好?”

    萧睿不以为意:“绿植多单调?老头子才喜欢!薛律这么年轻漂亮,放点鲜花更应景——你看,这屋里多有生气?”

    薛兰泽发现跟这位大少爷说不通,干脆不浪费唾沫星子,与此同时,她不期然生出一点庆幸——幸而萧睿是这样的性格,如果跟他哥一样老谋深算、城府深沉,薛大律师就算再长十个心眼也不够用。

    她在办公桌后坐下,自顾自打开电脑:“既然萧二少喜欢,那就放着吧……没别的事,我要工作了,恕不招待。”

    或许是受雄性的荷尔蒙和征服欲驱使,薛兰泽越是不冷不热,有意保持距离,萧睿眼底的玩味和侵略性就越浓厚,紧跟着凑到办公桌前,一条胳膊搭上桌角:“薛小姐……”

    薛兰泽抬起头,适时纠正他:“小萧总,办公场所,请称呼我为薛律。”

    萧睿天生不懂“听人话”,薛兰泽越是义正言辞,他越觉出兴味:“薛小姐,上次的接风宴被我哥搅和了,不如我们今天继续?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挺不错的法式餐厅,已经预定了位子……”

    薛兰泽面无表情:“没兴趣。”

    萧睿幅度细微地挑了下眉。

    “我今天初来乍到,有许多事还不熟悉,必须尽快上手,没时间跟人约饭。最重要的是……”薛兰泽话音一顿,透出几分隐晦的锋芒,“我不喜欢法餐,又腥又腻、华而不实,只会卖弄噱头和炫技,让人看了就倒胃口。”

    “还是那句话,小萧总,你要表示感谢,至少也该投人所好。”

    薛兰泽自认将疏离和婉拒表达得十分明显,但凡稍微懂些社交规则的,都该知难而退。可惜萧睿不属于“一般人”范畴——既听不懂人话,也不会看人眼色:“那薛律喜欢什么?只要你说出口,就没有我不能满足的。”

    薛兰泽:“真的?”

    萧睿勾起嘴角,眼神微微眯紧,仿佛一头锁定猎物的豹——如果将这一刻定格拍照,完全可以充当最近某部热门霸总网文的封面照。

    就听薛兰泽下一句道:“我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工作时间尤其不想被人打扰……所以,能麻烦小萧总原地消失吗?”

    萧睿:“……”

    萧二公子眯了下眼,眼底闪过一丝愠怒,旋即被更加浓烈的侵略性和玩味之色飞快掩盖过去。

    薛兰泽皱了皱眉,几乎以为他要爆出一句霸总经典的“女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如果萧睿敢用狗血糊她满脸,薛大律师不保证不会抄起水晶花瓶,抽他个满脸桃花开。

    幸好萧二少没有抄袭网文台词的习惯,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喜欢一个人待着?薛小姐让你那位大助理搬进家里时,怎么不怕被扰了清静?”

    薛兰泽:“……”

    她有心回怼一句“你特么拿什么跟他比”,又硬生生强忍住,因为拿不准萧睿是单纯看陆临渊不顺眼,还是借机试探什么,心念电转间,习惯性地端出应付萧凌时的玩世不恭:“只是是看在颜值即正义的份上日行一善……再说,他很快就要搬出去,对我来说没什么妨碍。”

    话音未落,薛兰泽只觉得视野一暗,那见鬼的萧睿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含笑的眼睛几乎紧贴在跟前:“颜值即正义?其实世上还有许多更美、更优秀的风景,你真的不想领略一二?”

    他刻意压低音量,声线显得低沉又磁性,单凭一把嗓子就能作妖。事实上,在交通肇事案之前,小萧总也确实靠着家世和外在条件两大无往而不胜的利器谋取了不少芳心,只是这人自视甚高,即便万花丛中过,看不上的依然不屑一顾。

    但若哪位“有幸”入了萧二公子的法眼,随之而来的必然是狂风骤雨、无孔不入的攻势,如果拿纸笔记录下全过程,其狗血程度绝不亚于网上大火的霸总小说。

    而从目前来看,薛兰泽很不幸的成为他下一个“狩猎”目标。

    萧睿微笑看着薛兰泽,从面部表情到肢体语言都在诠释何为“自信”,却见薛大律师夹紧眉心,与他近距离对视五秒后,突然抓起内线电话,毫不犹豫地拨通一个号码:“喂,宋助理吗?”

    萧睿眼角跳了跳。

    薛兰泽:“你之前说,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你?对,我需要你把小萧总请出去,他已经严重影响我处理工作……没关系,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直接去找萧总,反正都是些法律事务,大不了我回君伦处理。”

    萧睿:“……”

    不会听人话的萧二公子从薛兰泽的举动中后知后觉地明白一个事实——她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心实意的不把萧睿看在眼里,更有甚者,她对萧睿的存在持有抵触乃至排斥的态度。

    这让萧二少青筋乱跳,半晌皮笑肉不笑地蹦出一句:“好……薛小姐果然没辜负我的期待。”

    薛兰泽懒得纠正他称呼问题,径自打开文档,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

    之后的十分钟里,她明知萧睿盯着自己看,依然全神贯注、目不斜视,完全是把萧二少当空气忽略了……直到对面突然传来“嗡”一声,仿佛是手机震动了下。

    紧接着,薛兰泽听到萧睿轻笑起来——

    “既然薛小姐要工作,那我不打扰了,咱们……来日方长。”

    这自我感觉良好的富家阔少冲薛兰泽挥了挥手机,大摇大摆地走出办公室,屋门带上的一瞬,薛兰泽紧蹙的眉心终于舒展开。

    然而下一秒,她摆在桌上的手机触电似地响了声。

    薛兰泽点开手机,只见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背景是昏暗的咖啡厅,也许是位置偏僻,也许是时间不对,店里没几个顾客,只有一角座位上坐着两个人,大半个身子隐藏在暗影里,只露出影影绰绰的侧脸。

    显然,偷拍之人藏身店外,隔着玻璃拍下照片,虽然光线昏暗、画面模糊,却不妨碍薛兰泽一眼认出那两人的身份。

    ……是陆临渊和杨帆。

    薛兰泽刚展开的眉头顿时拧紧了。

    照片下丧心病狂地附了条短消息:以为自己养了条看家狗?错了,那是一条披着狗皮的狼,小心别被他反咬一口,到时可没第二个薛律救你。

    虽然两条消息没抬头没落款,但无论是发信内容还是说话语气,都像极了萧睿的行事风格。

    有那么一瞬间,薛兰泽十分想砸了手机,再爆出一声畅快淋漓的——他妈的!

    但她终究没这么做,而是理了理衣襟,若无其事地坐回办公桌后,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脑屏幕,脑子却飞快运转起来:这张照片明显是趁陆临渊和杨帆会面时偷拍的,时间应该就在最近……乃至不久前。

    那么陆临渊知不知道暗中有这样一双眼睛窥视着他?

    他为什么隐瞒自己和杨帆见面的事,又为什么选择一个偏僻人少的地点见面?

    他和杨帆究竟谈了什么?

    他知不知道这么做可能把自己卷入更大的危机?

    薛兰泽闭了下眼,表情没有任何破绽,手指却微微一颤,不慎打错了一个字母。她愣了下,又摁着撤销键,一个字一个字地退回来。

    薛大律师并不知道,透过藏在角落里的监控镜头,她的一举一动同步呈现在顶层办公室的显示屏上。

    电脑前的萧凌用指节蹭着上唇,意味深长地眯紧眼。

    从面相上看,他与靠着桌角、满脸悻悻的萧睿有六七分相似,但是仔细追究,能发现这对兄弟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差别:或许是因为年轻,萧睿的眉眼更为桀骜,英俊中透着飞扬肆意——那并非浅薄的虚张声势,而是常年浸润在富贵生活中,用不计其数的金钱和宠爱堆积出来的。

    相形之下,萧凌的气质更为内敛,所有锋芒隐藏在良好教养之下,乍一看彬彬有礼,甚至有几分斯文儒雅的意思。

    ……只有真正领教过的人,才知道那层“斯文”的画皮底下,藏着怎样一个磨牙吮血的怪物!

    “那女人居然无视我,”萧睿抱着胳膊,歪头打量着电脑屏幕,语气仿佛是抱怨,脸上却露出兴味盎然的笑意,“哥,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

    萧凌轻点鼠标,关上监控窗口:“别招惹她。”

    萧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一愣:“哥?”

    “她不是能随便招惹的人,”萧凌站起身,整理了下西服领带,抬腿往外走去,“我留着她还有用。”

    萧睿不甘心地追在他身后:“可你也看见了,那个条子在跟警方的人来往……”

    萧凌脚步一顿,微微偏过头,眼神并不十分严厉,却让萧二少骤然闭嘴。

    “我会处理的,”萧凌用堪称温和的语气说,然后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记住我的话,不、要去招惹薛兰泽。”

    被萧家兄弟暗中窥伺的陆临渊正坐在光线阴暗的咖啡厅里,赶上上班时间,店里人不多,他却仿佛察觉到什么,警惕地回过头。

    他对面的杨帆奇道:“你看什么呢?”

    陆临渊飞快扫视过四周,没发现异样,这才且惊且疑地收回目光:“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杨帆愣了下,抻长脖子探头探脑,半晌没看出所以然来,于是心安理得的归结为陆临渊想多了:“这地方是我精挑细选的,僻静得很,一般人不会往这边来,何况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陆临渊揉了揉隐隐涨痛的太阳穴:“也许吧。”

    他喝了两口有些发凉的巧克力,待得那股如芒在背的盯视感稍稍减退后,才续上片刻前的话题:“你说,警方发现了方玮的行踪?”

    杨帆点点头:“没错。”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打A4纸,上面打印出放大的黑白照片,那应该是从某段监控视频上截下来的,像素不是很高,但并不影响画质,能清晰看到照片中的人戴着棒球帽和防霾口罩,只露出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睛。

    “技侦接到群众报案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排查了几百号可疑人物,才把这小子揪出来,”杨帆伸手拍了拍照片,得意道,“这小子也算小心了,刻意避开监控镜头,知道老子是怎么把他揪出来的吗?”

    陆临渊将手里的照片逐张审视过,只觉得镜头中的男人举止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思忖片刻终于理清头绪:“他的行为习惯和正常人正好相反,比如说这张……”

    他用手一点照片:“如果是正常人,一般习惯用右手捋头发,他却用了左手,如果不是天生左撇子,只能是因为他的影像映在类似镜面的物体上,比如说……道路拐弯处的转角镜?”

    杨帆本想卖个关子,谁知陆支队的刑侦素养着实过硬,三两下拆了他的西洋镜,顿时有些悻悻:“一点不假,就是转角镜!技侦已经比对过,就是方玮本人!”

    陆临渊沉声道:“在哪发现的?”

    “一间开在路边的小酒吧,没什么特别的,估摸着是这个方玮藏头露尾太久,实在憋不住,溜出来透透气,”杨帆愤愤道,“兄弟们行动已经够快了,接到报案的第一时间就赶往现场,谁知这小子是属狗的,鼻子忒灵,一早闻到不对,等我们赶到时,早跑得无影无踪。”

    陆临渊没说话,垂眸沉吟不语。

    “不过你放心,市局抽调了十二个探组,黑白两班倒,正对这一区域的人口进行地毯式排查,上天入地,就不信抓不住他的狐狸尾巴!”

    陆临渊充耳未闻,所有注意力都被某处细节吸引——只见照片上,方玮回头观察四周的眼神警惕又阴鸷,眼角夹着刀锋,放大了看,能发现眉梢下方半寸处有一个小小的黑痣。

    人的记忆十分奇妙,对某个人的印象或许不那么深刻,但是当场景和细节完全复刻时,却能唤醒潜意识层深处某些尘封的、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碎片。

    陆临渊忽然道:“我见过他。”

    杨帆一愣:“什么?”

    “四……五年前,云滇毒窝,‘主教’的地下赌场,”陆临渊低声道,“我跟他打过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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