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翻盘

    “我知道薛小姐对那位陆助理感兴趣,”萧睿喝了两口凉下的咖啡,继续方才的话题,“但你应该很清楚,他不是个好选择。”

    薛兰泽懒洋洋地把玩开关:“何以见得?”

    “你已经看了他的心理鉴定报告,还需要详细解释吗?”萧睿悠悠道,“PTSD患者长期处于警报状态,久而久之,生活会变得杂乱无章,甚至对人情关系产生回避和退缩。严重些的,甚至会对创伤源形成应激反应,比方说,会畏惧和异性产生较为亲密的关系……”

    薛兰泽几乎有些佩服萧睿,天知道他为了抹黑陆临渊下了多大功夫、请教了多少心理专家,虽然他挑灯苦读的理由荒谬且可笑,但能让萧二少除了作奸犯科就是酒池肉林的脑子里装进这些纯学术的分析,本身就是一件十分艰巨的工程。

    “这份报告的真伪姑且不论,就算是真的又怎样?”薛兰泽用十分平缓的语气说,“没人愿意经历这些,就像顺流而下的泥沙无法选择自己的上游,萧二少会投胎是你的本事,但你不能用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

    萧睿早猜到她会这么说,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我明白……任何人乍一听说这些遭遇,第一反应都是怜悯和同情,尤其他还长得不错,很容易激发女人所谓的‘母性’和怜爱之情,对吧?”

    薛兰泽只觉得“母性”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从声母到韵母都玷污了一遍。

    “但是薛小姐,从你和他认识到现在,这位大助理有将他的心理状态向你透露只言片语吗?”

    薛兰泽微微皱眉。

    她当然听出萧睿是在挑拨离间——这小子的潜台词无外乎陆临渊故意隐瞒这些,还是出于猜疑和不信任,也就是说,薛兰泽和陆临渊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亲密和牢不可破。

    结合他之前发来的照片,以及陆临渊瞒着薛兰泽和警方秘密接触的事实,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陆临渊不信薛兰泽,从处心积虑地进入君伦,到成为薛兰泽的助理,这一连串行为背后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很可能跟薛兰泽与萧家兄弟的关系有关,甚至会对薛兰泽产生不利的后果。

    薛兰泽沉吟片刻,将措辞和语气反复斟酌,用一种乍听上去十分平稳,仔细推敲却能捕捉到动摇的语气说道:“他或许对我有诸多隐瞒,但这也很正常……没人愿意把自己的伤疤坦露给别人看,换成我也一样。”

    萧睿怀着胜券在握的笃定,微笑道:“但你开口前犹豫了……看,这就是差别。”

    薛兰泽低垂视线,借此遮挡住飞快闪过的厌恶,同时眼角斜瞟,发现时针正缓缓逼近十点整,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不管他进君伦抱着怎样的目的,也不管他对我是猜忌还是信任,这似乎都跟萧二少没关系吧?”薛兰泽冷冷道,“你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她支撑着站起身,径直往门口走去,擦身而过的瞬间,胳膊肘忽然被拽住,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将她整个人摁回沙发。

    薛兰泽没有挣扎,以她现在的状况,就算使出洪荒之力也是白搭:“薛二少,你什么意思?”

    “我的话,薛小姐没听明白吗?”萧睿收敛了笑意,淡淡道,“你可以走,但是是十个小时之后。”

    两人的距离无限挨近,萧睿喷出的热气尽数撒在薛兰泽衣领里,那一刻,薛大律师疯狂炸开鸡皮疙瘩,必须拿出全副自制力,才能勉强按捺住将此人大卸八块的冲动。

    “既然萧二少这么笃定我不能拿你怎么样,”薛兰泽冷冷道,“现在走和十个小时以后有什么差别吗”

    萧睿轻笑了笑:“当然有。”

    薛兰泽轻挑眉梢。

    “这里是我的私人别墅,只有关系非常亲密的异性才有资格进来,”萧睿偏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光,仿佛野兽端详指爪下的猎物,“你说,如果被小报记者拍到薛小姐大清早从我的别墅离开,并且公开在网上……会是什么结果?”

    薛兰泽眼神骤冷。

    “当然,如果薛小姐需要,我也很愿意出面澄清……不过你应该清楚,八卦这东西从来是越澄清传得越疯,到时满城轰动……啧啧,不知道那位陆助理会作何感想?”

    薛兰泽一字一顿:“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萧睿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故意拖长尾音,“其实薛律还有第二个选择,就是坐实八卦,成为我的女朋友,我可以保证,你将得到完全不同的体验,绝对比和那个姓陆的在一起时快活许多……”

    薛兰泽忽然弯下眼角,仿佛翻折的刀刃,盛着似笑非笑的光:“什么样的体验?”

    她抬头看着萧睿,仰起的下颌呈现出姣好柔美的弧度。萧睿的眼神不知不觉深了,突然放开钳制薛兰泽的右手,空出拇指慢慢擦过薛大律师嘴角。

    “如果薛小姐感兴趣,我不介意现场演示一番,”他低下头,那张脸越来越近,鼻尖几乎擦过彼此,“相信我,你会喜欢……”

    他没说完的话音骤然冻结在嗓子眼里,只是微一抬头,尖锐的刺痛就从脖颈处炸开。

    “别动!”薛兰泽依然似笑非笑,尚在微微颤抖的右手抬起,指尖捻着一根利针,准确无误地刺入萧睿脖颈,“要是萧二少随便乱动,针头说不定会刺破动脉,到时会发生什么……不用我说明了吧?”

    也许是这辈子没试过被人用利器抵住要害的滋味,萧睿难以置信地看着薛兰泽,刹那间,他发现两人的处境颠倒过来——薛兰泽成了捕猎的猛兽,而萧睿则是自投罗网的猎物,那女人用难掩冷意的微笑告诉他,如果他轻举妄动,薛兰泽真的会刺穿他的颈动脉!

    萧睿的嘴唇离薛兰泽唇角只差一线,但这一线隔着天渊,再也不可能逾越。

    “我曾无数次告诉薛二少,我对你不感兴趣,不过看来,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薛兰泽淡淡道,“既然薛二少听不懂人话,我只能找令兄说个明白……”

    萧睿脸颊微微抽搐,咬牙道:“薛律最好弄明白,这是我的别墅,仆人们就在隔壁候着,只要我一句话……”

    薛兰泽撑着发软的手脚,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用嘴一努窗外:“关于这个问题,萧二少不妨往外看——”

    萧睿下意识回头,下一瞬,仿佛为了证明薛兰泽不是危言耸听,窗外传来尖锐的鸣笛声,雪亮的车前灯随即扫来。

    萧睿惊怒异常:“你是怎么……”

    “萧二少是不是忘了,你的上一个官司是我代理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薛兰泽悠悠道,“我既然敢赴你的约,又怎么可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萧睿嘴唇动了动,脸色倏然阴沉。

    “当然,我很明白,这里是萧二少的地盘,只要你一声令下,从佣人到保安没人敢违抗,”薛兰泽不紧不慢道,“可惜你的时间不多,因为我告诉外面那位大兄弟,如果十点前没看到我平安走出这间别墅,就立刻报警……”

    萧睿瞳孔微微一缩。

    “从最近的分局出警到赶到这里,只需要不到十分钟,就算萧二少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在短短十分钟内清理干净所有痕迹吧?”薛兰泽微笑道,“到时,有我的证词,还有验血报告,人证物证俱全,就算令兄把临江市所有刑辩律师找来,也没法推翻你的非法拘禁罪名。”

    “五年内连续两次犯案,构成累犯情节,满足从重处罚条件,就不是基本刑的三年以下能了结……二少,你扣我一个晚上,换来自己十年大狱,值吗?”

    萧睿眼神近乎狰狞,然而他刚一动,脖颈立刻传来尖锐的刺痛,仿佛在提醒他,哪怕在这个小范围的对峙中,主动权也不在他手里。

    那一刻,萧睿终于明白萧凌那句“她不是你能招惹的对象”是什么意思,脸颊死死绷紧:“薛律……这是要跟萧氏撕破脸?”

    “我对萧氏和萧董事长一向尊重,但尊重并不意味着无底线的迁就,”薛兰泽淡淡道,“萧董事长是正经生意人,想来不愿看到后院有什么藏污纳垢的事,白白损害了萧氏的名声。”

    她故意顿了半秒,盯着萧睿愤恨且不甘的双眼,一字一顿:“毕竟,王世钊的前车之鉴就在那儿摆着呢!”

    一分钟后,当时针堪堪指向十点整时,别墅大门轰然洞开。薛兰泽扶着墙壁,慢腾腾地挪了出来,下台阶时手脚发软,被地毯绊了下,趔趄着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白色未来的车前灯终于关了,一个头戴鸭舌帽、脸罩防霾口罩的男人推门下车,箭步抢上前:“你没事吧?”

    薛兰泽一把推开他,压抑半晌的烦闷恶心翻江倒海上来,一股脑倾泻在路边花丛中。

    她吐得撕心裂肺,本就没多少东西的肠胃瞬间清空,到最后只剩黄胆水。男人拍着她后背,等薛兰泽声嘶力竭的呕吐稍稍好些后,将人连拖带抱地弄上车,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你怎么样?好点没?”

    薛兰泽先用矿泉水漱了漱口,等嘴里的异味消失后,才一气灌下去半瓶:“没……咳咳,没事。”

    她脸上几乎没了血色,大冷的天却出了一身冷汗,长发被汗水打湿,凌乱贴住鬓颊,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男人摘下口罩,露出风篁的脸,抬手犹豫了一秒,还是在薛兰泽后背上轻拍了拍:“真的不需要报警?他有没有……”

    “有没有”后面的话音突然断了,想来以人民教师的涵养,也的确不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出那两个不堪的字眼。薛兰泽却是个混不吝,没心没肺道:“有没有什么?性侵?强制猥亵?放心,姓萧的二傻子虽然浑,还不至于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风篁一直觉得杨帆滚刀肉,直到认识了薛大律师的才知道,杨支队长那点脾气简直称得上乖巧可爱小甜心,也不知陆临渊跟姓薛的朝夕相处这么久,是怎么忍下来的。

    风篁揉了揉鼻梁,强忍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那也最好去医院看看,你照照镜子,就你现在的脸色,走在大街上能吓死个把行人。”

    薛兰泽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副尊容,她扯过安全带绑在自己身上,胸有成竹道:“当然要去医院……要是不麻烦的话,能送我去明华医院吗?”

    风篁二话不说,发动白色未来驶离别墅小区,一边把着方向盘转向,一边从后视镜里扫了薛兰泽一眼,只见她摊开汗涔涔的右手,手心里躺着一枚蓝色别针。

    风篁心头倏忽一动。

    别针的样式有些古旧,应该是许多年前的东西,绝不符合眼下年轻小姑娘的潮流品味。别针上镶了几颗青金石珠子作为装饰,蓝莹莹的颜色,衬得薛兰泽汗意未消的手心越发苍白。

    薛兰泽试了好几次,终于颤抖着打开拎包,将别针小心翼翼收进去。只听驾驶座上的风篁沉声道:“你早知道萧睿会对你不轨?”

    四个小时前,上完最后一节课的风篁看到薛兰泽发来的短信,内容是让风篁循着追踪信号,在当晚十点前赶到定位的地点。届时,薛兰泽会设法发出信号,让风篁确定她的具体方位。如果十点之前,薛兰泽没有安全出来,就立刻报警。

    事实证明,风篁老师确实很靠谱,不仅在十点前赶到地方,还准确捕捉到薛兰泽发出的信号——那盏闪闪灭灭的落地灯。

    薛兰泽心知瞒不过风篁,坦然道:“嗯。”

    她顿了下,又补充道:“不过,我也没想到萧睿会把我带来这里,原本以为会是市中心的什么地方……这小区的保安盯得很死,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话音未落,白色未来刚巧经过保安室,风篁没吭声,用实际行动做出回答——他摇下车窗,从储物柜里拿出一样深蓝色的物件,冲人高马大的保安晃了晃:“大哥,谢了。”

    保安连连摆手,一边露出略带恭敬的畏缩神气,一边好奇的探头张望:“好说好说,警官同志,这就是你要找的那姑娘?哎哟,小姑娘,以后可长点心,虽说挣钱重要,可咱也不能出卖自己不是?”

    薛兰泽:“……”

    风篁唯恐这啰哩啰嗦的保安再说下去,把自己的老底都揭出来,慌忙摇上车窗,紧接着一脚油门踩到底,白色未来发出一声咆哮,风驰电掣般汇入夜色。

    直到保安室被远远甩在身后,薛兰泽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皮笑肉不笑道:“伪造证件罪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风篁老师,你胆子不小啊?”

    风篁十分淡定:“比不上薛律,明知人家不怀好意,还敢往鸿门宴里闯……你就不怕那姓萧的兽性大发,对你怎样?”

    薛兰泽却满不在乎,好像几分钟前吐得稀里哗啦、天崩地裂的那位只是她分裂出的人格:“萧睿但凡有点智商就不会这么做……非法拘禁和□□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前者还有说道的余地,后者却是板上钉钉,只要我去医院鉴定伤口,罪证就是板上钉钉,他想跑也跑不了。”

    风篁简直要气笑了:“那万一呢?万一萧睿就是没长脑子,或者我没及时赶到,你打算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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