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驰援

    大货撞上来的一瞬,陆临渊浑身寒毛疯狂炸开,电光火石间只能凭本能猛打方向盘,轮胎在地面上磨出令人牙碜的动静,却无论如何摆脱不了发狂的大货。

    只听“砰”一声巨响,质量低劣的夏利扛不住这惊天动地的一撞,打横甩飞出去,然后被不依不饶的大货顶在防护栏上,一路擦出尖锐的火光——

    “轰!”

    再结实的防护栏也禁不住这样可怕的角力,金属杆当即变了形,车窗玻璃轰然炸开,疾雨般倾泻泼洒!

    接下来的一刻仿佛拉长的慢镜头——狰狞的大货、四散飞溅的火花、错身而过的雪亮车灯,以及笼罩四合的夜幕依次倒映在陆临渊眼底,凝固成险恶又荒诞的画面。

    紧接着,车身旋转着翻出国道,在天翻地覆中栽进河水!

    只听“哗啦”一声,水流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灌入车厢,转瞬没过头顶,陆临渊第一时间屏住呼吸,还是呛了好几口水。此时已近十二月,河水寒凉彻骨,有那么两三秒光景,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肺部传来炸裂般的刺痛,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

    “我不能死在这里,”他想,“我还没找姓薛的问个明白,十六年前的冤情也没洗雪,骆伯伯死不瞑目,我……”

    陆临渊在生死一线间爆发出近乎超越人体极限的力量,摸索着解开纠缠在腰间的安全带,然后扒着碎裂的车窗硬生生挣脱,不顾一切地往上浮去。

    这一连串变故只发生在短短一分钟内,对陆临渊来说却犹如一生一世那样漫长,巨大的水压绞紧胸口,绞得脆弱又饱受蹂躏的肺脏撕裂般剧痛,一口气眼看要喷出去,又被他自己咬紧牙关强忍住。

    “我必须……活下去!”

    这是绝境中支撑他拼尽全力的信仰,黑暗中照亮前路的火光,每每在最绝望的关头托住他,从地狱迈向人间。

    经历了漫长到没有尽头的一程后,陆临渊终于抢在到达极限的一刻“哗啦”一声——

    猛地探出水面!

    救命的空气迫不及待涌入气道,不堪重负的肺泡几乎撑裂,陆临渊捂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眼前炸开大片金星。他强忍耳膜和太阳穴针扎般的刺痛,一边随着湍急的河水向下漂,一边手脚并用地划向岸边。

    对于一个长期受病痛折磨的人来说,单是泡在初冬冰冷的河水里已经去了半条命,更何况要奋力划水。看似不过短短十多米的距离,对陆临渊而言却像是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天堑,他被裹挟在汹涌暗流中,几次撞上突起的岩石,后背和耳膜如遭重锤猛击,腥甜的血气涌上喉头,又被他生生咽回去。

    不知在绝境里煎熬了多久,陆临渊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脚终于踩到冰冷坚实的地面——

    他上岸了!

    这一刻,再没什么比脚踏实地的感觉更让人安心,陆临渊拼尽最后一丝体力攀上河岸,随即仰面躺倒在荒草丛中。如果头顶有光照亮就会发现,这人脸色青白,嘴唇惨淡发乌,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简直像是一具没有气息的死尸。

    但他还活着,这堪称一个奇迹。

    夜风呼啸着吹过,浑身湿透的陆临渊一个激灵,在寒风中颤抖得厉害。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停留在原地,否则不冻死也得大病一场。

    然而陆临渊刚一转身,就听“咔嚓”两下——雪亮的车前灯蓦地开了,黑夜猝然撕裂,方圆五米亮如白昼。

    陆临渊脚步骤顿,某种比落水时还要不祥的凉意顺着背脊悄悄窜入脑中。

    逆光的暗影里传出“啪啪”的拍手声,有人压着嗓子笑道:“不愧是陆队,这样都能爬上岸……不枉哥几个在这儿等半天。”

    陆临渊扶着身旁树干,咬牙道:“你知道袭警是什么罪名吗?”

    男人嗤笑一声,似不屑似讥诮。他没给陆临渊拖延时间的机会,扭头吩咐身后:“赶紧解决他,动作利索点。”

    黑幢幢的人影从黑暗深处走出,仿佛藏身暗影的鬼魅,终于等来走上台前的机会。这是一场无论体格还是人数都呈现一边倒的斗殴,根本没有翻盘的希望,换一个人早就抱头逃窜。

    可陆临渊非但没逃,反而迅雷不及掩耳地抢上前,背在身后的手拔出腰间的瑞士军刀,雪亮的刀锋裹挟着寒风,角度和方位刁钻至极!

    打手没想到这看似气息奄奄的小子还有这一手,匆忙中只能偏头闪避,只觉得脖颈一凉又一热,细细密密的血丝随即渗出。

    歹徒伸手一摸,不由勃然大怒,拧身一脚横踹出去。陆临渊刚从急流中捡回一条命,不敢硬挡,只能侧身闪避,与此同时,夺回主动权的打手包抄上来,打算速战速决。

    歹徒们没有“胜之不武”的美德,每个人都拿着刀具或是铁棍,如果不是怕响声惊动过路车辆,陆临渊甚至怀疑他们带了枪。即便如此,局面对陆临渊而言依然非常不利,以他目前的体能状态,跟三四个膀大腰圆的歹徒正面抗衡显然很勉强,只能左支右绌地闪躲避让。没几个回合,只听“嘭”一声闷响,他左肩被横扫而来的铁棒擦中,整个人身不由己的甩飞出去,直到后背砸上树干才勉强停下。

    陆临渊抹了下嘴角,手背立刻沾上一抹嫣红,他扶着树干吃力地站起身,苍白的面孔显得孱弱至极。

    此时此刻,任谁都看得出陆临渊已是强弩之末,打手哈哈一笑,连刀具都懒得用,上来直扑他喉咙。电光火石间,陆临渊偏头后仰,凌厉的劲风随即呼过耳畔。

    很轻的“嗤”一声,鲜血飞溅而出,打手睁着难以置信的眼,伸手想抚摸脖颈,却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须臾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身后传来接二连三的惊呼:“二哥!”

    “老二!”

    陆临渊不为所动,哪怕脸色发青,急促的喘息声几乎绷断不堪重负的心肺,话音和握刀的手依然很稳:“下一个是谁?”

    深夜的山林寂静极了,远近只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穿透力极强的车前灯将这方血腥的战场笼罩在势力范围内,再往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虚无。

    为首的歹徒咬牙切齿:“这小子已经不行了,给我把他脑袋拧下来!”

    跟在身后的打手答应一声,如狼似虎地扑上前。

    陆临渊确实是强弩之末,肌肉像是被刀片凌迟,稍一动弹就是痛苦不堪。然而他肩背挺得笔直,在打手扑来的瞬间不慌不忙投入黑暗,仿佛是要逃走,脚尖却踩上树干,借力转身凌空跃起,顺势甩出的长腿正好踹中穷追不舍的打手头颅。

    打手闷哼一声,被他突然爆发的力量推出去五六步——这一下要是换成练家子,足以让歹徒脑袋开花,然而陆临渊被激流消耗了大部分体力,此时已经衰弱至极,刚一落地就喘息不已。眼看遭了挫折的打手发狂般卷土重来,他想闪躲,胸口却没来由刺痛,紧接着喷出一口血。

    只是眨眼间的迟疑,打手已经抢到近前,铁箍般的大手卡住陆临渊喉咙,在沉闷的巨响中将人结结实实地掼上树干。

    陆临渊后背本就在激流中受了伤,眼下再受重创,立刻从隐隐麻木的痛进化成钻心彻骨的疼。但他无暇考虑这些,因为打手掐住他喉咙的受手正在寸寸收紧,从侧面打来的车灯照亮了歹徒狰狞的面孔。

    “去死吧!”他恶狠狠地说,“去给老二陪葬!”

    陆临渊喉头剧痛,供血不足的大脑启动自我保护机制,眼前阵阵发黑。他用发麻的手指握紧匕首,顺势下切的一瞬却被早有准备的打手拧住手腕,那人隔着极近的距离打量陆临渊,露出一个森然又古怪的笑意:“有人托我问候你……一路走好!”

    陆临渊喉头咯咯作响,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被一劈两半,意识悬浮在半空中,眼睁睁看着生命和灵魂从身体里挣脱流逝,嘴唇微微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这是……要死了吗?他想。

    他在缺氧造成的眩晕中睁大眼,看到初秋傍晚的夕阳,他和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并肩坐在高处,手里各自捏着雪糕。

    “今天的作业做完了吗?”

    “没呢。”

    “骆伯伯回来会骂你的。”

    “不是还有你吗?你会帮我的,对吧?”

    女孩嘴角沾满白色泡沫,回头看来时露出讨好又绚烂的笑容。陆临渊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她的发顶,却在探手的一瞬发现女孩脸上布满海藻般的裂痕,继而向四面八方蔓延,直到将濒死的幻境拖入黑暗。

    ——轰!

    意识旋转着坠入现实,咽喉处的痛楚正在吞噬着生命,陆临渊爆发出最后的潜力,仅剩的左手反握住歹徒手腕,那样孱弱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本不该对歹徒造成任何威胁,然而他没急着发力,而是摸索着找准腕下三分的位置,然后极具技巧性地一拉一翻——

    歹徒肌肉绷紧的蓄力突然落了空,眼睁睁看着倒手的猎物从掌握中挣脱出来。下一秒,手腕脱臼的痛楚后知后觉地传入大脑,他抱着手腕,发出一声目眦欲裂的怒吼:“我X你个……”

    他没把话说完,因为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蹬上太阳穴,将歹徒庞大的身躯硬生生踹飞出去。

    陆临渊没留意这一幕,缺氧让他眼前发黑,本就模糊的视野像是打了一层毛边,看什么都朦朦胧胧。他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到了近前,防身的利器却在打斗中拧脱,只能仓促后退。然而来人比他还快,抬手扶住他遥遥欲坠的肩膀,与此同时,一件犹带体温的大衣裹上肩头。

    “——你没事吧?”

    陆临渊猛地一震,天旋地转也不耽误他辨认出这个声音,几分钟前还绷紧如铁石的腰背顿时松了,伴着一口气的呼出,向后跌倒进那人臂弯。

    电话挂断的一瞬,薛兰泽简直肝胆俱裂,想也不想就驱车追了出来。万幸她从小在这儿长大,对附近地形非常熟悉,沿着河岸一路寻找,被闪烁的车前灯和隐隐约约的打斗声吸引,终于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赶到。

    她扶着摇摇欲坠的陆临渊,飞快摸遍全身,没发现伤口,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然而陆临渊的呼吸声中压抑着痛苦,薛兰泽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陆临渊吃力地睁大眼,没看清薛兰泽的面孔,先从余光中瞥见包抄上来的歹徒身影,嘶声道:“小心!”

    薛兰泽充耳未闻,扶他靠着树干坐下,又从脖子上解下围巾,将他饱受蹂躏的咽喉密密实实包裹起来。陆临渊有些着急,伸手推搡着她,薛兰泽顺势抓住陆临渊手腕,在他伤痕累累的手指上低头亲了下。

    “在这儿等着,”她低声道,“我去去就回。”

    陆临渊:“……”

    话音未落,歹徒已经冲上前,铁棒带出呼啸凌厉的劲风,直奔薛兰泽头顶而来。兔起鹄跃的刹那间,薛兰泽俯身撑地,凌空跃起的两条长腿架上歹徒脖颈,然后顺势翻身——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巨大的绞杀力在一瞬间拧断了歹徒颈椎,小山样的躯体倒在地上,触电般剧烈抽搐,很快没了动静。

    薛兰泽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然后对仅剩的两名歹徒勾了下嘴角:“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雪亮的灯光从侧面打来,照亮了薛兰泽的面孔,歹徒先是心头一紧,看清救兵是个年轻女人,又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谁知下一瞬,他眼前陡然一花,方才还在五六步开外的女人不知踩了个什么步法,转眼到了近前。歹徒受到莫大的惊吓,握紧匕首大力下劈,刀刃却被薛兰泽用两根手指死死夹紧。

    那看似纤瘦的手指不知是什么做的,力量大得出奇,铁箍一样夹住刀刃,任歹徒如何用力也动弹不得。两人相隔极近,歹徒甚至能看清薛兰泽的脸,那双眼睛已经完全红了,血丝赤练蛇一般缠绕着眼珠:“我捧在手心里的人,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你们算什么东西,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这帮打手都是亡命徒,手上多少沾过人命,本以为百无禁忌、生死无惧,却在薛兰泽近乎狰狞的瞪视中没来由直冒寒气——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女鬼,从无间深渊中挣扎着爬回人间,对每一个活人露出磨牙吮血的爪牙。

    歹徒壮胆似的大吼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握刀下刺,薛兰泽突然勾起嘴角,捏住刀刃的手毫无预兆地松了。歹徒收势不及,被惯性推搡着往前扑倒,薛兰泽轻巧闪开,在他肩头顺势推了把。

    这一下看似轻巧,男人却如遭重击,不受控制地窜了出去,和迎面冲来的同伴撞了个满怀。只听“嗤”一声,鲜血紧跟着喷溅而出,有几丝甚至挂住持刀歹徒的睫毛,视线成了模糊的鲜红。

    歹徒慌了神,忙用衣袖狠狠擦了把,再睁开眼时终于看清,尺许长的匕首捅穿同伙胸口,而那人正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颓然滑倒在地。

    扑通一声闷响,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也把歹徒最后一丝胆气彻底敲碎。

    仅剩的歹徒发疯般咆哮一声,顾不上身后的陆临渊,掉头往黑暗深处奔逃。堪堪跑出十来米远,尖锐的警笛声划破夜空,远处闪烁着红蓝二色灯光,旋风般到了近前。

    ——警方的支援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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