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明安涨红了脸,没理会他的取笑,忍着气说:“原公子,我家公子不在,你若是找他,应该正式递拜帖。”

    “小家伙,你误会了,我找的不是你家公子。”

    原雪怀轻佻地摇头,拿扇子指向杨桃:“我找的是她。”

    明安一楞,瞅了瞅杨桃,下意识说:“你找她做什么?”

    一定是还惦记蛇皮,杨桃心说,果然原雪怀道:“这是只蛇妖,我受命巡视四方,铲妖除魔,哪有见到妖物却放过不杀的道理。”

    明安与杨桃同时道:“她/我不是妖。”

    原雪怀:“证据呢?”

    明安:……

    杨桃:……

    明安毕竟年纪小,没见识过这等打嘴仗的场面,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是他也知道公子临走交代自己要照顾这条白蟒,于是将手伸开,拦在杨桃跟前,“反正她不是妖。”

    杨桃:……

    她昂起头,直视原雪怀:“公子说我是妖,又有什么证据?”

    原雪怀一本正经道:“样貌古怪,体格庞大,远超同类,且口吐人语。这只能是妖。”

    杨桃一怔,她样貌古怪?古怪在哪里,多两只耳还是多出两只爪子?

    一时有些不确定,问明安道:“我长得很古怪?”

    明安一顿,“你有两只耳朵。”

    杨桃惊了:蛇有耳朵,确实另类。随便挑一具蛇骨,竟然又是白皮又生双耳,这运气怕是不太好。

    她硬着头皮辩解:“自古以来,有何典籍或者天书写明,蟒与蛇不可以有双耳。况且,我只是——”

    正要说“戴了灵相面具”,话到嘴边突然顿住。

    这姓原的和旭含山一样,都有可能是李元德的儿子。

    虽然她破阵时这两人都可能亲见,但如今她依旧能呆在此处,便说明李元德那边对她的去向可能并不了解。在确认自己完全脱离险境前,还是谨慎些为好。

    “——只是不服,凭什么你说我是妖我便是妖。”

    原雪怀哈哈一笑,收了折扇,掌间亮出一块令牌,古铜色,上刻一“德”字。

    “昊德仙宫,代天巡狩,使至令从,斩妖除魔。我是巡天令使,我说你是妖,你便是妖,至于你有何罪行,待我将你拿回去一查便知。”

    杨桃瞳孔一缩。巡天令!

    若不是再见此物,她险些要将前世那惨痛过往忘记!

    犹记得,前世也是这般,杜雪岚一帮人,悍然登门,直指她是魔皇转世,欲要将其带走。

    师父要他们拿出证据,他们便拿出此令,以势相压,近百道门高手不由分说,当场便发起攻击,其狠绝之势,仿若誓要与她不共戴天,恨不能将她碾为齑粉才能善罢甘休。

    膏梁强权,本是一家,欲加以重罪,又何患无辞!她再怎么喋喋自辩,看在这纨绔眼中,不过是笑料罢了。

    正气血翻涌,愤恨难当时,却有一清冽声音自河面上传来:“我说她不是妖,她便不是。”

    明安惊喜望过去:“公子!”

    平静无波的河面上,一人青袍木簪,身无华饰,手负身后,信步而来。虽衣着朴素,神容却显清隽温雅,尤其一双潋滟目,淡然从容,只是望一眼便让人生出几分安定之感。

    此人必是旭含山了。

    杨桃勉强按捺心神,将他默默打量,与原雪怀李元德暗暗比较一番。

    他们三人的身高,都是高挑挺拔,而相貌上却并无相似之处。

    旭含山眼大一些,睫毛极长,脸瘦一些,原雪怀是狭长凤眼,脸偏短一些,李元德的眉眼脸庞轮廓,居于二人之间。

    论气质,旭含山显清冷雅峻,原雪怀偏张扬明朗,而李元德显然远比这二人显得阴鸷。

    这三人,即便站在一处,似乎也无法将他们联想到一处。

    原雪怀一见旭含山来,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将令牌收了,唰地一下打开折扇猛扇几下,等他上了岸,走到近处才笑说:“旭道友,我们又见面了。”

    旭含山看一眼明安方向,目光自然而然地便扫过杨桃身上,继而与她探究的视线相撞,微怔一下,轻轻颔首示意,而后便从袖中掏出一颗乳白色圆球,往空一扔。

    圆球浮在空中,散发淡淡白光,滴溜溜地转。

    他这才看向原雪怀,正色道:“原公子,上次雪原一别,已有一年了吧?”

    雪原?什么意思?方才不是见过面吗怎么不认了?

    原雪怀愕然一瞬,旋即心念微一转,便知道为何对方是此态度。

    那蛇山是柔然圣地,素来不容旁人涉足,他是巡天令使,真被柔然人发现了,只一句“代天巡狩”也能交代过去,大不了还有家族给他撑腰。

    但旭含山却没有这等特权,太真虽然这几年日益壮大,但始终是民间教派,得罪不起柔然国,是以旭含山只能矢口否认之前的偶遇。

    也难怪方才只过了几招,之后便趁他不留神将白蟒抢了跑掉。

    原公子自诩是个大度的人,便想,罢了,放对方一马,能少一事还是少一事。

    一来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让祖父知道自己曾丢下部众门人,跑柔然圣地去生事,二来,他本意也只是技痒,想同旭含山比个剑而已,验证下新近的练剑心得,没必要将对方逼得没有退路。

    但,现在这留影石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瞥了那圆球一眼。

    此球常被低阶修士用来记录师长们的授课内容,或者与同门对战过程,供自己或者他人回看钻研。

    像他这样修为境界,早八百年都不用了。

    旭含山此刻将它亮出来,总不会是要同自己比剑,然后将过程记录下来回去钻研学习?

    原雪怀拿折扇指了指留影石:“旭道友,这是何意啊?”

    旭含山道:“你破坏我教护山大阵,闯进我清修之地,诬陷我的灵宠为妖,这却又是何意?”

    杨桃:……

    荒谬,我何时成了你的灵宠?

    原雪怀眼珠一转,哈哈干笑道:“旭道友,你说这是你的灵宠?你可知它来历,种类,名字,寿命,有何特异之能,谁可作证?”

    旭含山:“此蟒种为白龙蟒,此蟒种常见体型长约十五丈到二十丈之间,寿命仅十年,无毒,性情温和聪慧,极易驯服,可学人语。附生双耳是其特异之处,可听见方圆五丈内所有隐秘之声,结界对其无效。此蟒是我两年前从蛇市购得,耗费不少心血养大,至于谁可作证——”

    说到此处,他微一停顿,“我莫师姐和明安可作证。”

    听见提到自己名字,明安忙将头点得捣蒜一般,大声道:“对,我可以作证。公子在这条蛇身上花了不少钱。”

    杨桃:……

    旭含山一指杨桃身上那层黑糊糊的药膏,“原公子请看,她身上涂的这乌蝉养颜膏,一瓶售一千灵石,你可去打听一番我有没有撒谎。这厚厚涂了一层,统共用了十瓶……”

    说到此处,他又停了一停,杨桃莫名觉得此处停顿应有肉疼神情——一瓶售一千灵石,十瓶便是一万!换她都要心疼得无法呼吸了!

    难怪明安恨不得将盆子刮下一层皮来。

    旭含山继续道:“若她不是我的灵宠,而是一只妖,我怎舍得如此下血本。”

    听他说完,原雪怀一时词穷。

    听听此人说的什么话,一万灵石便是下血本了?他原雪怀要争要抢的东西,从来都是百万灵石起步……

    原公子后知后觉地想起门客说他缺灵石怕是真的。

    对方昨日背着那个破剑匣,同他的小童步行了整整一日才到的蛇城,夜间还宿在城外……这么抠门穷酸一人,随便蛇山捡回来一条蛇,怎么又舍得花钱了?

    说到底肯定是冲着蛇皮下那女子。匆匆一瞥,好像长得颇为好看。

    见他不说话,旭含山还以为他在琢磨如何生事,又掏出一本厚厚册子,上书《山河宝鉴》,书页古旧发黄,一看便知历史相当悠久。

    “原公子若还是对我这灵宠来历存疑,可查阅此书,上有对此蟒种详细说明。”

    “若非要执意为难我的灵宠,我们便将此留影记录带上,请贵宫主与家师到杜仙主跟前辩个是非曲直。”

    “总之,绝无空口无凭将我灵宠带走的道理。”

    这一番话说得甚是笃定,尤其是“到仙主跟前辩个是非曲直”这一句,其气势令原雪怀很受触动。

    他追上门来闹,不过是咽不下旭含山始终不肯比剑,又抢了先机的气,也吃定了太真教的人一贯息事宁人的秉性,哪里便是真看上了那块蛇皮和那个女子。

    现如今看来,再闹腾下去真捞不着半点好,光是巡游期间擅离职守这个罪名就跑不掉,祖父必会又要骂他闲死算了。

    好在原公子历来皮厚,从不知丢脸为何物,当即仰天打了个哈哈,呼地一下将折扇收了,“我不过说几句玩笑,旭道友竟然当真了。”

    杨桃:……

    明安:……

    旭含山面无表情道:“原公子这玩笑话太逼真,难免旁人会当真。”

    原雪怀诶了一声,摸出一封信来,诚恳道:“其实,今日我是专为送信来的。旭道友之前说境界不稳,手脚不便,如今可都好了?”

    又来了。

    说是送信,其实便是下战书了。

    旭含山默然片刻,想到自己这两日活蹦乱跳的样子,不得不点头道:“倒是都好了。”

    原雪怀脸上几乎笑开了花,双手捧信,“既是如此,那便请定个日期,我们切磋一二,如何?”

    旭含山双手接过信,道:“日期便原公子定吧,我皆无不可。”

    原雪怀大喜,连声道好,便要告辞,旭含山巴不得他赶紧走,此刻突然体会到那范老道心境,不由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要走之时,原雪怀突然想起一事来,郑重说:

    “旭道友,昊天学府有空余教习职位,报酬很是丰厚。家祖曾让我去应聘,可惜我生性懒散,不喜拘束。我看你便很是适合做那教习,你若有意,不妨了解一下。”

    又看一眼杨桃,挑眉笑道:“你这灵宠,是个钱老虎,不做打算,迟早坐吃山空。”

    随后扬长而去。

    杨桃:……什么意思?谁是钱老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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