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拐卖事件结束过许久后,学校里才得知,林桉班上的老师在班上再次强调了面对这种新型拐卖案件如何自保的方式。

    这件事情很快被轻飘飘的揭过,甚至连林桉都快要忘记了,逐渐放松警惕下来。

    唯独只有余舒怀,每天形影不离,板着一张俊俏的小脸,认真负责的守护着他要守护的人。

    *

    人一旦在拥有的情况下,就总觉得失去好像并不可怕,遂而不那么珍惜所得到的。

    就是在林桉将近十三岁的夏天。

    她第一次看见了余舒怀的亲生父母,站在那栋矮旧的别墅前,上下打量着站在余舒怀旁边的自己。

    余舒怀的父母打扮的光鲜亮丽,女人穿着洁白的裙子,脚下踩着小皮鞋,手中提着精致漂亮的白色包包,纤细白嫩的手指,指甲上涂着漂亮的色彩。

    男人一身西装笔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

    他们两个光是站在那里,就显得与这村庄格格不入。

    本就不属于这个村庄。

    女人的视线从林桉身上挪开,随即,唇角慢慢往上扬起,温柔和蔼的笑。

    “宝贝,你在这里待够了,该跟爸爸妈妈回家了。”

    她的声音听着却不大让人喜欢,或许不讨人喜欢的不是声音,而是所说的内容。

    林桉内心有一丝不安,在女人说出那句话时,她隐隐约约总觉得自己一直霸占着的东西将要离她而去一般。

    她就是个自私自利,小肚鸡肠,又极其小心眼的女孩。

    她讨厌任何人去抢走她身边的一切。

    “你们来干什么?”

    余舒怀的声音藏着无尽的冰霜一般,他将旁边的女孩往背后藏了一下,目光像淬了毒一般。

    这是林桉从未听见过的语气,不近人情,冷漠怨恨。

    而那个好不容易被时光,被她用心一点点温暖融化掉的少年,一瞬间又回到了他刚来的,最初的样子。

    带着浑身的刺,讨厌整个世界。

    也许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心与心是相通的,她可以感知到对方的所有情绪。

    林桉清晰的感受到了少年那些深处散发出的挣扎,痛苦,害怕。

    所以在那个女人踩着小皮鞋慢悠悠的走到他们面前,伸手要来拉余舒怀时,她突然挺身站了出来。

    步入青春期的少女浑身带刺,先要炸毛的刺猬,她恶狠狠的盯着女人。

    “你走!你才不是他的妈妈!”

    她的话才摔落在地上,就看见对面的女人突然高高的扬起手。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其实就有点后悔的,这样的话确实不讲礼貌,但看见对方高高扬起的手,还是把道歉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林桉仰着下巴,毫不畏惧的和女人对瞪着,她可以感觉得到这一对夫妻的伪善。

    却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接着,她被一把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啪”一声脆响。

    女人的巴掌毫不留情的甩在余舒怀背上,随后,她的头顶响起一声轻嗤。

    那人声音依旧甜美,她甚至不要用语气来表达她的嘲讽。

    “啧…等会得洗洗手…真是个脏小孩。”

    不是所有的人都配做母亲!

    林桉一瞬间,顾不得害怕,她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冲向大脑,脑子里只闪过一句话。

    她不会心疼小鱼的。

    她是坏人!

    “你是个坏女人!你对小鱼一点也不好!”

    林桉一把将女人推开,眼睛瞪得很圆。

    “我对他不好,我是他妈妈,我能对他不好?”女人冷笑,她没再想要往前,目光阴冷的落在余舒怀身上。

    “没人要的臭垃圾…你是又想要连累到她吗?”

    眼神意味不明的瞟了一下林桉。

    在那一刻,风吹过田野,卷到人身上的不是滚烫的感觉,反而是一片的冰冷。

    明明是在艳阳高照之下,可却没有一丝会被温暖的感觉。

    余舒怀将林桉推到背后,他垂在身侧的手松开又握紧了好几次,最终还是走到女人面前,目光冰冷,低低的喊了一句。

    “妈妈。”

    他才喊完这一句,就被女人漂亮干净的皮鞋一脚踹在膝盖上。

    光听声音就可以想象那种疼痛,可余舒怀还是忍了下来,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林桉,紧紧的咬着牙。

    只是声音依旧温柔的甩了一句话。

    “囡囡,回去。”

    那年夏天的蝉鸣仿佛像在撕扯着喉咙吵架,倒也听不出是否是真的在争吵,但耳朵边响起的却是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哼。

    林桉没办法想象面前发生的这一幕,这种种行为会出自于一个母亲。

    而那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旁边,冷漠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行为。

    “你们都不是人!”

    林桉吼出来,她几乎是冲过去的,扑到女人身上,狠狠的咬住了她的胳膊,尽管背部头部遭受到女人一下一下的捶打,还是不愿意松口。

    不知道是身体上的疼痛,还仅仅是心疼的,她的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的落在地面上。

    “你们不能欺负他…他明明那么乖,为什么你们还要打骂他?”

    林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头发被女人用力的撕扯着,在旁边的男人站起身,要靠过来时,余舒怀一把搂着林桉的腰。

    “松手,回家!”

    他的声音是贴着林桉的耳朵的,在男人伸手要将他们分开时,余舒怀一把将林桉推进了闻声赶来的奶奶怀里。

    “听话,囡囡…”

    最后一句话像呢喃又像叹息。

    或者说那是余舒怀最后一次,再喊起那道亲昵的小名。

    又是一年的夏天,他们在夏天重逢,又在夏天互相看过最后一面。

    或许,不会再相见了。

    *

    暑假慢悠悠的过去,电风扇呼呼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夏天,耳边不断有蚊子嗡嗡的声音。

    林桉拖着下巴坐在窗前的矮凳上,目光全部放在对面的大门上,她期待看见那个拿着行李箱背对着她离开的少年再次回来。

    起码场景不会像那天一样,仿佛像死了什么亲人一般难过的……

    她思绪飘得很远,突然想到他们分别的那个下午。

    那对着装高调的夫妻走在前面,丝毫没有理会背后跟着的男孩。

    尽管他手中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也没有愿意上前帮忙。

    林桉当时是靠在木门边的,她左手牵着大黄,大黄冲着余舒怀离别的方向不断的吼叫。

    或许连动物都通了灵,有了人的性情,它似乎也察觉到了。

    这次已分开,就很难会再见了。

    林桉右手握着的冰淇淋已经融化,黏糊的液体滴落在地面,形成一小滩的水渍。

    她眼眶很红。

    这些天奶奶都在告诉她,她不该对那对夫妻那么没有礼貌,那对夫妻再怎么说也是生余舒怀的人,她没有任何资格去过问人家的家事。

    所以她只能默默的站在门口,目送着少年沉重的背影。

    在他们即将要跨上门口停着的一辆不知名的私家车上时,余舒怀终于转过了头。

    他眼睛里的光仿佛已经熄灭掉,轻轻的落在林桉的肩上。

    他嘴唇蠕动几下,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个能懂得其中的含义。

    ——等我,我会回来。

    无论用任何方式……

    一阵凉风从窗外卷进来,将林桉脑子里那天的场景模糊掉,或许说是将人从那天的场景里抽离出来。

    窗外的虫鸣一如多年前,不断回响了少年一整个青春。

    林桉叹出一口气,终于等过了一整个暑假,还是没有等到那个约定着一定会回来的少年。

    他像是一个存在于梦境中的影子。

    那一年林桉十三,余舒怀十四,他们认识了七年,始于夏天,也终结在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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