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

    那是一年初春,寒风吹打着肌肤,几乎要将人一整个吞噬掉。

    少女颤抖的声音在空气里格外清晰,那道尾音像是已经缓缓诉说了他们分开的这么多年。

    林桉在内心认定了那个她在窗口一直期盼着会回来的少年,不会再出现她生命里之后,她就已经在脑海里抛弃了各种他们再次重逢的场景画面。

    可如今的重逢,仿佛像是上天给她准备的一个巨大惊喜。

    而这份惊喜恰巧送错了时候,在一个人最最悲伤的时候到达……

    蹲在地上的少年手上还握着半根火腿,他没有侧头看过来,甚至也没有回话。

    微弱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睫毛只是轻微的颤抖一下。

    兜里的手机不停的震颤着,仿佛催眠曲一般,响了一遍又一遍。

    很烦。

    一点也不想接。

    “你手机在响…”林桉眼眶有些红,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寒风拍打在她的身上,她搭垂在肩上的头发被风吹起,在那一刻,仿佛要被风吹散了一般。

    余舒怀将手中的半根火腿都扔到围着他打转的黑色流浪狗身边,拍了拍手,他站起身。

    “林桉。”

    少年的声音已经从稚嫩变得成熟,低沉的男生带着轻微的沙哑,很好听,像林桉每一次练习小提琴的时候,从琴口响出的一阵接着一阵的颤抖。

    余舒怀已经很高了,身高将近一米八,他鼻梁上的创可贴,包括烫卷过的头发,身边的烟头,都在告诉林桉一个现实。

    他已经不是那个十四岁的小鱼了。

    少年转过头,他们两个对视着,许久都没有说话,冷空气趁着这个空隙,从他们的裤腿钻进身体里,冰冻着四肢。

    林桉眼眶四周还有没有褪去的红,她用力的扯起嘴角。

    “这几年…”

    “…你过的不好吧。”

    她顿了一下,说不出自己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有点心疼。

    余舒怀没开口,他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站着的少女。

    十七岁的林桉已经褪去了小孩的青涩,五官清晰秀气,已经是一个淑女的模样,不再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小孩。

    他们两个内心有很多想要说出的话,但到最后只是沉默,余舒怀依旧面无表情。

    他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当着林桉的面接通,冲着那边骂了一通脏话,他眉毛皱着,极其的不耐烦。

    语气很凶。

    “催催催催,催你妈呀催!老子这就过来,在那等着。”

    他说完将电话按断,脸上平淡的表情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抬手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在眉角处有着一道细小的伤疤。

    “怎么…你怕了?”

    余舒怀嘴角挂着一丝笑,他随意的倚靠在一旁的电线杆上,手中不断的把玩着手机。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又要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打火机的声响在安静的气氛中炸裂。

    “我过的挺好的,你跟我不是一路人了。”

    他将手机粗暴的揣进兜里,指尖夹着烟叼在唇边吸了一口,烟雾喷洒出来,呛的跟前的林桉连连咳嗽。

    余舒怀笑起来,抑制不住的,连夹着烟的手都在颤抖。

    “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又吸了一口,将烟甩在地上时,他起身。

    “囡囡,你要好好的。”

    他从少女的身边擦身而过,这句话像带着极长的沉默的叹息一般,飘出来时,有着一股浓郁的悲伤。

    我保护不了你了。

    所以,一定要过的开心。

    余舒怀双手插在裤兜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女孩面前装出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

    或许是在告诫自己,也在告诫对方。

    别再靠近我了……

    他总觉得眼眶有些微热,眼前似乎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这是他最后一次的告别,或许他们此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他走出几步远,背后响起少女哽咽的声音。

    “余舒怀,奶奶生病了。”

    “我…我救不了她…”

    余舒怀脚步顿住,他要回头时,从巷子里突然冲出来几个少年,是方才的那一群人。

    “余哥…怎么还没走?”

    “…光头他们都催到我这来…”

    “这人你认识?”

    他们一起回头上下打量着林桉。

    余舒怀冷着脸。

    “不认识。”

    三个字早被风吹散飘进了林桉耳朵里,对方的声音冷漠。

    林桉愣怔片刻,她眼眶一瞬间又红了起来,顶着周围打量的视线,她转头,往反方向跑去。

    她讨厌这样的余舒怀。

    或许这个又是现实,人总是会变的……

    寒风依旧肆虐着地面,枯树枝芽生出了一点点嫩绿的叶子。

    余舒怀低垂下眉眼,他听见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眼前似乎回放着女孩红着眼眶的样子。

    一定很难过吧。

    “话说刚刚那女孩长的可真漂亮…”旁边一头红毛的少年开口。

    “要是余哥真认识…可得介绍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瞧着像学跳舞的…”

    “刚刚好像被吓哭了唉!”

    叽叽喳喳着,不断回响,余舒怀冷声开口。

    “别招惹她。”

    在经过拐角时,他的余光还是往后面的方向瞥了一眼。

    少女早已经消失在这条街,后面一片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安静的居民楼,时不时响起小孩的尖叫,林桉推开家门,坐在客厅里玩玩具的弟弟眼睛亮起来。

    他站起身,朝林桉扑过去,手上的玩具模型掉在地面上。

    “姐姐!姐姐!”

    “姐姐,以后会一直跟我在一起!是吗?”

    小孩稚嫩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

    林楠生的可爱,浑身上下都是圆圆的,眼睛又大又亮,才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他格外喜欢自己这个同他年龄差的格外大的姐姐。

    姐姐会抱他转圈圈,还会给他买糖吃!

    林桉将弟弟一把抱起,她温柔的哄着:“小楠现在识得几个字啦?”

    小男孩并没有回话,而是睁着清澈无比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桉的眼睛。

    他突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点在林桉的眼睫上 ,他歪着脑袋,满脸疑惑。

    “姐姐哭了嘛?”

    “是…是有人欺负姐姐了嘛?”

    他问。

    妈妈从厨房里将菜端出来放在桌上,她看了一眼林桉。

    叹出一口气来。

    她的声音憔悴,在客厅中却格外清晰。

    “现在出钱也没有用了,已经是晚期了…去医院里拖着,只会让奶奶更痛苦。”

    她说完这句话,走到林桉面前,视线落在林桉头顶。

    “囡囡啊,是奶奶要放弃的。”

    “她想最后能开开心心的离开,我们要尊重她。”

    女人伸手摸了摸林桉的脑袋,屋子里陷入安静,怀里的弟弟搂着她的脖子,脸颊蹭着她的脸。

    “别伤心,姐姐…”

    “阿楠会保护姐姐的!”

    妈妈的一番解释,和方才林桉与奶奶通话时奶奶的描述都一一对上。

    这件事情无非在告诉所有人,在病魔面前,任何人都变得无能为力。

    夜晚来临,天黑沉沉的盖在地上,一家人坐在餐桌前用着晚饭,爸爸聊着家常。

    “…方才隔壁对街转角那杂货铺的老板被几个小孩子揍了…”

    “现在的小孩胆儿可真大。”

    林桉沉默的往嘴里扒着饭,听到这里,她的动作顿住。

    脑袋里突然回放着今天白天看到的场景,包括那个人。

    头顶昏黄的灯光散落在桌面上,父亲只是随口提一嘴,便再次绕到即将开学的林桉身上。

    “今年挺关键的,小提琴课先缓一年?”

    “嗯…”林桉点点头,她犹豫了片刻,才试探性的开口。

    “爸爸…你还记得余舒怀嘛?”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父亲的脸上。

    客厅再次安静下来,爸爸夹菜的手顿住,眼神意味不明的瞧着林桉。

    “你问那小子做什么?”

    他这一声问话并没有奢求能够得到林桉的回复,紧接着又道。

    “那小子不是回他家里了?他们家的背景不好说…没有交集倒是也好。”

    声音落下后,林桉得到了她想要的回复,点点头。

    “哦。”

    继续吃饭,她情绪不高,家人也没有过问,出了这样的事,没有一个人会心情很好。

    妈妈吃完饭之后放下碗筷,她叹出一口气。

    “你打给你奶奶的钱,她又打给我了。”

    妈妈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她眼眶还是没法抑制的红了。

    “你是奶奶带大的,她自然不会要你的钱…”

    “爸爸妈妈答应你,只要奶奶需要,我们一定会倾尽所有去救她…”

    “但是很多时候,囡囡要知道,治疗是很痛苦的,妈妈是医生,自然知道那些被送进治疗的老人有多痛苦,而他们真正的意愿并不是想要待在病房里,日复一日的痛苦煎熬着,很多时候其实可以尊重他们的意见……”

    爸爸沉默的在一旁夹着菜,他眼眶有些湿润,尽管头顶的灯光再温暖,也依旧没有办法驱散屋子里的低气压。

    窗外寒风肆虐,风不断地拍打着窗户,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嘶吼。

    那晚,林桉做了一晚的噩梦。

    搬来银川两周了,她才渐渐接受这个事实。

    这也是第一次教会了她另一个道理,上天会公平的对待每一个人,同样会去折磨愿意善良对待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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