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药

    第一天的课程继续进行着,讲台上的老师直接进入正题,只在前面简简单单的叮嘱了一句。

    “这个学期过完,你们就要高三了…时间迫在眉睫,那些想玩的也该收收心了…”

    但这句话似乎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该睡觉的依旧趴在座位上面睡得不省人事。

    比如林桉旁边这个。

    方才连她自己都没办法想象是怎么开口说的谎,她脑子里似乎还停留着少年憋着笑的表情。

    在她落座时,对方轻飘飘的甩了一句话。

    “请教学习?我?找你?”

    总觉得里面透着点嘲讽的意味。

    说完这句之后,那人就趴在座位上面继续昏天暗地的睡着,发尾还带着一点湿润。

    搞不清楚方才去洗脸的目的……

    *

    余舒怀在睡梦中,感觉自己被无数只大手拖拽着,四周一片黑暗。

    他被拖拽过的地方,一阵接着一阵的刺痛。

    在梦里,女人的笑声不断回响。

    在他快要被拉进深渊里时,他的额头被轻轻的覆盖住。

    接着钻进鼻子里的是淡淡的糖果香,将四周的黑暗慢慢驱散,冰冰凉凉的触感直达梦境时变成一双温暖的手,将他从地面捧起来。

    这样的梦余舒怀做过无数次,唯独只有这一次,在他的梦境中出现了一双手。

    他想要挣扎着醒来……

    中午放学铃声响起,窗外的雨渐渐平歇下去,地面润湿,反射着一座座的高楼大厦。

    风吹过贴着地面的湿气,卷到人身上愈发的寒冷,冻得人瑟瑟发抖。

    直到中午,旁边趴在座位上睡觉的人都还没有起来,紧闭着眼睛,呼吸灼热,唇色苍白。

    原本被室友拉去准备前往食堂吃午餐的林桉最终还是没有忍心,轻轻推了推旁边的人。

    隔着衣服,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从对方身体透出来的热气。

    像蒸熟的烤红薯一般。

    此刻似乎也管不了那么多男女分别了,林桉站起身,伸出手往对方的额头探去,在接触到一片滚烫时,她终于确定了一早看见那人不正常的反应时的判断。

    就是发烧了。

    教室里空荡荡的,除他们以外的最后一个人一分钟前才离开,风吹动着教室里的窗帘飞舞在空气中,拍打着一下又一下的音节。

    林桉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下来,她收回手,她平素没受过什么苦,所以更见不得别人受苦。

    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寒风一下子从她的领口窜进身体里,林桉打了个哆嗦。

    随即轻手轻脚的将围巾罩在少年的身上,她不知道到底是对方的家人不上心,还是少年自己压根就没有这个常识,尽管昨天再炎热,却也还是初春的天气,昼夜温差极大。

    正午阳光强烈,半夜就阴风阵阵,吹的人脑袋昏昏沉沉。

    在她动作的时候,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却也没睁开眼,只是将头枕到自己的手臂上,由于动作过大,脸颊将袖口蹭开。

    林桉瞳孔收缩一阵,她看见少年露出来的一截胳膊上一条一条新鲜的淤青。

    青中带着紫,似乎有血要渗出。

    明明昨天白天里他穿着短袖时手臂上还光滑干净的,怎么仅仅只是一个晚上,身上便是布满了淤青?

    林桉缓了许久才缓回劲,她很清楚,余舒怀在十四岁之后回到余家就不会再有什么好的生活,但突然看见这样触目惊心的一幕,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她多么希望自己猜想的不会沦为事实,结果到最后现实在告诉她,她想的太过于简单。

    或许在所有人眼中看到的余舒怀放荡不羁,像一堆烂泥,没有什么前途。

    可唯独林桉知道他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或许是他没有办法逃出来。

    在那一刻,窗外阴风阵阵,天气算不上美好,心情更算不上。

    林桉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要把他拉出来,神明仁慈,被遗弃的孩子,也该获得救赎。

    风刮在脸上的感觉很痛,林桉往校医务室跑去,胃里依旧空荡荡的,她方才吃了温可硬塞给她的一块面包。

    她担心校医务室会关门,由于上楼太过于匆忙,扶手没有抓稳,她的膝盖磕在楼梯台阶上,痛的她的眼泪一瞬间便掉了出来。

    她来不及将自己的裤腿撩起,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跑到了校医室外。

    漂亮温柔的女校医脸上带着微笑看着林桉一瘸一摆的走进来,她放下手机。

    “怎么?受伤啦?”

    她语调温柔,说着便站起身去拿擦伤药,听见女孩声音带着点鼻音。

    “姐姐,先给我拿退烧药…我有同学发烧了。”

    女孩还喘着气,明显是一路跑来的,丝毫没有顾及自己腿上的伤,将校医姐姐配好的一袋药提着,就匆匆的往回赶。

    有不少学生陆陆续续的从食堂往教室赶去,午休是在班级上进行的,可以休息,也可以自行自习。

    林桉赶到教室的时候,班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林甜甜在门口同同学玩闹,看见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林桉,有些惊讶。

    “怎么没看到你去吃饭?这么急做什么…”

    头发被跑的乱糟糟的,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林桉飞快的从女孩身边跑过,留下一句话。

    “我不饿!”

    她声音很响亮,像是在做了一件极有成就的大事。

    等她将要拿进教室里时,却看见原本该趴着少年的座位上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留下……

    身后,林甜甜追进来,她盯着林桉手中提着的校医务室的袋子,有些困惑。

    “你受伤了吗?你是生病了?”

    “温可刚刚来教室了,给我们带了点饮料…都是他们队发的…”

    “话说今天上午你被文雅云那绿茶给欺负啦?要不是我去了洗手间…”

    林甜甜压低声音,她察觉到旁边的人没有仔细听她说话,就顺着林桉的视线看过去。

    “话说,夏师姐对余舒怀还真是死心塌地…我刚刚听同学说余舒怀在桌上趴着,好像生了病…夏师姐来找他的时候发现了,把他带去了医院。”

    “要我觉得,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林甜甜恶狠狠的说着,虽然在客观角度上来说,她也觉得余舒怀长得很帅,但这也仅仅停留在她眼睛的审美上。

    像这种浑身带着刺的人,她这种小人物是不敢去碰的……

    林甜甜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记得林桉手上好像提着一个袋子…上面似乎写着的就是校医务室?

    气氛有一丝的尴尬,林甜甜暗骂自己嘴笨,按正常逻辑来说,最该发现余舒怀生病的就应该是他的同桌!

    “桉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说你哈!”

    “我知道。”林桉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她点点头,眼睛弯弯的。

    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她坐回座位上,将手中提着的药一股脑塞进课桌里。

    “马上要上午休课了…甜甜你赶紧回座位上去…”林桉眨了眨眼。

    教室老旧,身边的窗户有一丝缝隙怎么也合不上,呼呼的风吹在人身上透心凉。

    林桉手中握着笔,平静下来之后,心里的想法有些复杂。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像是自己做了童年里动画片里面的救世英雄,默默无闻,什么也不说,一面付出,一面又期待回报。

    可一旦收不到回报呢?

    最初的源头是在于如果想要得到对应的回报,就必须得让对方知道。

    所以此时的沮丧只是在于,可能自己晚来了一步吧。

    想清楚了之后,林桉便全神贯注的在于习题上,写了大概十几分钟,便趴在桌上休息。

    窗外渐渐又下起了小雨,声音听着温和治愈……

    *

    会所台球厅——

    余方然手中握着球杆,将目标颜色的球捅进洞里,周围一阵喝彩。

    旁边身材姣好的少女瘪着嘴,有人将酒端上来,少女装模作样的跺脚,娇嗔了余方然一眼。

    “方然哥…你帮人家喝点嘛…”

    “我真不能喝,我酒精过敏。”余方然撑着桌台一跃,便稳稳的坐在上面。

    他笑着把玩手中的桌球,门口突然响起小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接着,映入大家眼帘的是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少女的脸。

    夏雨微和余方然对视了一眼,对方迅速的从桌子上跳下来,站的笔直,脸上的笑格外灿烂。

    “雨微姐姐…”

    他喊得格外的甜,扮猪吃老虎倒是格外有一招。

    瞧着单纯无害,其实是披着羊皮的狼……

    夏雨微浅浅勾唇点点头,随即她便开口。

    “你哥来了。”

    她话才说完,就见头顶上罩着卫衣帽子的少年缓缓从外走进来,他低垂着眉眼,灯光折射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四周便没了声音,掀起眼帘,缓缓看向余方然的方向。

    声音沙哑。

    “不上课,你在这做什么?”

    “…哥你今天没理我,我上课没心情!”

    余方然找的借口格外蹩脚。

    余舒怀面无表情,他喉咙干涩的厉害,眼皮滚烫,不用想也知道昨天打狠了,再加上挨了冻,引发了今天的发烧。

    他属实是没有精力去管这人 ,或者说他的灾难间接源于这个,可是再傻的人多打了几次也会学乖。

    从弟弟出生起,所犯下的错都需要他这个做哥哥的来承担。

    所有缘由都荒谬的归结为一个。

    这是你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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