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接下来几日,向心觅日日准时去陆谨那里报道,也算是摸清楚了陆谨的脾性。

    大约就像表姐家里养的那只黑白相间的狸奴,大部分时间懒懒散散脾气很好,不知什么时候就炸毛了,这种时候是挨也挨不得的,规规矩矩地喂点好吃的,顺着毛摸...顺着他的话说就是了。

    反正不管是出于三倍工资的缘故,还是看在每日向心觅过来都带了糕点的份上,两人相处得还算融洽。

    “今日收蚕丝支出多少?”

    “十六两五百八十七文。”向心觅没什么形象地一手支着胳膊撑着头,一手噼里啪啦拨算盘。

    这账房惯来清净,没什么人来打扰,向心觅在这里待了几日,不守规矩的本性又冒了头,时常坐得歪七扭八。陆谨也不是个拘泥规矩的,他的头发就没有一日束好过,自然也不计较向心觅坐姿如何。两人不守规矩的家伙凑在一起,各自悄无声息又默契地抛弃了一些属于读书人的体面。

    “接连几日都收得这么少,今年行情不好啊,恐怕你家要少赚好多银子咯。”陆谨捏着毛笔,看也不看她,阴阳怪气地说风凉话。

    向心觅对他的阴阳怪气视若无睹,一点儿不担心自家生意,还伸着胳膊去拿盘子里的糕点:“那完了,到时候发不起你的三倍薪水,也买不起糕点了,陆先生快快趁着林家布庄还没下钥,去问问他家还要不要人。”

    陆谨一哽,笔下落下一个墨点,扭头看她一眼:“发不起薪水我就把你满脑袋的钗子拿去当了,随便一支也顶的上我一个月的薪水了,说不定还有的赚。”他见向心觅伸着手扒拉着够糕点盘子,愣是不愿意挪窝,顺手将盘子往她那推了推,“我若是去了林家布庄,第一件事就把向家小姐没长骨头的事抖落出去。”

    “哇,好歹毒。”向心觅拿着糕点却不领情,学着陆谨的语气阴阳怪气:“我明天就要往糕点里下毒,把你毒成哑巴。”

    陆谨翻了个白眼,没再和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室内安静下来,除去斗嘴愈发激烈,两人算账的效率也高了不少,今日不到未时,便已经将一日的收支结余结算清楚。

    外头天还亮着,陆谨收拾好了东西,看了看更漏,竟还没到下钥的时辰。他在账房里转了一圈,又坐回书桌后头,伸手拈了一块糕点。

    “差点忘了同你说,明日你不用来了。”

    向心觅唰地坐直了身子,“先生!我错了!”

    陆谨手一顿,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嗯......我不该没大没小,不该胡说八道,反正无论如何都是我有错在先,先生有容人雅量,接着教教我吧。”向心觅瘪瘪嘴,将桌上仅剩的最后一块糕点推过去,做出一幅很可怜的表情,以表示自己认错的诚心。

    相处几日,除了第一日拘谨些,陆谨还没见过向心觅这副面孔,他憋着笑,故意绷着脸不说话,接着看向心觅表演。

    向心觅愈发紧张:“你真不教我啦?五倍工资?十倍?”陆谨不应她,也不接她的糕点,她有点泄气:“......你怎么突然一下,连钱都不爱了?”

    向心觅低头想了想,又将头上的一支蝴蝶钗子拔了一根下来:“你要是真喜欢我的钗子,送你几支也不是不行。”说是这么说,眼睛却还黏在上面不放开。

    陆谨眼见向心觅条件越开越高,嘴角越耷越低,实在觉得好笑:“我倒是很想挣十倍工资,可惜向老爷让我明日收拾收拾东西,后日跟着他去京郊收蚕丝,毕竟向老爷才是我的大老板,你这个未来小老板只能往后捎一捎。”

    “哦......那,”向心觅眼巴巴看着他,“大后天呢?”

    “大后天也不......”陆谨话没说完,眼前一花,向心觅当真将蝴蝶簪子放到他眼前,只是小姑娘的嘴角都快掉地上去了。

    “要去三日,等我回来教你,没说不教你。”他叹了口气,没再继续逗向心觅,把簪子推回向心觅面前,“也没真想要你的簪子。”

    向心觅放下心来,眼疾手快地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糕点抢过来,

    “行吧,一路顺风。”

    次日,天光乍破,向心觅就被鸟鸣吵醒了。昨日夜里回来的早,休息得也更早。还没到青荷平日里唤她起床的点,她就自然醒了。

    向心觅毫无睡意,干脆在床上慢慢地思索前世事情发生的轨迹。尽管上辈子向心觅没有参与家里的生意,但向铮的心情几乎是生意好坏的风向标,前世有西瓜冰酪卖的时节,爹爹心情极差,每日在外头应酬到很晚,连娘的心情也不大好,应当就是那时候家里的生意出了点问题,导致爹爹不得不亲自南下去蛮荒之地同异族收一种奇特的染料。

    而娘亲担心南边的地界暑热濡湿,爹爹的腿疾又犯,只有娘的按摩能稍稍缓解,于是和爹爹一同去了。没想到归途中遇上暴风雨,爹娘的船被卷入江水之中,再也没有抵达彼岸。

    向心觅想到这里,又觉得眼眶发酸。她眨眨眼睛,将满腔的酸涩咽下去,她的爹娘现在好好的,只有现在尽可能多知道一点,多谋划一些,才有更加充足的准备,阻止她再一次失去至亲。

    她强迫自己将思绪从常年的隐痛中抽离,细细回想当初有什么值得探寻的蛛丝马迹。

    炎夏苦热,已经过了收蚕缫丝的季节,不是家里最忙的时候。在这个时令,家里只有两件大事,一是宫中会收一批丝绸进去给皇上娘娘们添置新衣。这笔生意利润高,说出去也好听,向铮每到这季节都有许多应酬,正是为了让自家的丝绸布料在采购簿册上能占个大头。

    其二则是周边小国对大梁的朝贡。此时会有许多地处两国交界的商队跟着外交团一同入京,他们采购大梁的布料回去高价售出,也带来许多新奇的小玩意,被时人称之为“海上物”。向铮正是发现其中一种海上物能当做染色的好材料,染出的丝绸波光粼粼,颜色鲜艳。因此才亲自南下前往偏远之处,希望能采买更多这种材料回来。

    但为什么爹爹不顾腿疾和年事已高,跋山涉水也要前去采买新奇染料呢?向家布庄在京城立足几十年,早不需要新鲜的噱头打响名声,向心觅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爹爹不得不去的原因。

    青荷进来时,只看见向心觅规规矩矩躺在榻上,似乎还没醒。轻手轻脚地挑了帘子进来,却看见小姐直勾勾地盯着天上,眼睛一眨不眨,吓出了一身白毛汗:“小姐!你怎么今日又醒这么早,莫不是又魇着了?”

    向心觅迟钝地眨了眨眼:‘没有,我在想一些很重要的事。’

    “什么?”青荷将衣服从架子上取下来,一边服侍向心觅穿衣裳一边问。

    “青荷,你想不想去踏青?”

    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前几日铺子里的收支状况来看,眼下向氏布庄并未出现问题,既如此,只要她寸步不离守着家里每一步生意,总能防范于未然。

    青荷不知为何,看着自家小姐亮晶晶的眼睛,油然而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小姐,我们去哪踏青?和谁?”

    “和爹爹,去京郊收蚕丝!”向心觅兴致勃勃,忽而腰上一紧,低头只见青荷一脸呆滞:“小姐,您认真的吗?”

    她家小姐,要跟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坐两个时辰马车,跑到二十里外的京郊,去和一群庄稼人收蚕丝!

    老天爷!小姐是不是在梦里被什么妖怪附身了,怎么一点规矩都不讲了!

    青荷满脸忧愁,数次欲言又止,向心觅一点没看见,满心欢喜地去找郑夫人用早膳。

    ......

    郑夫人院中。

    或许是回到长身体的年纪,向心觅胃口极好,一口气吃了两小碗丁香馄饨。郑夫人也不拦着,满脸慈爱地盯着自家女儿埋头苦吃,怎么看怎么可爱乖巧。

    向心觅吃饱了,擦了嘴漱了口,张嘴就是:“娘,我想请两天假不去书塾。”

    郑夫人笑容一收,忽然觉得女儿也不那么可爱,脸色也从六月晴天骤然变成腊月寒冰:“为什么不去上学?”

    “我身体不舒服。”向心觅目光炯炯,脸色红润,话倒说得镇定自若。

    郑夫人几乎被她气笑:“不舒服得只吃得下两碗馄饨了?你在这跟我打什么马虎眼?赶紧实话实说,不然就早点回自己院子里温书。”

    向心觅察言观色,很乖巧地凑过去蹲在郑夫人脚边,将脑袋搁在她膝上撒娇,嘴里趁机提出更无理的请求:“我想和爹爹去京郊收蚕丝。”

    郑夫人一脸意料之外,反倒是不生气了,满眼新奇地看着趴在自己膝头撒娇的小姑娘:“哟,我当你是一时兴起,没得几天新鲜劲,现在看来还真有两分上心呢。请两天假去京郊看看也行,我可以派人去同先生请假,就当是长长见识,问题是你得上的了你爹的马车,他古板得很,这件事可不一定由你胡闹。”

    向心觅不乐意地噘嘴:“这怎么能叫胡闹呢?”

    郑夫人拿着帕子笑得神秘莫测:“你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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