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过了年,日子过得格外快一些,头三日,白天要走亲访友,四处拜年,晚上回来要处理年前没吃完的年货,初四初五,街上的店面就渐渐开张,忙起来了。

    沈悟在家里认真温书,他家亲戚在他爹死后就不大来往了,生怕惹上他家一家子麻烦。孟兰因也很有骨气,从不去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只剩下孤儿寡母两人,除了街坊四邻走动走动,也没什么其他人情往来,倒是清净些。

    节后不久就是春闱。这是新一年里的头一件大事,京城人对此关注不少,赶考的考生也都进了京,京城的旅馆都热闹了起来。

    沈悟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莫名醒的很早,比往常还要早些,天还将将黑着,时辰还早。

    孟兰因不知是醒了还是没睡,听见他的响动,轻手轻脚地给他煮了碗面,碗底卧着两个溏心蛋。据说是能保佑他考试顺利。

    干粮是早就准备好的,孟兰因临走前塞在他怀里,陆谨也跟着一起,把他送进了考场。

    考试一连三天,考生期间不能外出,只能待在方寸大的屋子里答卷,考场外的人也一样焦灼。

    孟兰因日日都去考场外看,黑洞洞的院子,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但她不看,又总觉得不放心。

    沈悟考完交卷出来的时候,心中有种奇怪的平静。他寒窗苦读十年,只为这一日,但坐在考场上动笔的时候,反倒没有什么激动的感受,和他之前所做的千万篇文章一样,行云流水地写了出来。

    或许是之前练过太多遍,写着写着,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走出考场,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才堪堪让他回过神来。

    旁边传来了向心觅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她似乎很高兴地挥舞着巨大的汤勺,在给周围人分汤。“热乎的汤饼!免费供应!”大的牌子放在小摊的旁边,身后的考生纷纷朝那边涌去,周围很快聚集了一圈的人。

    毕竟对于啃了三天干粮的考生来说,热乎乎的当时实在是很难抗拒的诱惑。

    今天天气很好,虽然气温还没回暖,但是金灿灿的阳光洒下来,给人以温暖的感受。人一多,向心觅有点忙不过来,手忙脚乱的,额头稍微渗出点汗,更显示出健康的光泽。

    沈悟看着向心觅,忽然愣了一下。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结束了这场考试。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向心觅的那一瞬,他才终于有了轻松而惬意的感受。

    孟兰因和陆谨一早就来到考场门口守着了,垫着脚在人群里左看右看,还是陆谨个子高眼睛尖,总算看到了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沈悟,他身高腿长,身姿挺拔,年纪又格外轻,在一众考生里面简直像只孤高的鹤。

    陆谨护着孟兰因拨开人群,急匆匆地走上前去。

    在沈悟出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谁都不要提考试的事,毕竟他们也不懂,沈悟废寝忘食的程度他们也都看在眼里,无需多问。

    孟兰因把揣在怀里暖着的饼子递到手里,关切的问他:“饿坏了吧?快吃,我出门前才从锅里拿出来的,一直捂在怀里,还是热的。回去了,炉子上煨着鸡汤,就等你回去喝。”

    陆谨也很高兴,搂着他的肩膀摇了摇:“考完了,打算做些什么去?离放榜还有段日子呢,我带你去京城玩儿一圈!”

    沈悟也难得露了点笑:“你不去上工?”

    陆谨挠了挠头:“还是陪你比较重要,我给向心觅说一声,请两日假,她应当应的。不过既然接到你了,我就去帮忙了,向小姐还在那边发吃的,你要不要,我给你拿两个来?”

    沈悟朝那边看了一眼,仿佛并没注意到:“她怎么来分吃的?”

    陆谨耸了耸肩:“谁知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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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闱是大事,向心觅没怎么出门,也有所耳闻。

    天气还很寒冷,考场里的考生呆了三日,出来的时候自然是又冷又饿。是以家里人都会备好吃食和御寒的物件,在考场门外等待。

    但也有一部分考生是从五湖四海的乡县赶来参与考试的,在京中无依无靠,自然也没有人为他们准备这些。

    向心觅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她想着做点好事,去考场外支个摊子,为这些考生免费供应饭食和热汤。

    青荷不解地看她一大早出来,放着好好的懒觉不睡,兴致勃勃地给人盛汤,还有些不明就里。

    毕竟这活算是吃力不讨好。“一饭千金”终归是少数,大多数人也不会为着这一碗汤一个饼就涌泉相报。

    事实上,说难听些,能考上的也就那么几个,这里面大半人都会名落孙山,回家或是埋头苦读,或是从此不再读书,老实谋个生路。

    向心觅倒是没考虑这些。她不大在乎这一饭一食的恩惠,也没指望有什么回报。

    只是想着天气太冷,能给他们吃口热饭也是好的。她从前并不知晓,还是去接男主出考场的时候,看到那些考生饥寒交迫的情况,才意识到这些。

    今生知道了,她至少能让这些考生考完后稍微高兴一些,这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对于盛汤这事儿,向心觅倒是很熟练,因为前世三年雪灾,她年年去城郊施粥救援,已经做过很多次。

    这都是她前世留下来的痕迹。

    不过与那些灾民不同的是,这些读书人面皮薄,尤其是一些年轻的书生,眼巴巴又很羞涩地看着,忍着饿却一个劲地让年纪大的先吃。

    有几个考生眉毛胡子已经花白了,都能做爷爷的年龄,却还在考试,还乐呵呵地同向心觅说话:“今年第一次来吧,上回我来考试的时候,可没有热乎乎的汤喝。”

    向心觅露了个笑:“是,今年才出来摆呢,下次考试,我还在这摆,往后的考生,出来都有热汤喝。”

    一个老人已经年纪很大了,一把白色的胡子,满脸皱纹,手指甲里都是常年劳作的厚茧,看起来并不像是个读书人,更像是面朝土地背朝天的农户。

    他到了这个年龄,已经不大忌讳生死了,乐呵呵地说了一句:“唉呦,不知道下次考试,我还能不能来,你这个汤还蛮好喝的。”

    这会儿说的,并不指望自己能考上,也不指望自己能再活三年了。

    那这样千里迢迢赶路来,考这一场试,究竟是为什么呢?

    向心觅听不得这话,见他一碗汤见了底,又给他了一碗:“喜欢喝就多喝两碗,我们准备了很多呢。”

    陆谨很快就过来帮忙了。向心觅正愁拿那些羞涩的年轻人没办法,又不忍心让他们饿着肚子,正好陆谨来了,连忙让他前去将饼和汤端给他们,让他们好好吃一顿再赶路。

    陆谨是很乐意帮这个忙的,他面善又活泼,年轻人们红着脸摆两下手,架不住他三两下塞到手上,于是连连点头致谢,也向向心觅投去感激的目光,见她是个年轻女子,笑意盈盈的,又不好意思多看,迅速低下头喝汤去了。

    考场的最后出来的,是个很年轻的公子,长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看起来很风流,衣着打扮也十分潇洒,半点不见在狭仄的考场里待了三天的狼狈。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子弟。

    他显然不是向心觅的关注对象,向心觅也没看两眼,正忙着四处打汤,但这位富家公子却凑上前来,同向心觅要汤:“小姐,这碗汤可以给我来一碗吗?”

    他看似羞涩地笑了一下,桃花眼弯弯的,翘起来一个小钩子:“在下实在是饥寒交迫,没有办法,只好厚颜讨食。”

    话是这么说,倒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好意思。

    向心觅头也没抬,她不大关注谁喝了这汤,有需要自取就是,一手端了一碗汤,一手抓了一个饼往他手上一塞:“吃就是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到时候把碗放到那边儿去就行。”向心觅用胳膊肘指了指一旁的角落。

    那人拿了饼,却站着没动,优雅地端着喝了一口,真心实意地赞叹道:“这汤是用什么做的?我从未喝过这样好的汤。”

    向心觅沉默地低头看了一眼大桶里热气腾腾的疙瘩汤,是她做的。

    面糊糊搅碎了丢里面,青菜肉沫切碎了,鸡蛋打碎搅搅,都丢进去煮一煮就是了,主要是能快速填饱肚子暖身,陆谨还嫌她做的不好看来着,却被这位贵公子大力夸奖。

    她甚至有些分不出他是在献殷勤还是吃惯了山珍海味转而对清粥小菜感兴趣。

    向心觅这才抬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勉强地笑了一下:“只是寻常饭食罢了,叫疙瘩汤。”

    “向小姐还会做疙瘩汤,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好,是来献殷勤的。向心觅总算睁开眼仔细打量了他一圈。

    认得她身份的,必然是京城里的人,长着桃花眼的风流公子,今年参加科举的,不出意外,可不就是孟一水成日在她耳边念叨的那位,尚国公家的小公子柳行云吗?

    早知道今日把孟一水也给带来了。天天念叨的人,反倒在这儿见上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

    “公子可还有事?后头还有人在等着盛汤,劳烦让一让。”向心觅出言赶人。

    柳行云拿着碗汤拿着个饼,堵在摊子门口也不合适啊。

    柳行云应当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却不尴尬,还撑着如沐春风的笑:“久仰尚小姐大名,之前听到向小姐孤身一人,出京前往莫古国的事迹,仰慕已久,今日在此一见,又是在行此善举,更是忍不住想与您结识而已。我乃柳家第三子,柳行云。不知能否与你一起分发饭食,也算尽在下绵薄之力?”

    说话文绉绉的,孟一水真喜欢这样的吗?向心觅举着勺子,想了想。

    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现成的劳工为什么不用?

    “柳公子行善事,岂有阻拦之理。”向心觅不客气地指使着他,“麻烦把粥给后边的人分一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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