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

    尤香梨起身下床后,摸黑走到客厅,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打开一盏小夜灯。

    “是我。”话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知道你还没睡,我就在你家楼下,方便来车里聊聊吗?”

    尤香梨拉开阳台门,看到穿着黑色大衣的项知非站在单元门外,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顿了顿,说道:“你回去休息吧,今天太晚了。”

    项知非没有挂电话,“我刚从公司回来,HRBP已经走了,老葛的工位保留原样。葛太太带走了一些老葛的私人物品,留下了一些照片,明天我会让行政部组织大家有序祭奠。”

    “谢谢你。”提起老葛,尤香梨本来已经平复的情绪又被带了起来,眼眶不禁又红了。

    “另外,赔偿的事我已经吩咐了人力资源总监,让他跟薪酬福利部协商,预计这两天就会公布方案。”

    “嗯。”

    “其实我……是我不好,我太心急了。”项知非由衷解释道,“我每晚开例会、催进度,只是想保住老葛对项目负责人的身份,不想让廖的人有机可乘。我只是想告诉廖,花城的人齐心协力,可以处理好所有事情。”

    “每晚的会议廖都会旁听,我在会议上再怎么催命都只是做给廖看的。我私下找老葛说过,让他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来,量力而为。”

    “我没想到他这么拼命……实在抱歉。”

    尤香梨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头绪。过了好一阵,她才说:“你不用对我抱歉,你应该对老葛的太太和两个女儿抱歉。”

    项知非在电话那头的呼吸很重,“我明白。”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香梨。”电话那头传来很轻的声音。

    “嗯?”

    “我没有叫HRBP上来清走老葛的东西,你信我吗?”

    尤香梨在这头没有作答。他又接着说:“老葛出事的时候,我跟廖在去上海的飞机上。落地后收到秘书的消息,我立即搭了飞机从上海赶回来。”

    尤香梨不知道她是该说相信、还是不相信。事已至此,她相不相信,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既然她已经离职了,公司的事情就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她还是放不下数据泄露的事情,老葛已经走了,她希望项知非可以帮项目组甩掉这个黑锅。

    “对了,之前老葛给了我一份数据泄露公司的名单,我查到所有公司都是华南地区的,而且申请内测的日期都集中在内测开放后的三天。另外,屹川发布的产品功能跟我们一模一样,他们的产品负责人是张盈。”

    尤香梨接着说:“我就查到这么多,其他的……”

    项知非说道:“交给我。我一定会找出罪魁祸首。这几天辛苦你多陪老葛的家人,特别是他的两个女儿。”

    “我买了一些慰问品,辛苦你明天帮我送给葛太太,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尤香梨应道:“好。”

    “那我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嗯,晚安。”

    “晚安。”

    萧萌见她许久都没有从阳台里出来,于是给她拿了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

    “怎么不进去?阳台风大。”

    尤香梨抽了抽鼻子,喉咙很干:“想在这里吹吹风。”

    萧萌问道:“他跟你解释清楚了吗?”

    尤香梨点点头,但又立即摇摇头,“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要不是因为他急功近利、与廖总争权,老葛就不会死。”

    “我甚至有一种感觉,整个粤悦的管理层都是凶手。”

    萧萌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公司嘛,都是这个样子,肯定要寻求利益最大化。每个人都只是盈利的工具而已,想开点。”

    见尤香梨不做声,萧萌又问:“真的想好离开了吗?”

    尤香梨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

    第二天一早,尤香梨开车先接上棠十月、大雁和阿飚,接着去物流中心拿项知非买的慰问品。

    慰问品有整整三大箱,都是买给老葛两个女儿的衣服和学习用品,另外还有一张花城最大商场的购物卡,已经储值了六十六万元。

    他们四人到老葛家里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亲朋好友在慰问。据葛太太说,两个女儿都去上学了,她们还不知道父亲的事。

    尤香梨把所有东西如数交到了葛太太手上。“雪丽姐,这是我们项总的一点心意。”

    雪丽看到购物卡上的数额,不由惊了一下,立即推道:“这个太多了。给孩子的那些东西我就收下了,但这个卡你拿回去。”

    尤香梨强制把卡塞到雪丽的衣服兜里,“雪丽姐,您一定要收下,这点钱对于项总来说九牛一毛,是他应该给你的。”

    正当尤香梨和雪丽互相推搡的时候,棠十月忽然喊道:“快看手机,有人把昨天在办公室的视频放上网了!”

    大家掏出手机,各大群里、朋友圈、社交平台上都转发爆了,视频内容是HRBP找人清理工位、尤香梨和众人对抗HRBP的过程。

    弹幕和评论都在刷:

    【我靠,这哪家公司?太没人性了吧!】

    【大名鼎鼎的粤悦就这样对待自己员工???】

    【据说昨晚粤悦有个老员工猝死了,就死在工位上】

    【赔多少钱啊?一条人命啊,公司赔钱!!!】

    【公开赔偿金额!给家人一个交代!】

    【珍爱生命,远离粤悦!】

    舆论甚嚣尘上,但是公关部还没有回应。

    最近一个月,粤悦天天霸榜头条,但都是接二连三的负面消息。

    棠十月又跑去公司群里看了一眼,据说董事会的那群老头圣诞都没过完就飞回北京了,一回北京就拍桌子。

    不过桌子拍烂了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作为上市公司,粤悦必须要给公众一个交代。

    但是这个交代迟迟没到。

    “他妈的一群缩头乌龟。”从老葛家里出来后,一向软柿子的棠十月也跺脚骂了起来,“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一个站出来道歉的领导都没有,简直没有一点关怀态度。”

    大雁也冷笑道:“哼,那群人模狗样的东西,手里拿着上千万的年薪,却连做人都不会做!哦不对,他们对着那些有钱的资本大佬可知道怎么做人了,但是对弱势群体毫无怜悯之心!我呸!”

    尤香梨开车,载着棠十月、大雁和阿飚在市郊兜了一大圈子,最后找了一间小酒馆停了下来。

    “今天喝个昏天黑地,一会儿叫代驾!”尤香梨要了一打啤酒,打算把这几天的伤痛都发泄出去。

    他们四个人,要了五个酒杯、五只碗、五双筷子。

    尤香梨先满上,对着空位说:“老葛,你在那边不用干活了,好好在天上享受,不知道天上有没有老板,如果有,千万别再听话拼命了!”

    说着,她举着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接着,大雁也敬了老葛:“香梨说的没错,我算是看明白了,工作中哪有什么大事!什么攻坚?什么紧急任务?放他妈的狗屁!自己的命最重要!”

    棠十月也给自己和老葛满上,感慨道:“领导下达任务,设置什么期限,无非是想证明自己的权威而已。就算我们完不成,对社会运转一点影响都没有。当我们是什么?造火箭呢?”

    阿飚也举杯道:“师傅,常回来看看我们,以后我们有什么功能上线,不拜神就拜你。以后领导要是再催命,你就熄了办公室的灯!”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泪中带笑,回忆着之前工作中的事情,有开心也有吐槽,一直闹哄哄地喝到半夜十一点多。

    忽然,大家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响了,是一条新闻推送。

    粤悦官方账号发送了一条对老葛的悼念以及对老葛家人的致歉信,并且写明了赔偿金额是老葛年薪的二十倍,分十年给付。

    这封公开信的底部署名是——粤悦花城区总经理项知非。

    “妈的,如果老葛活着,他每年工资都会涨,可不止这个数。”大雁把酒瓶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虽然老葛是花城区的员工,但为什么署名只有项总?要我说,廖总也得出来道歉。他现在缩在北京算怎么回事?”阿飚说道,“要不是他来花城瞎掺乎,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破事,而且老葛走的前一天晚上,我还看到廖总找老葛谈了好一会儿话。”

    “等等,”尤香梨立即抓住了新的信息,“你说老葛走的前一天晚上,廖总单独找过他?”

    阿飚:“对啊,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吧。那天晚上快十一点了,办公室就剩下我跟老葛。廖总来老葛的工位上,把他叫到会议室。我查完bug就回家了,但是到家门口发现忘带钥匙,又折回公司拿钥匙,他俩还在会议室呢。”

    尤香梨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她忽视了,赶紧问:“他俩说的什么你听到了吗?老葛那天晚上是几点走的?”

    “他俩一直在会议室里,我啥也没听见。不知道老葛是啥时候走的,总之我拿完钥匙走的时候,他还跟廖总在会议室里呢。”

    听阿飚说完,大雁喃喃道:“前一天晚上阿飚最后一个走,老葛还在办公室;我第二天早上第一个来的,老葛还在办公室。他该不会……一个晚上都没有走!”

    尤香梨听到大雁跟自己的推测一样,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即给项知非打电话。因为这两件事,只有他能办成。

    第一,查前一天晚上会议室的监控、以及老葛工卡刷门禁的记录,确认他是不是一个晚上都在公司。

    第二,IT格式化老葛的电脑前,查前一天晚上他都用电脑做了什么。是在写代码?写文档?浏览网页?

    尤香梨隐隐觉得,除了项知非的逼迫以外,老葛的死也许另有隐情,她一定要把真相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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