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活了二十多年了。
小时候吃过苦，长大后因为道门挣钱了也活得富裕、快乐、充实，算了算了，杜英心里想，也算是体验过了，至少她这一生还算是短暂又辉煌。
大不了一命陪一命。
杜英叹息了一声，「我真的怕师父一掌送你归西。」
「送就送呗，我失去的只是一条命，你们失去的可是天心道门最正义的道主。」
杜英：……
再玩梗可就不礼貌了！姐姐！
“哪来的恶鬼，竟敢如此挑衅我们天心门，我们道主岂是你一个恶鬼能够评判的？”万和兴终于找到了谴责恶鬼的机会，从地上一跃而起，金绳立时就要冲出去。
“怎么，你又找到贩剑的机会了？”古韵收回手，这年头就有人喜欢没事往枪上撞。
万和兴啐一声，“天道好轮回，你不顾他人意愿，夺他人身躯，迟早要被天打雷劈。”
“你是没妈吗？不要随地吐痰都不知道？”古韵一脸嫌弃，“天道要是真的好轮回，迟早劈死你个嘴贱、胆小、趋炎附势的大傻比。”
“你！你！你！”万和兴气抖冷，旁边的金绳非常可笑地跟着抖动。
“你你你，你什么你，我说你不懂礼貌，你偏要给我展示一下你的脑子不好，你话都说不顺溜，就不要出门了，我都担心你抱着个垃圾桶当家。”古韵根本不给万和兴反击的机会，一个“我为你好”直接给万和兴气得七窍生烟。
笑死，万和兴一个自诩高高在上的道门中人，怎么和她一个从小到大在市井生活中长大的人斗嘴皮子啊，开玩笑呢嘛~
万和兴眼见根本吵不过，眼眸一转，凑到师父旁边，“师父，杜英师妹绝不是这样的人，您一定要把这个恶鬼抓住，给她点好果子吃。”
古韵笑了，她掏掏耳朵，「你听这话有一点关心你的样子吗？」
杜英：……
万和兴不关心她，不都是常态了么。
「听听这话里话外，哪一点不是为了抓住我，惩罚我，没有一点在意你是不是受伤了，抓住我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古韵接着补充。
杜英黯然：「他确实不在乎我。」
「你有这种觉悟就好了，这种不把你当回事的玩意，咱们以后别跟他玩了。」
万和兴看古韵一点害怕的模样都没有，更急不可耐地朝着师父邀功，“此鬼当着师父的面还敢如此嚣张，师父就让我将她拿下，让杜英师妹早日正常。”
天问难道不想动手吗？他一百个想动手，却动不了，这幽深的夜里，这游魂的功德实在太过耀眼，他不确定他动完手以后，祖师爷会不会入梦教育他。
天问睨上万和兴一眼，双手因为抱着何贝宁早已发僵，他慢悠悠地放下何贝宁，将人环在自己的胸前，厉声严斥，“我再说一次，只要你现在主动离去，我可不追究你的错误，还你个光明未来。”
“你还是追究一下吧，从哪追究起呢？要不就从惑人心智追究起？”古韵撑着脸，完全不在意自己形单影只，毫无任何人的支持。
她的余光一闪，心底发笑，倒也不是没有人支持，浑身泛着清澈愚蠢的宁江站在她椅子旁边，一脸我不理解，但是我支持杜英，杜英就是我的神的模样。
“真是奇怪啊，怎么师父的徒弟，一个个都为了何贝宁要死要活的？”古韵丝毫不慌，天问早就想动手了，可每每目光落在她身上就会浅浅皱眉。
古韵猜测，这一定同她身上的什么东西有关，这东西让天问有所顾忌。就如同，她几乎没花什么精力，就策反了杜英嘴中最清醒、最有实力的大师姐文葳蕤。
“说起来咱们大师兄这把年纪了，什么人没见过，偏偏何贝宁让他宁愿叛出师门，也要在一起。”古韵的目光看向宋雙钰，看他跪在地上，低着脑袋，仿佛一个丧家之犬一般。
为着个女人半死不活，什么出息，关键这个女人还根本没跟他走的意思，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小师妹她很好。”宋雙钰微微抬起脑袋，喃喃自语。
这话一出，古韵嘴角的笑容简直要掩饰不住了，她抬手压了压嘴角，“师父您瞧，小师妹这惑人心智的能力，是不是相当有点厉害了~”
宋雙钰、杜英：？？？
我/他是那个意思吗？
但，逻辑好、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伶牙俐齿。”天问实在不想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备有功德又如何，他只要不对她做什么，只是将她困住，等这场闹剧结束再放走她，就算是祖师爷来了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小心，小心一点，师父他有点，有点不对劲……」杜英皱着眉头，心里一阵阵突突。
古韵自然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师父想怎么对我呢？把我的魂魄撕碎，再以利诱之，让现场的所有人都闭嘴？”她站起身，指了指万和兴，“他最好收买，只要师父你允诺他不会赶他出道门，甚至不用师父你亲自动手，万和兴就能把我处理的干干净净。”
恶鬼将他的心思剖析地一清二楚，万和兴咬碎了牙，眼神阴鸷地盯着面前的恶鬼。
“我要做什么，何须与你解释。”天问将何贝宁靠在一旁，右手往身后放。
古韵一眼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们一门都是一脉相承，右手往后一方就是要从身后掏东西。
“不劳烦师父您了，会有人给我定罪的。”古韵几步退到堂屋侧门，拉开半闭的大门。“既然师父无法判决自己身上的对错，那么就请更公正的人来，师父您说呢？”
——
文葳蕤带着老祖宗一行，疾步走到姜智的阴宅。
“阴宅？有生人的气息。”眼前偌大的阴宅，以及其中隐藏的气息，让仁心忍不住发出询问。
“受牵连的人都已送出，闹事鬼身负功德，事了便会送去投胎。”文葳蕤事无巨细，“还有一人暂未送出去……”
“为何？”仁心皱眉，做事不全面可不是天心门的传统。
“不知，但有杜英师妹护着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文葳蕤总不好说，那人看上了杜英，就是要留下来。
进入宅院里，里面四个通圆的大柱子上绑着四个人，各个是天心道门的人。
文葳蕤站在堂中，指着被绑的三个傻子和一个昏迷的女的，挨个给老祖宗介绍。
宋雙钰、万和兴和花雾清现在一心只有自己心里最爱的那个人，根本看不进任何别的人。
至于昏迷的何贝宁就更不必说了，一个能起来说话的都没有。
文葳蕤简短地说了一下古韵做的荒唐事，玄镜小声询问老祖宗，只见老祖宗点了下头，玄镜立刻上前，手一挥间，三人挨个清明。
宋雙钰是最先清醒的，醒的前一秒眼前还在同贝宁小师妹卿卿我我，下一秒眼前就是玄镜师叔，吓得他差点直接跪下，幸亏被绳子捆着。
宋雙钰连忙整理了面部的表情，小声温顺地喊了一句：“师、师叔。”
玄镜点头，退回去，露出身后的三人。
宋雙钰这回腿真软了，声音都有些发虚，“老祖宗您怎么下山了，快，”宋雙钰朝着文葳蕤，“快帮我解绳子。”
“老祖宗！”刚清醒的万和兴嗓子都劈叉了，整个人成了被掐着脖子的尖叫鸡。
也就剩下个花雾清没声息，文葳蕤也没闲心思去管他，“师叔，要给何贝宁小师妹弄醒吗？”
“自然。”
文葳蕤抬手捏了个决，将何贝宁身上的阴气去了个七七八八。
何贝宁脸上还糊着血壳子，半天才晕晕乎乎地看向堂内众人，“大师姐？大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阴气没去干净，何贝宁的脑子还疼，正想按一按脑袋，却发现自己被绑着，她挣扎了一下，眼睛已经蒙上了雾气，“大师姐，我的脑袋好疼啊。”
何贝宁眨了下眼睛，委屈巴巴地看向大师姐那边。
大师姐身边站着两男一女，每一个人都隐隐压过文葳蕤一头，尤其是站在最前头的男人，面容看起来十分年轻，浑身上下温润如水的莫名的舒适感。
宋雙钰的温柔同他比起来，就像一条涓涓的小溪在表面宁静内里磅礴的大海面前，完全不够看。
这种人如果能为她疯狂，简直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何必宁眨眨眼，泪花正好落在眼睫处，半落不落的模样，更显得人楚楚可怜。
仁心是最先扛不住的，总道门的人比之分道门的人，入尘世的次数更少，时间更短，他们的天赋更高，道心更纯净，也更单纯。
“师叔，我去解绑。”仁心对着老祖宗小声开口，便要踏步往何贝宁那边去。
脚步才刚踏出一步，肩上就落下了重重的力道。
“闭眼。”
老祖宗的声音传入耳朵中，文葳蕤不自觉地闭上眼睛，眼前是星星点点的红色光点，汇成无数条杂乱的细线，最后变成流淌着的红色脉络。
流动的红色脉络始终包围着一颗轻轻跳动的心脏，只是那心脏处此时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断绝与红色脉络的连接。
就好像被猪油蒙了心。
“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敢在此造次。”老祖宗天雾突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