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阿拉巴斯坦的春天太过短暂,还没留下什么痕迹就进入了张扬且漫长的夏季。

    小九是在重逢后的第七天跟着商船离开雨地的,过程异常顺利,半分也没有离别的不舍。

    大概是克洛克达尔看似随意地发问:“那小鬼还要打扰我几天?”

    天地良心,小九再没有出现在克洛克达尔视野中一次,但他还是飞速赶着隔天的商船逃之夭夭。在鳄鱼车棚的分别前,他郑重拍了拍莱娅,看一个悲壮英雄落幕的神色看她,最后露出一个尽在不言中的苦笑。

    几乎是伴随着小九自威士忌山第一通电话虫的到来,漫长、燥热、疲乏的热浪随之袭来。

    在大人物身边工作的生活很规律,规律到与开酒馆、当赏金猎人没什么不同,莱娅有从土地扎根,随意落到哪处都能生存的能力。硬要说这几个月有什么新变化,可能就是莱娅领到相当不菲的工资,富裕地开发了一系列新爱好,比如做花花绿绿的手绘指甲,比如把头发折腾个没完,卷了又拉直,染成乱七八糟的颜色,幸好有张漂亮脸蛋撑着,美人怎么折腾都无妨。

    克洛克达尔印象里的莱娅一直过分活跃的不良少女形象,虽然她并不惹事,比手下其他员工省心得多,但她的奇思妙想和语出惊人时常让他产生捏碎什么东西的下意识想法。她总是露着笔直的一双腿,四处与人交际,就像一株自由向上的植物,无拘无束汲取水分。天真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或者只是他的世界,不应该出现这种人。就像恣意的小鹿,偶然闯入他的荒漠。

    在克洛克达尔她的办公桌前驻足,视线落在被她装扮得粉嫩的电话虫时,莱娅终于、终于如愿以偿说出那套提前编织好的说辞。

    “因为我想和咱们工作室统一风格。”

    等待社长冷冽的金色眸子陷起玩味的漩涡,莱娅即答:“富有。”

    “……”

    并没有得到她预想中的效果,果然,作为一个情感细腻的妙龄少女,太久没释放情绪会憋出毛病。

    就在克洛克达尔一如既往的沉默中,莱娅忽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了。她想看他眉眼间寒意消散,就是那双漠然、深入永月的金色眸子里,最好平添一分无可奈何,真是隐秘的,让人心跳汹涌又慰贴。

    有了秘书处理文书工作,罗宾可以把精力多花在研究古文上。莱娅分担了罗宾的一部分工作,包括处理些工作室的人员纠纷,甚至克洛克达尔给予处理赌场业务的更高权限。莱娅摸不准沙鳄的意图,这是进一步信任她的标志、还是他现在已经无意分神处理赌场事务?毕竟开赌场这只是他敛财的手段,不是野心的终点。

    莱娅对本职工作外的事务没有一丝野望,对工作室的核心目标只存在几分好奇,但又怕好奇心害死猫。如果说有什么愿望,那她想的也仅仅是环游大海,大概沙鳄就是觉察到她安逸的本性才更多放权吧。

    在工作之外,莱娅还结实了些不错的朋友,例如酒店领班斯黛落、蜘蛛咖啡厅的老板娘萨拉。

    除了以上种种,莱娅终于下了两辈子才能狠心的决定——打耳洞。

    不出意外,她发炎了。

    于是那几天只要在人前,她的耳朵就藏在厚密的发丝之下。

    六月初,雨地连下几天大雨,久旱逢甘般,空洞琐碎的新闻报上迎来了新宠,一个名为波特卡斯·D·艾斯的男孩横空出世,就像当年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沙鳄一样风光无两。

    这回,不需思索,莱娅记起他了,毕竟是前世死前最深刻的名字。看到报纸,莱娅恍惚了许久,久到罗宾都察觉出异样。

    “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宿命。”

    她这遭遇海难的同一天,少年被处以极刑,虽然他们两个可以称得上毫无交集,这类巧合性事件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但莱娅踌躇着,躲避敲响宿命的钟声。

    没事没事,她宽慰自己,反正这辈子说什么都不会坐那趟船了。就是可怜船上无辜的人们,沦为战争的牺牲品。

    但这也无可奈何,不是吗。

    八月,艾斯打败一位七武海的消息迅速登上头版头条,三天后,阿拉巴斯坦的沙鳄就收到世界政府召开七武海会议的消息。

    莱娅因此激动了一下,马林梵多对她而言是一道特殊的印记,就像某天突然得到儿时玩伴找你叙旧的消息。当然还有私心作祟,她怀念那个不太平的同舟共济的夜晚,她绝不承认是这样的,绝对不是,只是她想重回马林梵多。

    就在她计划着如何与克洛克达尔讨价还价时,他先破碎了她的想象。

    那时罗宾刚刚进屋,克洛克达尔晾着电话虫那头战战兢兢的海军,而他本人驻足水箱外,欣赏着香蕉鳄鱼们愉悦地进餐,莱娅磨磨蹭蹭收拾桌面,专注等待沙鳄的回应。

    那头经过长足的沉默,小心翼翼挂了电话虫。

    莱娅第二遍给百合花注水,以一种极缓慢的方式拖延时间,水流成涓涓细流,就在这时,沙鳄朝办公桌走来。谢天谢地他来得及时,不然她不知该怎么折腾这朵可怜的花了,因为隐匿在幽暗中,他的神色不分明,淡淡道:“听够了没?”

    “没、没。”是没听够,还是没听。莱娅含糊其辞,她已经掌握了与沙鳄的交流方式,只要态度诚恳,他不会在意这些毫无信息量的对话。

    一直保持沉默的罗宾率先开口:“你的意思呢,社长?”她学着莱娅的称呼也叫他社长。

    克洛克达尔厌恶别人的指手画脚,他默然着凝视她,又打量行为已经快成慢动作的莱娅,并不急于开口,似乎正在衡量着轻重缓急,半晌淡淡道:“我对那个初出茅庐的小鬼没什么兴趣。”

    罗宾笑道:“听说他拒绝了世界政府的七武海邀约。”

    沙鳄不置可否,视线落在高高竖起耳朵的莱娅身上,表情像是在疑惑她怎么还没走,于是似笑非笑道:“怎么?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做什么?”

    这话是对莱娅说的,她先一证,喜不胜收,又迅速收敛神色,话到嘴边开不了口,终究不好意思道:“我、不跟着吗?”话说出口,反而是这种留她一个人在沙漠的行为的惊讶。

    克洛克达尔微微蹙眉,隐约开口正要拒绝,罗宾实时插话:“沿途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

    莱娅顺势点头:“我真的可以完成工作。”理所当然地补充,“您知道的。”

    “……”沙鳄沉默凝视,对一左一右的双簧毫无表示。

    但三天后莱娅稀里糊涂再次坐上古斯塔夫号。

    时隔七个月,连大海的面貌都不同了。莱娅绞尽脑汁地回忆从罗格镇到马林梵多的旅程,可惜毫无印象,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一路风平浪静。

    因为但凡她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海浪侵袭,大概会吓得留下心理阴影。她与船员们聊天得知,原来海军有专属的航道,而海贼,哪怕是归属政府的七武海,也只得走普通航线。

    沙鳄选了一条便捷且绕近路的航线,就算如此,单程航线也要五六天。

    在第三天的清晨,莱娅破例早起,就已经见到沙鳄站在甲板上。天色还发青,一个与莱娅年纪相近地船员提醒她:“马上要进入雪与海湾了。”

    雪与海湾,听起来诗情画意,却是伟大航路途中一道格外凶险的海湾。

    船上的水手和航海士经验丰富,利落地从巨浪中穿行,哪怕沙鳄再讨厌水,此刻也在高台坐镇,莱娅被水拍得躲会舱里,胃里翻江倒海好一通,慢慢才感觉船只平复。

    她走上甲板感受海风,沙鳄还站在甲板上,他给自己点上雪茄,雪茄受潮,点了三次无果,默许了莱娅站在自己身边。

    苍茫大海上只有一座灯塔,像一座地标,高到骇人,几乎遮天蔽日,真不像人类的杰作。

    莱娅被震撼到哑然失色。

    “这是数百年前由巨人族修建的。”克洛克达尔淡淡道。他见不了莱娅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莫名想起二十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巨人灯塔,同样被震撼到无言。

    克洛克达尔停止回忆,细浪拍击到他脸上,他打算回舱。

    “等一等呗。”莱娅叫他,她现在对巨人一族的好奇无以复加,没有加敬语和称谓,她时常忘记一些礼节。

    “……”他抬眼又凝视灯塔,水天相接,巨塔好似世间永恒的雕塑,二人默然无声。

    第四天夜里,莱娅整理完每月例表送到船长室去。

    敲三声门,不响。她鬼使神差地推门走进,全船除了她没人有胆量未经允许地来船长室。

    四下无人,隔着一道门,她终于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察觉到外人的进入,水声停止。

    克洛克达尔在洗澡……意识到这一点,莱娅耳尖不能克制的发烫,心脏混乱,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原来船长室有独立浴室。

    浴室里的人很轻易判断来人是谁,在水声停止的瞬间,莱娅恐慌得胃都紊乱,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先发声:“社、社长,我来送报告。”

    看,多冠冕堂皇,她只是不小心进来的。

    “放下就快滚。”语气听不出更多的不快,就是字面意思,放下报告、立马转身出门。

    大概是在浴室的缘故,他没有说更多威胁的话,在特殊状况下发不了火,人类的本能而已。

    莱娅脚上生了根,一秒、两秒、三秒,她自己也数不清几秒了,就是挪不了步子,她屏息凝神,尽量不被人发觉。

    恐慌还是萦绕于她,迫使她抽离出来为自己的正当行径找一个由头。瞧,办公桌有些乱,是克洛克达尔的乱,不是她的乱。

    她轻轻挪着步子去整理,钢笔的水还剩三分之二格,灌满,红茶托下有一道水印,擦干。

    极其缓慢、轻柔地整理,希望时间耗尽,可耗尽后要做什么,迎接来的又是什么狗血淋头,她不愿面对。

    明明怕,却想在这个暧昧且封闭的场合长久停留,但过分紧张又使她无法切身感受旖旎的氛围。

    终于,她来没想出个所以然,水声停了,她被拉回现实,这下彻底不敢挪脚,不然轻微响动的木地板一定暴露她的行踪。

    浴室门开了,克洛克达尔一顿:“怎么还没走?”

    他穿着宽大的花色绸缎睡衣,领口虚虚散开,v字形中隐隐衬着胸肌的影。

    莱娅脑子里冒出来无数次的,漂亮的胸肌,和现实一模一样。她咬着腮边的软肉,眼帘轻颤,不知该往哪里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克洛克达尔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追究,从她身边绕过,坐到椅子上。

    他从抽屉中拿出一个铁盒,又看几乎要钻到地缝里的莱娅,轻笑道:“现在会剪雪茄了吗?”

    “会了……”

    莱娅娴熟地剪雪茄,四肢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不知道现在是谁来操作她的躯壳,她不敢看克洛克达尔,不敢看他松散下来的发丝,没有了白天发蜡的托举,此刻散漫地垂落,发尖还带了水滴,垂在他两颊侧,淡化了疤痕的锋利。

    不能想,一想她就会发疯。但克洛克达尔此刻的视线,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

    他睨着她双耳的金耳坠,问道:“怎么换了?”

    “嗯?”

    他尝试着描述:“从前是粉珊瑚。”

    “哦……没什么原因,就,就换了呗。”莱娅摸摸耳朵掩饰尴尬,手脚不知道放哪里。

    克洛克达尔发出一丝轻笑,语气格外柔和:“丑。”

    什么?莱娅不甘示弱,反驳道:“凭什么你戴就是好看、我戴就是丑?”说罢,血液躁动,受委屈一般地惶惑。

    克洛克达尔不反驳,只是看着她意味明显的神色淡淡发笑,垂眸给雪茄点火。

    坏男人。这有什么可笑的。莱娅捂紧耳朵,不让他看了。

    白色的不成状的烟雾腾升,他现在的样子简直让莱娅溃不成军。

    她深吸一口气,跨坐到他腿上。

    克洛克达尔把雪茄拿下,一时间只有喷薄的气息,迷蒙的水雾,几乎要把人烫化了。

    莱娅从他指间抽出雪茄,吸了一口,脸皱成一团:“一点也不好抽。”

    克洛克达尔就这样盯着她每一处细微的变化,一开始眼上还浮动着微薄的笑意,然后滚滚喉咙,笑意全无。

    “那就不抽了。”他把雪茄取过来,在桌上撵灭,左手的金钩不知何时钩着莱娅的细腰。

    怎么只是金钩?他短促地想,右手也附上她的腰,从腰一路滑到脑后,指尖插入细发中,然后深深的,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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