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宿舍的事结束之后暑假来了，李骁决定坐绿皮火车回家，当然要带着赵云一起。赵云问：“为什么不坐动车，天这么热，挤绿皮火车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家。”李骁胡诌理由“绿皮坐的是生活，是悠闲慢时光，是烟火气。你不坐我自己坐。”赵云盘算了日子，跟她说计算机要晚几天，李骁手一挥说等他。

    走前一天张羽打电话给李骁，疑惑怎么不坐动车，说自己还要等上两天才能走，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常联系，有事打电话。李骁嗯嗯地回应，末了跟他说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张羽的笑声从手机里透过来说：“骁骁，你是关心我吗？”李骁无语，顿了顿回一句：“算是吧。”

    如果说高考结束的暑假是漫长而又短暂的，那么大一结束的暑假在这个基础之上加了悠然，没了无边无际的习题，没了苦哈哈的熬夜，没了等分的忐忑。躺平的时间里捯饬手机，看看电视，晚上才开始看看书，听听收音机，作息时间也自动调整为日出而息，日落而作。

    赵云打来电话喊一起考驾照那天李骁正挖着西瓜往嘴里送，电话响起，妈妈看是赵云让她接，她只顾吃西瓜，让妈妈帮忙接。妈妈接通后听说要结伴去考驾照，在李骁的呜呜声中应承下来。

    这么个鬼天气去考驾照，考完估计不笑找不到人在哪了。没等吃完西瓜李骁就想拎长刀抡向赵云。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骁决计不敢忤逆老妈，心里暗暗咬牙，见到赵云他死定了。

    科目一过了之后开始上车练习，驾校教练是赵云爸爸的朋友，每天早上开车带他俩一起去驾校。第一天车停到路口赵云下车喊，李骁一露面惊着他了，从头到脚包裹着，连眼都被超大墨镜覆盖住。赵云冲她招手示意快点，换李骁吃惊，都没出声这样都能认出来。赵云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地笑，除非化为灰就认不出来了。

    这些日子李骁信息回复的都不积极，回到家一脑门子躺倒，周晨夕早早晚晚发信息播吃喝玩乐，李骁也提不起兴趣，得了空发信息就是抱怨外面热死个人。张羽问她忙什么，她隔了老久抬头看看天，回一句晒太阳。那厢讪笑问搁哪晒太阳呢，过去陪你。这边烦躁无语，转手拍了张教练车图片发给他。惹得那边电话拨过来微嗔怪地说，考驾照不喊着结伴。李骁想偷拍一张赵云发给他，想想把手机揣进斜挎的小包里，作罢。

    闭关十多天，将将有晒黑的势头，科目二一把过。那个开心啊，连头发丝都在叫嚣。

    受了很多天白眼的赵云长舒一口气。

    接下来科目三练车考试，赵云一把过，李骁第一把躺倒在直线行驶那里，第二把在加减挡那里闭眼了。赵云远远看向出考场的李骁就知道不妙，果然，挂着脸走回来的李骁浑身上下散发着别靠近我，别理我的气息。

    赵云拧开一瓶水递过来，不再出声。回去路上低声宽慰等着她一起考科四。李骁再不爽也不会随意往他身上撒，嘟哝一句，我要一直不过，你不考科目四了吗？

    看着她瘪下去的脸，赵云有股想捏一下的冲动。“骁骁，你会一直不过吗？”问题抛回来。

    “不会。”顿了几秒的李骁自己给自己打气。

    “我等你一起考科目四。”

    “嗯。”

    这么多年，赵云对李骁的了解比她自己都深，深知此刻不需要太多言语安慰，她自己会调整重新来。

    教练很快安排李骁练车，只是这一次是独自一人，没了赵云，总有一丝茫然无措没地发泄，下车休整时冲天吐浊气。也正因为教练是熟人，很快安排了第二次考试。考前张羽给李骁打电话，掐断，正准备洗澡，不想让爸爸妈妈打听。回复正在忙，张羽回：“明天别紧张，加油！”洗完澡出来，李骁滑手机没看到其他未读未接，回复一个嗯字给张羽。

    第二天爬上教练车后座的时候才看到赵云也坐在后面，李骁疑惑，赵云吐了句“陪你去”之后就不再说话。

    下车前，李骁握了握赵云的手：“哥，我紧张。”赵云回握，“别在意，我在外面等你。”

    这一次又没等来好消息，李骁出了考场就埋头扎进赵云胸口，赵云没见过这般模样的李骁，他的安抚极限是无声地抚着她毛茸茸的脑袋，感受着肩头的湿意。李骁没跟任何男性撒过娇，包括爸爸。一个秉承沉默是金的男人，即使再疼爱女儿，父女之间都隔着一座山。赵云知晓李骁的家庭情况，此刻只能靠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算是一种慰藉。

    等了几分钟李骁再抬眼时，赵云拿着她的太阳帽兜头盖住，拉起往外。不等张羽打电话，李骁主动给他发了一条：“别问，没过。”张羽电话过来，不想说话，掐断。赵云低头无声看她操作。

    等了一天一夜，李骁给教练打电话，安排再上车练，给赵云发信息：“哥，要不你先考科目四吧，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学了，我俩得有个拿到驾照的。”半晌赵云回复：“等你一起。”

    赵云盯着手机，他知道李骁现在做的任何决定都不出于本心，自己只需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不用听她建议。

    李骁学习上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看她准备四级考试的劲就知道，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苦读得来的。爸爸不管家里任何事，只负责往家里送钱，妈妈忙着自己的工作之余只会给她钱，大家都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往前过。在很小的时候李骁就感受到赵云家里流淌着的亲情和爱意，这也是两种看似都不管不问的实质区别。

    上高二那会每天早上五点半起，晚上十一点半甚至更晚睡，到了高三早起会提前到五点，晚上甚至到了下半夜才睡倒。饿了就着水啃口方便面或小饼干，每次放学在门口遇到赵云，他都要问上几句，脸小了一圈，下巴尖了，眼见着瘦下去是怎么回事。一边叨叨地问一边投喂点合口的吃食。

    李骁不想说，埋怨他聒噪，赵云就闭嘴，直到后来李骁才发现，赵云只有面对李骁时才会叨叨。

    冬天是最难熬的，李骁怕冷，一到冬天浑身血液凝固了似的，远端末梢冻得发麻，裹着棉衣坐在书桌前，坐久了冻得腿脚冰凉肚子疼，赵云给的充电式暖手宝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用处微乎其微，周身冰冷，那一点微弱的温暖实在忙不过来。冷得无奈把笔扔一边去，站起来搓搓手、跺跺脚，看着书桌上那一摊书本纸笔，又舍不得睡觉，接着坐下，直到上大学脚趾上冻疮未痊愈。

    自小长大李骁做的任何一件事没得到过父母的肯定和表扬，他们仿佛是不在乎，又仿佛是没达到他们的满意。越是如此，李骁越是争一口气，无非是想得到一个称赞，期许着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聊学习、聊聊生活。有时候即使不说话就坐在那里，三个人之间流淌的是浓浓的爱。

    然而李骁见到最多的是爸爸的背影，听到最多的是妈妈的责备和怀疑，在妈妈的认知里，李骁如果成功，那便是侥幸，如果不成功那就是她的常态，是她该有的水准。

    如果真要掰扯李骁的爸妈不爱李骁也很是说不过去，毕竟在她花钱方面从没有节制过。但是这种没有暖意的爱，只算得上是寒冬腊月里最需要烧炭取暖时偏偏没炭，反而自以为地送上小花一朵。即使李骁再争取，最多也是多给几朵小花。

    也正因如此李骁从不挽留身边来来往往的朋友，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周晨夕看穿李骁的心底，想要抓牢，又怕抓不住，与其最后心头捅一刀，不如开始就穿上软猬甲。在李骁的照片里看到最多的是树，各个品种的树，静立在那，你来我不喜，你走我不悲。

    赵云明白得比周晨夕晚很多，男生就是这样，尤其两个人还是铁子兄弟的关系时，更不能理解。虽然说不出对错，但是赵云的选择像是英语单选题只有一个答案，你站在那不动，我就陪你站着。久而久之，赵云在李骁心里就是一棵树，一棵不会挪动，笔直站立又非常养眼的树。

    又是十天的练车，不得不感谢赵叔这个教练朋友把时间安排得很是紧凑。十天里赵云也不是每天都和李骁联系，但闭口不提科目三的事。李骁每天都累到像咸鱼干，睡前脑袋里彻底放空，闭上眼像是看ppt，把每一节考试都拉到一起，一页一页浏览。想着有没有再要注意的动作和指令。

    考试那天天阴沉沉的，李骁爬上教练的车后座时照例看到了十天没见的赵云，前一天并没提起的事，见了也没觉着诧异。进场之前，赵云伸出手老动作，胡撸胡撸李骁的头。李骁在他手没收回之前摁住他的手，像是给自己攒气力，坚定地点了下头，带着些许决绝。

    李骁从考场大门拐出来时，赵云就看到了，有点远，看不清表情，单从脚步可以看出可以一起约考科目四了。

    果然紧走两步之后的李骁小跑起来，还没到赵云跟前就哥，哥地喊起来。赵云笑，想起刚才跟教练的对话，笑意更深了。

    待靠近，伸手胡撸她因为跑被风吹起的头发，这一次李骁回神，带着尾音的嗯了一声，表示对赵云的不满，见面就撸头，早迟被扯秃。

    等着其他考生考完才能跟着教练的车一起走，等待的功夫赵云开始盘算约科目四考试，驾照到时候直接寄到学校去。李骁端着手机给张羽发信息：“过了，过了。马上我就有驾照的人了。”发完那边迟迟没回复，李骁翻看着她和张羽的对话框，

    “起了没？”

    “吃早饭了吗？”

    “干嘛呢？”

    “我对电脑半天了，这个模型搞不出来了。”

    “我要上车了。”

    “睡觉了。”

    “嗯，我还要画图，你先睡。”

    不知不觉中，他俩已经聊了很多，互相发消息，甚至很晚或很早的时间点，问些看似无聊的话。

    李骁眼盯着手机，脑子里认真回忆着张羽的模样，有蹙眉不语的，有开怀笑着的，有向她招手的，有站在原地等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离得很近，近到贴身站立，又像是离得很远，远的伸手都触及不到。

    就在手机被盯得差点儿开了花时，弹出一条信息，“恭喜我们骁骁即将是有照的人了。”李骁扫一眼忽略了“我们骁骁”四个字，对着屏幕乐开了花。嘻嘻，有驾照了，我也是有驾照的人了！

    正笑着手机又弹出了一条来自张羽的信息，“骁骁，想见你，明天有空吗？见一面吧！有些话想跟你说。”李骁顿时意识到张羽想要表达什么，捏着手机的手空划拉几下，说些什么呢，不知道。

    “骁骁，走了。”赵云低头扫了一眼李骁，这手机捣鼓半天了，看什么呢。

    “哦。”李骁思绪被拉回。口头应着，脚下没动。

    “干嘛呢，走了。”赵云虚虚拉下她的手臂，护着她走在自己的里面。

    “哥，你觉得张羽怎么样？”李骁抬脸问。

    赵云脚下一顿，垂头看向李骁一脸认真，心头也随着脚步一顿。

    “我不太了解，没认真相处过，笼统观察下来还不错吧，你想问哪方面？”赵云回答得很谨慎，一个带着疑问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心里掺杂着些许不安。

    “嗯······”李骁一个鼻音长拖着，赵云看向她，像是想从她眼中得到解答。

    “没什么。”李骁说，赵云暗吐一口气，“他约我明天见一面，说有些话想当面跟我说。”一口气没吐完，李骁的下半句话就跟出来了。

    “呵。就知道他开始就打骁骁的主意。”赵云腹诽，“还说什么请教四级考试。”

    “我不知道，你答应他了没？明天需不需要我陪你去？”虽然此刻内心已经掀起波澜，但面上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没呢，他没说什么事，再说我明天什么都不想做，就想摊平在空调下，挖西瓜，看电视。”李骁平静地陈述。

    “随你，你要去，我骑车送你去。”说完赵云想把自己的舌头齐根咬断。

    “不了，明天看吧，要是傍晚天气凉快也许会见上一面，我自己骑车去就好。”李骁拒绝了赵云的提议。

    两个人挨腿坐着，李骁摆弄着手机，告诉周晨夕自己科目三考过了。手机来回不停地嗡嗡，赵云的眼追随着手机的声音看向李骁，毛茸茸的脑袋下是一截白嫩的脖颈，练了这么久的车，防晒做得要不是认识她压根认不出她，一丁点没晒黑。

    赵云垂眼看李骁时想起刚才王叔，爸爸的教练朋友，冲着李骁努嘴问他，心里是不是有人家，现在这社会，心里有就要去做，不能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她跟了别人？等到花儿也谢了。听完王叔的话，赵云玩笑王叔，没看出来你还是张学友的粉丝。现在一想，连王叔都看得出端倪，李骁应该是从心底没把他当作异性，又或是李骁压根和自己不来电，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自己谈恋爱。

    赵云的心思百转千回了一番，在下决心之前长舒一口气。李骁从他呼吸的声音中抬起头看向他，问怎么了。

    “骁骁，是不是喜欢张羽？”这句话已经是第二次问出口，脱口而出的同时夹杂着悔意，赵云心中暗骂自己一句，瞬间又被期待的情绪左右着，期待李骁给出和上次相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