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张羽和李骁的第一次正式约会成行，后来回想那是个张羽觉得失落，李骁带有尴尬的晚上。

    两人选了一个周末的下午去看了场喜剧电影，两人没确定恋爱关系时，一起吃过几次饭，席中遇到有趣的事，李骁在张羽面前毫无顾忌大笑。这关系一转变反倒添了几分羞涩，想笑的时候忍不住用手去掩嘴。

    一场电影看下来觉得不仅腮帮疼，胸腔都有点发麻。晚饭两个人吃了酸菜鱼，李骁不能吃辣，之前张羽没在意也情有可原，点菜时李骁想提来着，转念一想觉得第一次，略显矫情了。有机会再说。更不好意思在张羽面前吸溜鼻涕，压根就没吃几口鱼片，张羽带了些许得意拒绝李骁付饭钱。

    回来的路上，张羽顺势牵住李骁的手，握了握，这一次李骁没再挣脱，张羽的手心有汗，湿腻的触感，李骁有一瞬间挣着想甩开，又觉得此刻甩开，大概自己不算个正常人类，心一横，任由他捏住。走到小湖边张羽停下脚步，建议下到湖边小路上散步，李骁点头随着跟上。

    小湖边垂柳下花丛里三三两两的人，有像连体婴一般相拥的，有按捺不住亲在一起的。李骁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两个人亲吻，此刻好奇心全无，想起之前跟周晨夕一起路过湖边时看到亲吻的男女还一起吹口哨，忍不住低头笑。

    张羽不解地看向她，李骁摆手示意往前走。张羽没有挪动脚步，站定把李骁拉近，轻轻地一个吻落在李骁的头顶，李骁顿感头皮一麻，他接着捧起李骁的脸，凑近，李骁扑哧一笑，推开。

    张羽盯着李骁问：“怎么了？”

    李骁笑得停不下来，一手撑腰，一边摆手：“没怎么。”

    张羽再靠近，李骁拒绝，推开。又觉得尴尬的气氛从脚底冒出来、在湖四周散开，盘旋在他俩之间不走。李骁说了句不好意思，拔腿就往宿舍小跑。

    进了宿舍想想还在笑，室友们打听，她也不想说，转移个话题岔过去。转手给张羽发信息说抱歉，自己可能还没有准备好。

    过了很久张羽回复：“没事，等着你！”

    之后很久两人都没有再提亲吻的事，李骁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可每看到或想到张羽的嘴唇就忍不住笑。

    这事被周晨夕知道后一通打趣。

    再见到赵云是在游泳课之后，李骁和室友们下课没走，打算再游上几圈。赵云披着毛巾来到泳池边上时看见水里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泳衣，浪里小鱼一般的人正埋头在水里。到岸后从水里一抬头，看清了，李骁。

    赵云看到李骁的同时李骁也看到了他，飘在水里摆手冲他打招呼。李骁往回游，跟赵云说自己体育选修了游泳，他撇嘴笑李骁，原本就会游泳，还要选修游泳课，这就是来赚学分的。

    李骁禁不住一激，喊他下水一战。赵云笑着不愿下水，说即便自己赢了也没意义，李骁会哭。两人打着嘴仗间，李骁游近，“噗通”赵云乘机跳下水，水花溅了李骁满脸。

    啊！疯了！李骁划水往赵云跟前凑凑，两手不停地朝他泼水的同时喊室友过来帮忙，赵云见她幼稚得可笑，放弃抵抗撑着泳池边上去，招呼她认真游自己的。

    周晨夕招呼李骁自己游，她要上去歇一口气，李骁转脸游走，赵云在岸上盯着她游远。之前不会自由泳的人，硬是自己琢磨学了个皮毛。乍一看，挺好，会自由泳。仔细观察发现手划水和转身的动作都不得要领，学校泳池两圈下来估计累得够呛。

    赵云盘算着李骁游累之后上了岸再给她分解动作，打定主意之后赵云才留意到游远了的李骁。自小就热衷于彩色泳衣，像一条彩色小鱼在水里游弋，虽然游得并不标准，但胜在胆子大，敢下水往远处游，体力也不错，身形细长，又不失力量。

    眼前那一团彩色逐渐模糊，赵云的思绪不知飘哪去了，李骁游回来时看到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哎。”李骁冲他摆手。

    “嗯！？”赵云回神，“怎么了？”

    “没什么，你来干嘛的？游泳？你怎么不游？”正说着李骁注意到岸边坐着的周晨夕正无声地看向他俩，冲她招手，“还有你，下来，尽休息了。”

    两个人应声跳下水，赵云先游到李骁面前，说要给她再纠正下自由泳的动作，说完自己娴熟地游出去。接着周晨夕游到李骁跟前咬耳朵：“骁骁，我发现一个秘密，你得出大价钱收买我，我才只跟你说，不告诉别人。”

    “切！”李骁以掌击水，水花溅满两个人的脸，“不说就算，憋着吧，你！”转脸追赵云练自由泳了。

    周晨夕也不见恼，歪头抹了把脸上的水，心道：“有你后悔的时候。”也追着游过去。

    游完泳，赵云张罗着一起吃饭。李骁乏得很，兴致缺缺。三人一道回宿舍，一路上晨夕笑而不语，一副知道了点什么，又看破不说破的模样。赵云自是没在意，三人刚分开，李骁从肩后一把搂过，问：“你怎么了，嘴抽筋？”

    “你以后叫我姐，我就跟你说。”晨夕调侃着比自己大了几个月的李骁。

    “妹妹，你好好憋着吧，你别说，我自己猜。”李骁使出激将法，“你说不说？不说我就不想听了。”

    “行，我不说了，叫我也不说了。你啊，就你那看人的眼光，你猜去，等着后悔吧。”晨夕甩开李骁的手，快走几步。

    “快说！”李骁又冲上去，搂住。

    “不说了，晚上我俩吃什么？”晨夕火速转移了话题。“还是先回去躺一会，不吃了，正好减肥？”

    “嗯！”李骁点点头。自认为晨夕现在不说定是有一定的道理，不再追问。

    天渐冷，又是一年四六级考试的时间，李骁的时间安排跟他们四级考试错开，到晚上大家都考完了，又聚在一起要吃饭。

    张羽喊着自己宿舍的两位室友、何亮、赵云、李骁、周晨夕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已经订好的饭店。

    点菜时，张羽接过菜单递给李骁，李骁转手给了周晨夕，周晨夕扫了一眼菜单说自己想吃烧大肠，菜单转到何亮手里，他顺手在红烧大肠那里一勾，给了张羽的两个室友，他俩倒是没客气，凑到一起研究。

    李骁跟周晨夕说她爸就喜欢吃红烧大肠，每次买了她妈妈把大肠翻过来，用热碱水搓洗很久，以前自己也理解不了这有什么好吃的，尝过两次之后发现也挺喜欢。

    两个人声音不算大，甚至接近于咬耳朵交流着大肠怎么洗、怎么烧。这时张羽的一个室友插话进来打断她俩，语气中倒是带着几分笃定地问：“你们家是菜场卖肉的？”

    “嗯？”周晨夕和李骁一头雾水，摇头回道：“不是，怎么了？”

    “不是？听你俩语气感觉不杀个多年的猪都没这么足的经验！”这人谁？很熟吗？听这个话音不仅夹杂着揣度，还有瞧不起和讥讽。

    “杀猪的又怎样？你回民？不吃？”周晨夕满脸揶揄回怼。

    这边何亮和赵云正说着话还没反应过来，张羽赶忙借看菜单点菜岔开话题，之后李骁和周晨夕便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位室友，暗自捋着他们跟张羽的关系到底怎样。

    一顿饭大家各怀心思地吃完，赵云和张羽都要送李骁和周晨夕回宿舍。周晨夕打了个掩护全都拒绝了，独自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沉默着，刚才这顿饭够扫兴的。

    隔天，张羽发了段长文，“骁骁，我跟你说个事，我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他俩一个在武汉上学，一个在山西上学，都是重点大学的本硕连读，只有我，比较菜，考到这个学校来。我爸妈是农村苦出身，家里还有农田，他俩杀猪卖肉供养我们仨，我还有助学贷款，系里给我安排了勤工俭学，之后也打算考研，所以我的贷款要一直申请下去，勤工俭学也要一直继续。估计毕业之后，两年吧，应该就能还上。你没有因此看不上我吧？昨晚我本来打算借机跟他们公开和你的关系，但两个室友可能是因为知道你的缘故，昨晚开腔拿话激你俩，可能也是嘲讽我的意思吧，搞得大家都不是很开心，我也就没再提。骁骁，不好意思啊。”发完不待李骁回复又发了一条，“骁骁，实在是不好意思哈。”

    李骁过了很久才看到张羽的这段近乎剖析自己的独白，有些事过了那个时间点再去抚慰或是回应就成了泛了白的肉，膈应人。李骁想不到更合理的回复，又暗自庆幸自己没看到信息，想着即使自己及时看到了可能也会装作没看见，不作回复。

    思前想后回复了一句：“我俩的关系，你让我想想怎么跟我朋友说。”

    “好。”那边回复的速度让李骁觉得手机此刻就端在手里。

    不知道是李骁多心了，还是介怀了。张羽发来的信息，李骁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感觉他字间没有苦于自己出身，反倒有一种落难王子一朝被欺凌，总有重返云霄的意思在。

    芥蒂是颗易成活的种子，只要埋下，见了天就会生根抽芽。

    彼时的李骁少年心性，并没有介意自己和张羽家庭之间的经济差距，然而她不懂的是这种不对等拉开的还有彼此对生活的认知和态度的差距。

    又一次亲吻失败，只要张羽一靠近想要亲吻，李骁就憋不住笑。过后她给张羽发信息道歉，羞怯表达了自己貌似身体上还没有完全接受他。那边张羽很迅速地反问李骁是不是之前受到过这方面的冒犯或侵害，甚至表达了自己是新时代的年轻人，不在意这一点。

    李骁哑然，一只手握不住手机地轻颤。顿了几秒很坚定地回复，“没有。”

    呵，张羽的这个念头应该不是刚生出来的，李骁想到这瞬间有种饭菜里发现半个苍蝇的恶心感。

    憋屈。

    两个人的联系停留在这两个字上，没了下文。

    憋了两天的李骁忍不住语无伦次地跟周晨夕吐槽，晨夕从她断续的话中连猜带蒙弄明白了二人之间的问题所在。先是打趣她没想过跟张羽发展得更远一点。两个门外汉看似条分缕析，实际也是胡乱判断李骁的症结所在。

    “骁骁，你想过没有，你的潜意识里是不接受张羽的。”周晨夕下了最后的诊断，“你只是对他有好感，并没有很深的喜欢甚至是爱情。我觉得你们做朋友可以，不能再进一步发展。”

    “怎么说？我觉得自己挺喜欢这个人的。”李骁略一想，脱口说出。

    “你了解他多少？你只看到他对你展现出来的一面，他身边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你认识吗？记得上次吃饭，他室友的态度吗？即使不知道你俩的关系，我也觉得他们对你我的态度不对。”周晨夕微微摇头，“我觉得你们没发展到亲吻正好，还是多了解他一些再决定吧。”

    周晨夕的话中透露出对张羽的不看好。

    “嗯！”李骁重重点头，陷入短暂沉思中。

    转眼到周末，沉寂了几天的张羽给李骁发信息道歉，一堆字里只有一句熨烫了李骁渐冷的心。

    “骁骁，我们脚步慢一点，一生很长，想要和你一起走。”

    收到信息的时候，李骁正躺在床上，左右想了下，决定还是要和张羽说清楚，如果能继续相处就发展下去，如果不能，结束。她很快速回复张羽，约了见面，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清。

    天冷，太阳落山之后温度很快降下去，李骁在羊毛外套上加了一条奶白色围巾，奶呼呼的围巾薄厚适中，当初买的时候可是肉疼了一下。

    张羽拎了一只李骁爱吃的糖葫芦，今天完全是带着歉意来的，因为每次李骁吃甜食时，他总要罗列出甜食的危害。李骁回怼过他，这么仔细的人真适合学理工科。再说时，李骁就淡淡一句，生活需要点甜。之后照样吃。

    李骁接过糖葫芦，举到张羽面前，他笑着摇头。拉了拉李骁的围巾，低声说：“真好看。”李骁冲他甜甜一笑。

    两个人出了校门找吃的，在张羽跟李骁剖析自己家庭条件之前，李骁观察过他平时的吃穿用度，大抵了解一些。所以每次两人出去吃饭，要么李骁悄悄先付了钱，要么随意吃上一些。口头上说着下次吧，下次，不露痕迹地照顾着张羽。

    今天的张羽约了李骁去一家茶餐厅，开在一家酒吧边上。吃完张羽付钱，李骁在门口等着，隔壁酒吧拐角处站着两个看起来就不像学生的年轻混子，盯着李骁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

    李骁拉了拉围巾，半张脸埋进去。对门里张望，张羽还没有出来。两混混看她落单，冲她吹了声口哨，挑衅地喊了声“妹妹。”

    李骁牢记出门在外遇到垃圾人要远离，扭头往餐厅里走去，恰好张羽走了出来。两混混看张羽出来并没有收敛，大抵是酒顶多了上头，连声吹着口哨，嘴巴里说着不干净的话：“兄弟，你妞挺漂亮，怎么样？可带劲儿？”

    李骁被一句话惹恼了，火气一下上来，“嘴巴放干净点。”

    张羽拉着她，低声说：“算了，垃圾人，惹不起，我们走。”拽着李骁就走。

    那两人一听，跟了上来说：“咦？挺硬气，别走。”

    张羽和李骁紧走几步，上了主路，两混混带着各种脏话跟到主路口停下来。

    许是到了主路上，车多人多，张羽回头骂了一句：“杂碎。”骂完拉着李骁就走。

    李骁疑惑地看向张羽，刚才还说不能惹垃圾人，怎么一转脸自己倒是忍不住了。正想着，酒吧处跟上来的两混混一路骂骂咧咧追了过来，原本抓着李骁手的张羽一看情势不对，骤然松了李骁的手臂，自己扭头跑了。

    一时间李骁心中炸开了锅，呆了几秒。后面两混混一看男生先跑了，更是不怵，紧追上来一把扯住李骁的围巾。李骁尖叫：“你们干嘛？”“干嘛？你说呢？”两人脸上写满嚣张，一点无惧周围有人驻足。

    李骁快速扫了四周，已不见张羽的影子，心中顿感冰冷。可事情还在眼前，顾不得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