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秘境。

    阿尧蛰伏在树影后，眼看猛犸凶兽踩上陷阱，灵力瞬间催动芒刺炸开，将猛犸四只巨掌划破，笨重身形停下来。

    一击得手，阿尧仍未现身，凌空召唤数道光剑钉住猛犸脚掌。

    寒潭秘境霜雪千年，自成生态，即使有灵力庇体，大部分低境界修士还是难以抵抗入骨寒凉。阿尧进入秘境后一路绕行，甩开众人，独自来到猛犸据点蹲守，总算在天黑前等到这只落单猛犸。

    杀了它，才有皮毛炼化御寒衣物。

    此刻一人一兽僵持。这只猛犸尚且年幼，即便如此，也高了阿尧一个小境界。秘境内不允许携带武器，她赤手空拳只以灵力打斗，布置好陷阱，打了一套组合拳总算破开猛犸防御。就见猛犸兽遍寻不到人，仰头欲嚎叫。

    噤声诀！

    可不能让猛犸群听见猛犸兽呼救，一只她尚且能磨死，来一群就只有逃跑的份儿。

    她催化内力，灵气波如利刃簌簌划过，猛犸兽不住嚎叫，抬脚往阿尧冲来。

    果然困不住多久。她起身掠过大树，轻巧跃到五里外的树干上，掌心荧光焕发，不停攻击猛犸兽。皮糙肉厚是猛犸种群的生理特征，好在阿尧专挑弱点强攻，一时间卓有成效。

    磨到天黑，寒潭秘境内气温陡然下跌，比白日还要冷上五分。阿尧连忙把猛犸兽尸体运到附近洞穴，在洞口设下禁制，防止血腥味吸引其他凶兽前来。

    寒气如影随形，阿尧收好兽丹后，开始解决猛犸兽一身皮毛。她用灵力在兽颈上划开豁口，使劲扯还是扯不开猛犸背上厚皮，手上也无可用工具，便只好细细操控灵力，抽丝剥茧般沿着纹理把粗糙毛皮割下。等大概处理好，她已经几乎冻僵在原地，疲累感涌上四肢。

    毛皮清洁干净后，勉强能够盖在身上御寒。阿尧把大片的盖在肚子上，整个人缩起来。接着，她取出碎边角料粗略裁形，绑在手腕和脚腕上，辅以灵力温暖周身，须臾后终于不再发抖。

    寒潭秘境吸收天地灵气后幻化为洞府，里面存在许多凶兽。索性要活过七日，她便不急于一时，今夜睡上一会儿，天边擦亮时醒来，二次清洁皮毛，将硬毛全部剔去，围一圈绑在腰上护住躯干，再在外面套上干练外袍，总算拥有基础御寒能力。

    阿尧从洞穴出来后，小心掩藏行踪，避开大型凶兽聚集地，往长牙兔老巢走。

    她查阅过典籍，寒潭秘境内上至猛隼，下至犬鼠，凶兽体型差异巨大，实力也不在同一层级。万剑宗只要四十九颗兽丹，也没说具体要哪类凶兽的。打架的机会多的是，没必要浪费在猎杀凶兽上，阿尧就索性选择长牙兔。

    眼下正有两伙人在长牙兔巢穴前火拼。

    大半弟子都不愿与巨型凶兽硬碰硬。

    阿尧皱眉，不欲多留，绕开她们继续找下一个巢穴。林中很安静，一炷香时间后，她来到斑斓蛇的窝点。斑斓蛇很特殊，喜欢吃草，整个寒潭只有一个巢穴。仙草美味，大概七八条斑斓蛇聚在草埔上啃食，还没察觉危机已至。

    阿尧压低身子，脚后跟先着地，一步一步悄无声息靠近——

    动手！

    光刃劈出，顷刻重伤近处斑斓蛇，那笨蛇甚至还嚼着仙草，就那么呜呼倒地，动静算得上极小。

    阿尧如鬼影般来回拉扯，不过片刻，草埔上倒了一片蛇，要么死透了，要么躺着抽搐。

    她折身随意捡一根树枝，操控灵力削出尖刺，走过去对准不动弹的斑斓蛇七寸，用力扎开，没想到蛇还没死，兽丹和着鲜血被倏然抽动的肌肉挤出体内，马上就彻底失去生机。

    阿尧觉得生剖兽丹太过残忍，便干脆下狠手彻底送走它们，再蹲下来挨个穿腹取丹。

    很快就结束第一批捕猎。她把兽丹妥帖收进芥子囊，忽然，山头传来尖利哨声。巨鸟张开双翼，遮天蔽日，利爪破风划过阿尧肩头，狠狠扎进去，她整个人如一只鸡崽被带上天。

    是鸟哨！谁这么缺德？！

    她忍痛死死扒住猛隼大脚掌，低头望向地面。

    只见她刚刚站立的地方，出现一个少女，扬唇得意地笑。阿尧来不及收拢的最后一颗兽丹，进了少女囊中。

    阿尧闭眼挡住狂风，头顶猛隼忽然俯冲落地，停在山崖上。它前爪扬起，把阿尧扔进半山巢穴中，扯下她肩头一块布料。

    寒气入侵右肩上血淋淋的伤口，阿尧忽然失去身体半边感应。只看着薄肩上大小不一三个利爪穿透的洞，也知道情况不妙。

    她就地翻滚，顾不上止血，身前以灵力作屏障，急急挡住猛隼尖啄。

    猛犸兽和长牙兔在猛隼面前，大概就像如今的阿尧遇上前世的自己，修为境界根本不在同一档次。粗粗探去，猛隼怎么也有择灵境了，比之阿尧筑基境，跨越一个大境界。

    阿尧眼中戾气燃烧，再次避开猛隼攻击，滑铲至猛隼腹部，手中树枝用力捅进去，换来猛隼张嘴长啸，震得她头晕眼花。

    声波攻击，猛隼果然是精神类灵力。

    她没理会唇边鲜血，手脚并用爬起来，暗中将木属灵力逸散至山崖周围，盘踞于石壁上的古藤悉悉簌簌挪动。片刻后，眼看阿尧体力不济，就要躲不过猛隼一击，古藤倏忽发力缠住猛隼双足，向洞穴外奋力拉扯。

    阿尧放开图腾，香雪梨从她背后肆意生长，偌大洞穴竟在刹那被填满。她感觉到体内瞬间充盈的灵力，一边不断汲取，一边凝聚力量，雾气穿透洞中灰暗，携带无边杀气袭向猛隼。

    猛隼察觉到危险，凶目闪光，长翼扇动数下，躯体如炮弹般挣脱古藤束缚撞回洞穴，正与阿尧的攻势碰在一起。山洞承受不住二者斗法，在猛隼悠长怪叫下轰然坍塌。

    数息后，阿尧狼狈睁眼，与猛隼对视。

    她被埋在山石中，头顶一棵巨树拦腰折断，阴差阳错替她拱卫出一方空间喘息。

    风动了。阿尧身后图腾灭而又亮，无火自燃，纯白香雪梨在火海里化为雾气，丝丝缕缕扎入猛隼体内，蛮横汲取灵力。却在此刻，猛隼巨力挥动双翅，狠狠朝阿尧撞来！

    阿尧避无可避，下腹直接被贯穿，血液飞溅。她踉跄倒地，双目失焦一瞬。图腾感受到本命体濒危，立刻炸开化作最后的攻势，山石再次不堪重负，带着阿尧落下半山腰，而猛隼受到她重击，亦毙命。

    跨越一个大境界的凶兽，在阿尧燃烧血脉后终于折戟。

    坍塌的香雪梨雾气下，隐约可见神芝仙草焕发光华，顷刻修补阿尧腰间致命伤。

    秘境外，程讼斐感受到血脉波动，略微凝重。

    ……

    阿尧从崖底脱困，已经月上梢头。她失血过多，醒来后手脚发软，面无人色。哪怕皮衣紧裹，仍挡不住体内空虚凉意。大概猜到活命的原因，她闭目许久平复心情，后辛苦爬上半山把猛隼尸体找到，兽丹正沐浴在月光下。

    加上白天采集的七颗，她手上总共八颗兽丹，离四十九还差许多。她垂眸静静看向右肩，寒气入体已久，原先只不过失去知觉，拖到现在经脉凝滞，连灵力运转都受到阻碍，好在她之前及时掐住经脉，如今只是半边不利索。

    但也不全为坏事。

    她的左臂自七杀印没入以来魔气横行，时时施法才能阻止魔气蔓延到心窍。此时，她缓缓抬起右手，对着左臂来了一下，寒气侵入的瞬间，魔气同样暴动，奇异冲击感震得阿尧冷汗频生。

    体内躁动许久，寒气隐隐压制住魔气，竟然达成平衡。

    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距离寒潭秘境开放过去两日，今夜阿尧实在疲惫，仍旧选择寻无人处休息，避开夜间凶兽行动。

    往后一日，她还是找小型凶兽猎杀，期间与人撞见，旁人见她也不退让，索性都选择保留实力另择他处，来回三拨人，阿尧都没再看见吹鸟哨的少女。

    否则——她挑开犬鼠脏器，面无表情挖出兽丹，集齐最后一颗，把犬鼠钉在原地后身影藏进黑夜。

    寒潭长千尺横亘秘境，最后三天，几乎所有人都会去寒潭进行试炼的最后一步，渡千尺潭。

    在此之前，她还有一天时间完成私事。

    阿尧感受着有力跃动的心脏，动身前往寒潭秘境北部最边缘。

    那里是秘境最邪恶的存在——寒潭狱。

    拨开迷雾，寒潭狱一角映入眼帘。群山环抱之中，锥形岩石远近高低各不同，被风雕刻出千年样貌。枯枝掩映间，破败洞口无遮挡暴露在空气里。

    若说各大宗门有自己的思过堂惩罚门人，寒潭狱就是万剑宗用来关押罪大恶极弟子的狱所。寒潭狱里面没有守门人，皆因狱中犯人全部被毁去灵基，与凡人无异，一时走入邪道，余生都只能在此苦寒之地度过，直至化为白骨一抷。

    寒潭秘境近百年开放一次，上一次正好是魔王七杀被赶回魔域之前。

    阿尧收敛气息，缓步跨入寒潭狱。

    山体内部潮湿阴暗，空气黏稠，几乎感觉不到活人的存在。

    她亦步亦趋向前，直到深入中段，竟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不对劲。阿尧放开神识，雾海随风扩散，远方消息传回，仍是看不见多少犯人。

    她连退数步，意识到情况不明，于是拔足狂奔至寒潭狱尽头，那里嵌着数千把魂刀，乃是万剑宗启用寒潭狱以来，千万罪徒的凶魂。来一批便散去一批，如今存着的都是近百年被关入寒潭狱的。

    他们之中，有叛出宗门以致大能陨落的，有勾结妖物霍乱宗门的，唯独没有——

    与魔物为伍的。

    盖因堕入魔道之人魔气覆体，而寒潭性猛，寒气天然抑制魔气，魔物很难踏存活于此境。

    万剑宗于是假仁慈，说，啊，你们虽如今愧对宗门，但从前抗魔有功啊，把你们关在寒潭，便不用担心修为废去后被魔物寻仇。

    多好？

    阿尧一时唏嘘。少年英才亦或迟暮老人，终归曾与万剑宗同进退。最后却选错了路，被压在山下不得翻身。

    她讽笑，轻声开口：“诸位前辈，帮帮忙。”

    话音刚落，阿尧抬手严丝合缝按在石壁上，掌心那一枚暗红印记须臾后脱离冰凉体温，牢牢没入石壁阴影。

    隙点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