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竹里馆出来，阿尧婉拒紫磐仙尊的好意，决定近段时间都用乌金弯刀，等之后有机会再慢慢物色合适的剑。

    她一路往下，走出飞燕峰，去到山门后的大广场。

    燕子道场内人山人海，内门比试行程非常赶，所有通过六月考核的内门弟子聚在那里，以峰脉为单位，抽签决定比试对手。对手安排遵循境界相似原则，也就是说，每座峰上实力靠前的弟子，是不可能全部占去名额的，必有几人要在厮杀中落败。

    最终各主峰每峰决出基础名额三人，若有人员不足的，才会顺延名额给其他峰。

    这种测选方法倒是最大程度上摈除运气对结果的影响，新弟子也有出头的机会，不过如此一来，若碰上种子选手对打，必然少掉一名，精英人数也锐减。

    阿尧果然被登记为考核失败，没能去参与抽签仪式。不过她并不失落，自己选的路，没有后悔可言。她转头，往燕子道场后面走，持弟子令牌进入万剑宗藏经阁。

    藏经阁内共十层，以她如今的权限，最高只能去到四层。前两层都是些基础的百家术法，阿尧不浪费时间，直奔三层。

    三层入口无人看守，只有零零星星几名修士站在书架前观书。

    阿尧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收录灵魂类法诀的书架，细细看去。架子上典籍数量明显少于其他品类，甚至有些书新得超出想象。

    灵魂类。

    修士修仙，到复生境年龄可逾千岁而衰，几乎等同于长生。但活得再久，灵魂还是那一副，肉身基本也不会变换。除非夺舍，但在道法上，夺舍是有损功德、强行干涉他人因果的行为，四界内并不提倡。

    至于天生魂体，确实是万中无一的存在。

    万剑宗崇尚剑道武力，对灵魂鬼怪不多加宣传，所以这块角落没有人光顾。

    阿尧指尖轻点，目光浏览过书目，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

    她来这儿，是想找到与锁魂相关的典籍学习一二。

    锁魂锁魂，会不会从前自己只浅显了解字面意思，而没去真正参透奥义？

    凌霄仙尊出手碎了她的魂，却无人阻止。一则她之魂可炼化神器，哪怕是碎魂，说不定也是可以的，那默许凌霄出手，既能令她无往生，又可趁机凭本事捡漏，确实是好算计。

    可惜她扛住了，留了缕本命魂转世。

    阿尧曲起指节，放在掌心轻叩。凌霄仙尊手中必定有至少一缕残魂，他是用什么方法把生魂锁在赫珺身上的？

    阿尧按住额角，险些将自己给绕进去。

    夺舍……别说，此种道理和夺舍还真有点相似。她放任自己思绪发散，半张脸藏在书架后，神色不明。

    夺舍乃是完整的灵魂吞噬另一副灵魂，鸠占鹊巢，秽土转生。究其根本，肉身不能容二魂，必死其一。

    倘若这鸠非完整体，或这鹊天生缺了一块，二者相加才算完整，那就能一体容二魂了？

    阿尧有些烦躁。她随手抽出一本典籍，目光被封面的“换魂”二字吸引，打开一看，书内空空如也，翻到最后一页才有一行字书于角落：黑者见白，白者见空。

    装神弄鬼。

    阿尧失望，合上书页，提裙走上四楼。

    四楼若仍旧颗粒无收，事情就算是卡在这了。

    赫珺回了万剑宗，不好杀了。

    她从前很少来藏经阁，一来，基本也是往楼上扎，很少停留在低层。是以上了四楼后花费一炷香时间，才找到灵魂相关典籍的存放处。

    比三楼还少。

    阿尧顿感不妙，一本一本抽出来细细察看，个中记载全围绕灵魂本源，与其说是法术教学，不如说是灵界万物朔源。

    简单来讲，半点用都没有。

    她不抱希望翻开最后一本，眼前一亮。总算是正经授学的典籍，录书人名叫“甘棠”，字迹虽娟秀但笔力遒劲，墨透纸背，隐约有几分熟悉感。

    竟然是真迹。这可实在难得，阿尧捧着书靠在墙边，逐字逐句阅读，很快发现有关饮魂阵的记载：

    东西南北生祭者九百，封以天宿敌类，九阵融溶，保神妖二百年五感尽失，生、欲、气断绝，骨血置换。

    下面齐整画着八个法阵，应是叠加在一起才有效果。阿尧一一看过去，与她在风月台上发现的几个法阵极为相似，她正要翻页看第十个法阵，发觉书页右下方同样有一行小字。

    “此阵略施改动，可分魂聚神，保天残躯体。”

    阿尧呼吸凝滞，急忙翻页，却发现这一页正是倒数第二张，最后一页被人撕去，只剩下锯齿边留在典籍中！

    她前后看上三遍，确定内容到第八个法阵，就连着之后的记载一并消失，心有不甘，只把“甘棠”这个名字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嚼烂。

    她把书放回博古架，却忽而顿首，再次拿出来仔细查看。

    甘棠的笔迹和三楼那本空书小字一模一样。

    阿尧再次返回三楼，空书的位置没有变动。

    黑者见白，白者见空。

    ——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满腹疑问，终究再难发现有用的信息，于是离开藏经阁。

    正出来，艳阳高挂，难得将惘山经年浓雾驱散，露出山头色彩鲜艳的景致来。

    燕子道场内，比试如火如荼。

    阿尧本欲走，余光瞥见昭阳师姐准备上台。她想到这几日昭阳为她奔波于两境之间，她回宗门后还没去道谢，便迎上去。昭阳见她来，眸色闪亮，挥了挥手中长剑，瞧着口型，正是让阿尧稍候。

    阿尧同她道一句加油，专心观看比试。昭阳年纪不大，如今刚刚满了百岁，踏入化形境中期。择灵境开化属性灵力，到化形境就能具象灵力，譬如赫寒聿，冰息尖棱就是他灵力的“化形”。

    昭阳的对手是飞燕峰上二师兄，储靖轩。好巧不巧两人都是风属灵力，打得很精彩。大概因为师出同一尊者，二人间少了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厮杀氛围，赛点频出却点到为止。这样见招拆招，竟就从开打始，费了四柱香才结束比试，旁的试台上，人早就换了两三拨不止。

    最后还是昭阳略胜一筹。两人碰拳，有说有笑下台。昭阳剑收鞘，三五步靠近说到：“师妹，我今早才赶回来，还没问问你伤得重吗？”

    “还好。”阿尧不期然忆起痛得睡不着这几日，但没抱怨，“是我该寻师姐道谢才对。”

    “嗐，”昭阳用净身诀把自己处理清爽，浑不在意地挥手，“也没寻着你。你去哪了?”

    阿尧当然不能如实相告，只好说自己灵力枯竭，归途中随意找客栈休整许久。昭阳一听，拍拍脑袋总算想起来，她们还没互通传音玉简，于是拿出来一碰，昭阳的名目便出现在阿尧的传音玉简内息当中。

    “快看！大师兄！”周遭弟子人声鼎沸，此刻更是攀高一个节点。

    阿尧仰头，最中间的比试台屏障打开，缓缓走出两人。

    正是赫寒聿及……阿尧看清那人样貌，手中玉简乒乓落地，坠在人群中无人在意，但昭阳显然发现了，关切看来。

    阿尧摇头，俯身捡起东西，眼眶忽然蔓延凉意。

    应瑜安才是原定前往风月台加固隙点的人。却因身体不适，临时换上闻人遥搁置手头事务去往风月台。

    “应师姐？”昭阳不可置信地开口。不止是她，燕子道场内许许多多百年前见过应瑜安的弟子都很惊讶。应师姐闭关多年，他们猛一看见故人出关，都迎上去打招呼。

    昭阳同阿尧吱一声，也小跑过去。

    阿尧垂头，无声哑笑。头顶阳光忽而隐去，目之所及处出现一双长靴。

    赫寒聿老远就看见阿尧站在这里，阳光落进他眸光，融光潋滟，意味深长望向人群边缘的阿尧。两人都没有出声，但也并没有站得很近。

    铛——

    宗门二长老手持拂尘，飘飘然出现，声音以灵力扩散数倍，在场众人皆能听清：“万剑宗九峰比试结束，已经遴选出各峰内代表弟子，参与灵界大比。”

    “最后一个名额由寒潭试炼决出，有意参加的跟我走。”

    寒潭试炼。众弟子有一瞬间沉默，须臾后，阿尧越过赫寒聿，站到二长老身侧。有人带头，落选的弟子们又意动起来，陆陆续续选择跟上，拢共四十余人确认参与寒潭试炼。

    “所谓寒潭试炼，乃锻体、炼心、淬神三合一。寒潭秘境凶险非常，凝结灵界至寒灵气，潭水共千尺长，赤手空拳入秘境，攒够四十九颗兽丹，第一个抵达终点者，为本次寒潭试炼胜出者，可往参加灵界大比。你们想要的，走完寒潭就能凭本事拥有。”

    阿尧等的就是这句。

    寒潭试炼传承千年，埋骨数众，也不乏修士前赴后继。因出入秘境的玄机由万剑宗掌握，除了百年自然开放那一次机会，其余时间就只有万剑宗的弟子进出。试炼奖励亘古不变，皆为寒潭印。

    魁首，阿尧视如囊中之物。

    “后日卯时正点，寒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