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昭阳从天幕落下，来回扫视，终于发现落汤鸡般狼狈的阿尧。她正要俯冲下水将人拉起来，忽然，大长老传音于众：
凡参与寒潭试炼者，考核仍作数，其余人士从旁护法。
阿尧听完，当机立断放开水岸，脚下蹬壁再次游出去。
第一名抵达寒潭尽头者，胜出。
眼下援兵已至，凶兽在大量修士的攻势下放弃潭中弟子，转火至后来者。岸上厮杀不断，水中亦暗流涌动，阿尧游着游着，生出些荒谬的感觉来。
出了这么大乱子，不知道万剑宗要推哪个人出来背锅。
潭中存活弟子两只手数得过来，全部奋力往尽头游去。阿尧粗略计算，自己大概处于第三名的位置，她挥动早已发僵的双臂，以求再快点。
“可离开寒潭，以灵力辅佐。”大长老坐在无妄阁内，二度传音。
不早说！
阿尧暗自翻白眼，如今参与试炼之人少说也在冰冷潭水中泡了一天不止，体内经脉冰冻三尺，非常努力才能运转内息调动灵力。
她颤抖不止，却咬咬牙继续向前游，反而比之前还要拼命。直到游上一会儿身体出现疲惫感带来的热意，才猛然内化灵力，暴力疏通经脉。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阿尧放肆汲取秘境内灵气，反倒逆流而上强行拓宽经脉，灵力数倍暴涨。
她用力蜷缩手指，控制自己不发抖，承受经脉洗尘的同时捏乘风法诀，整个人从水里冲天而出，带着半身湿寒眨眼飞出去数里。
身后，不断有弟子各显神通追赶上来。她只感觉经脉彻底驱散寒意，灵气聚集间烧得灵台发热。
岸上，昭阳不错眼盯着阿尧瞧。各峰皆来了不少大弟子救人，如赫寒聿那样境界高的，被抓壮丁与凶兽力战，她就趁机溜出来揍沿岸凶兽，顺带保护小师妹。
她观阿尧一路飞掠，大片灵植忽然复苏，追在小师妹身后。昭阳色变，想到什么，急忙以神识传音徐柳：“速来！小师妹好像要突破了！”
徐柳收到传音，本就四处救火脱不开身，一时着急被猛隼撞倒在地。他快速起身，才发觉手中忽然多了一柄方天折戟印，正是用来镇压凶兽狂躁情绪的。
“徐师弟，有劳。”
他看着赫寒聿一袭玄袍赶往远处，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举着方天折戟印来到凶兽肆虐中心，以灵力驱动神印。
寒潭尽头，阿尧只有不到一里就可越过终点，身后草木藤忽然发作，变态疯长缠住她双脚，将人往藤蔓眼拉扯！
她皱眉，灵力波荡扩散，震开藤蔓。可紧接着，藤蔓以更加疯狂的速度抽条，把她拉走。昭阳站在岸上急得如蚂蚁团团转。原则上，小师妹还在比试，她插手了会被取消成绩。可就差两步，此时前功尽弃岂不可惜？
阿尧发现昭阳，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然后阿尧自己念诵法诀，把留影术法施加己身，身体蓄力，忽而朝自己背后逆向打出冲击波，她便被打退数步，正正好触碰寒潭尽头水岸。做完这些，藤蔓从四面八方聚拢，将阿尧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远处看正是一颗绿色巨茧。
赫寒聿赶到时，眼前就是这样。他挑眉，抬手冻住四周凶兽，并以煞剑镇压，这才缓缓看向寒潭内接二连三到达的弟子。
“赫师兄，我们？”昭阳剑都拔出来了，很想问问赫寒聿，我师妹都这样了，我们还不动手帮忙？
赫寒聿靠近，冷静开口：“是突破择灵境的天地象，贸然破坏反倒会伤破境者灵基。”
昭阳闻言，一颗心归位，好奇朝巨茧看去。她属风系灵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天地象，如此，师妹是木属灵力没错。若非情况不明，她倒很想上手摸摸这个大茧子。
过了一会儿，昭阳后知后觉惊喜大叫：“等一下！所以阿尧直接突破到择灵境了？！”
筑基中境跨越到择灵境，若她没记错，阿尧在扬州那会儿，还只是刚刚筑基。
赫寒聿轻轻点头。
他想到什么，忽然又冷了颜色，抿唇沉思良久，还是决定继续观察。
须臾，藤蔓上刹那生出满枝白花，摇摇晃晃脱落。
……阿尧迷茫环视四周，一下看见面前昭阳关切的神情。
莫说是昭阳二人，实际上，大片抵达寒潭尽头的弟子都发现了这一枚巨茧，许多人是经历过择灵破境的，眼下不论是谁，几乎都记住了阿尧。
阿尧身上的伤全部好了，甚至胀痛的经脉也恢复一新，细细内视灵台，扩大两倍不止，磅礴灵力徜徉其间。
择灵境还不至于让她欢欣鼓舞。比起开心，她更担心自己意识迷蒙这段时间，有无显露异象。
阿尧收回思绪，对两人说：“多谢师姐师兄。”
“谢什么！”昭阳见她一身伤都好了，笑起来，“还没恭喜师妹双喜临门。不是掐了留影法术吗，咱们这就去领奖励！”
阿尧推拒不过，匆忙回头看一眼寒潭水岸，跟着昭阳往回走。赫寒聿察觉到她的目光，若有所思，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等寒潭秘境大部分凶兽恢复神智，犯人被羁押回狱，所有人站上法阵，立马回到万剑宗。眼前，无情海溪流潺潺，只看景色，很容易忘记时间流逝。
无妄阁内，站着此次寒潭试炼活下来的九名弟子。
大长老目光沉痛，在阁内走上数个来回，终于压着嗓子出声：“宗门有愧于各位。”
一旁二长老上前，低头看着众人。
“寒潭试炼头名，飞燕峰阿尧。”她已经确认过留影，确实是这个新弟子第一个抵达寒潭尽头，不会有错，“大比名额至此全部定下。”
“还有一事，寒潭印在谁手中？”
阁内一时无人出声，安静得很。
两位长老交换目光，大长老再次询问：“寒潭印被狱中罪大恶极之犯包藏，如今凶犯不见踪影，料想是有弟子成功取走寒潭印。”
“别怕，这是荣誉。”
阿尧面无表情，不准备开口。
“到底是……”
“滚开——”
无妄阁木门乍开，七八人从外面闯入，一伙人气冲冲往前，一伙人拼命拦截，还有程家两个小辈缀在人群边缘手足无措。
程礼季双目布满血丝，愤然怒喝：“西华宫不让上，老子就来这！还我女儿命来！”
话音未落，程讼怡残破身躯突然出现在厅堂正中央，惨状掩盖在白布下。众人乍然看见，急忙退开，生生空出停放灵体的空间。
“三弟。”门外又走进来一名美妇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面上一派平和。
程家人见庄意赶来，全部噤声。程讼斐与程四娘子先前随三叔父入内，怎么也拦不住，两人又羞又急，如今见到大伯娘，总算松一口气。
庄意对着两位长老见礼，才又斟酌着抛出惊天消息：“我家七娘子讼怡日前入寒潭秘境，却殁于彼。好好一个孩子，人没了还遭凶兽啃食，敢问二位，万剑宗是否能给个交代？”
“凶兽杀人自来直接吃了，讼怡之死更像人为。诸位同门，试炼有必要下此狠手吗?”程讼斐紧跟着质问众人，俊朗面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自然无人吱声。
阿尧看清妇人长相，呼吸微滞，若无其事偏头。她仔细回忆少女吹完鸟哨后得意自鸣的神色，又想起那香雪梨图腾，恍然大悟。
其实，这会儿不该开口。但那程讼怡……死得蹊跷。她到底没法抹去良心，轻叹气，开口石破天惊：“或许我知道？”
所有人突兀转头看向同样年纪不大的少女。就见她抬手，厅中显现出留影，正好是程讼怡死前和阿尧缠斗那一段。
“你们仔细看看，她被寄生了。若凶妖寄生，那她灵魂早灭；若非寄生——她前后两次置我于死地。”
言下之意，此女品性恶劣，三番五次伤人。
——杀了又怎样？
程礼季暴怒，长剑出鞘掷向阿尧：“竖子尔敢！”
敢不敢的，反正程讼怡吹起鸟哨也没犹豫。阿尧只要回忆猛隼，腹部就抽抽。她亦冷面接剑，广袖翻飞不落于下风。
“讼怡年纪小难免思虑不周，你且说说她做了什么？”程四娘子逢遭一系列震撼，此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虽有心胳膊肘向内拐，但朝夕相处十余年，程讼怡有多顽劣，她不说受害其中，也很看不过眼。
留影最后，确然有古怪。可公然帮着外人说话，三叔父不骂死她才怪，便只好拐着弯寻话头。
“她——”阿尧抬脚把程礼季的剑踢飞，忽然取出乌金弯刀，“鸟哨是你们家谁给的？”
“同门方才说，一个试炼不至下此狠手。那么，程讼怡在有飞天凶兽的情况下吹哨，有必要吗？”她一刀扎在程礼季身上，连无妄阁长老都被惊讶到，蠢蠢欲动的脚再次收回。
“这也是会死人的。”她冷漠出声。
“这就是你伤人的理由？！”程礼季痛得呲牙咧嘴，大声咆哮。
阿尧收手，扬唇：“不然呢。”
“这叫一报还一报。”
程三夫人也在，听到这里，整个人摇摇欲坠，忽然伏趴在程讼怡尸身上痛哭。
“阿尧，你的证据不够充分。”大长老掂量程门在东郡的地位，半晌后做出决断。
老登！
阿尧生生忍住给大长老也来一梭子的冲动，待要反驳，庄意却比她更快，淡漠的眼眸扫过所有人，重点看了一眼程礼季，向着阿尧说：“程门庇佑子弟，但不承担咎由自取的后果。讼怡之死，确然不简单。单论道理，若你能肯定讼怡伤你在先，我可以保证，程家没有人会找你麻烦。”
程礼季愕然抬头，连阿尧也挑眉。
“程讼怡包里应当有一颗兽丹出自斑斓蛇。她趁我猎蛇吹响鸟哨唤来猛隼，而我包里的斑斓蛇并猛隼兽丹可以印证。”
“整个寒潭秘境仅此八只斑斓蛇，难道我这么善良还送她一颗兽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