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赫珺的魂离体到一定程度，整个人完全被魔气控制，桀桀怪叫，攀上阿尧肩头，完全堕魔，口中吞吐幽蓝魔息。

    阿尧低头，心口差一点被魔爪穿透，好在桃花剑迎风而来，抵死挡住了这致命的攻击。

    她转身，桃花剑斩去，却被赫珺虚化雾体直接腐蚀。

    凌霄一家子藏了这许多年的秘密无所遁形——赫珺是天生的魔罐，经年累月吸收魔气，造就了今日这骇人的一幕。

    难怪需要闻人遥的残魂护体，挤塞魔气的生存空间。

    阿尧注意力撤回来这一个呼吸，煞剑杀来，直接斩断玄理树根，要彻底毁掉整个秋海秘境！

    幻象轰然震颤，倏忽被注入一股灵力，直落落对着阵眼而去，顷刻点亮所有法阵。

    “闻人遥，速速束手就擒！”

    凌霄气急败坏，竟也从虚空缝隙之间闯进来。同一时间，四界之上，巨幕拉开，俨然是秋海秘境内众生相。

    “今日我万剑宗数众性命为你所害，天不容你！”

    “天不容你才对。”

    阿尧从来不惧，前世今生，她虽魂灵残破，好在还守着一颗心。

    “饮魂阵乃邪巫法阵，偏这么巧经你凌霄仙尊过手的秋海秘境和风月台都动用此阵。让我猜猜，这次是前徒弟，上一个受害者——是你的妻子么？”

    她定定看向凌霄，准确来说，是凌霄的分身。

    在场众人一面自救，一面瞠目结舌，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就牵扯到长禾仙尊了？

    “信口雌黄！长禾仙尊如今好好的，倒是你，混入万剑宗意欲何为？”有近两年才入宗的新弟子，不熟悉闻人遥，不过听了一嘴流言蜚语，便自诩正义开口。

    “长禾？”阿尧讽刺笑笑，“一丘之貉也敢妄称受害者？”

    “魔罐？”

    数里之外，仙山鹤鸣悠扬，与闻人遥面容十分相似的女人张嘴，唇畔之上，目不能视。

    -

    “……是你？赫寒聿，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师兄妹二人情比金坚，早就沆瀣一气！”凌霄仙尊背上生出冷汗，毫不犹豫将矛头指向长子。

    赫寒聿也是头一次听见这些，怔愣一会儿，慢吞吞道：“所以师妹说的是真的？你对伏青——”

    “你应该没忘记她吧？”

    赫寒聿长得不像凌霄仙尊，若非生下来时那一副双生骨里藏着冰息之力，凌霄绝不会将他抱回来，只恨不得母子俩能死在风月台。

    思及此，凌霄仙尊忽而释颜：“与妖魔为伍，果然同你母亲一样上不得台面。”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赫寒聿又如何成了妖魔之辈？

    “念你堕落，本尊早有防备。妖骨你动不得，便想辗转送到秘境给她。”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

    凌霄仙尊后一句话是独独说给赫寒聿听的，阿尧耳中只听见了第一句，登时便觉得须弥戒里那一副妖骨烫手起来。

    赫寒聿让她把妖骨毁了，那这妖骨就存在必须毁去的理由。可妖骨若出自他本身，毁去便是伤他半条命，此后一生皆要活在天骨不全的掣肘之下。

    “伏青最后一缕魂牵系着她赋予你的天生妖骨，若妖骨毁则她彻底死去。”

    “你替他选吗？”凌霄仙尊陡然调转剑尖，正对着阿尧。

    阿尧心头咯噔，眼神落在凌霄仙尊身上，愁绪万千。所以是赫寒聿悄悄从海青天取出妖骨，放入秋海秘境，但这一手没能逃过凌霄的眼，被他将计就计了？

    妖骨一定还有其他作用是她不知道的。

    “你是何时忆起前生的？”凌霄蓄势待发，随口一问，仿佛只是施舍给阿尧说遗言的时间。

    阿尧不语，神识悄然爬到东边最幽暗的瞿溪外。四野八方雾白之中，她的魂识跨越半个秘境，终于窥见归雪剑静谧躺在蒲团上，色泽灰白，想来多年未被人唤醒。

    如此——剑来！

    她倏然扩张图腾，地底藤蔓破土而出，将赫珺高高举起，“今日鸿门宴，主角该是赫珺才对。”

    瀛洲般若塔顶，女子骤然扯掉蒙眼丝巾，空茫双眼无焦距地寻找许久，冷声吩咐身后人：“将她的羽衣灯放回去。”

    女子定定“看着”幕光上面容陌生的少女，一下一下抚摸耳垂。

    画面中，阿尧桃花剑在手，驻足于通天藤蔓上，俯视众人：“你出于私心，打碎我的魂温养自己女儿的天残体。凌霄，我拜入你门下十数年，死后万万个日夜，你们可曾顾念过昔日师徒同门情谊？”

    “没有。”她紧接着替他们答了，手中剑刃已经蓄力完毕，“这是你们欠我的。”

    阿尧迎着凌霄撕碎天地的冲击波，猛地钝断玄理树根，空间裂缝出现的瞬间，她半个身子已然进入，缝隙对面，却包藏恐怖杀机，誓要把她堵在裂缝中就地格杀！

    噌——

    煞剑出鞘，一剑挥来，直接将裂缝外那道巨力打碎！

    阿尧身上妖骨突然冲破须弥戒禁制，带着赫寒聿的气息，保护她免受煞气冲击。可妖骨同样寸寸裂开，似乎随时要粉碎。

    凌霄仙尊见状，动了，竟伸出手来抢夺妖骨。

    她抬腿，一脚蹬在凌霄仙尊下颌，身形鬼魅闪开，咬咬牙再次聚气要冲出缝隙。鬓间冷汗丛生，一时竟也没办法将归雪剑拔起。

    “碎妖骨！”赫寒聿支撑着对抗境外大能，额角青筋暴起，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阿尧，“用妖骨之力破境。”

    阿尧黯然抚掌，深深看他一眼，吸一口气：“不用妖骨，我也能出去。”

    “你做梦！”凌霄狠态毕现。走到这一步，赫珺已经保不住了，魔罐现身，便是他要保，四界亦不容。他支起两根手指，势在必得，“逆子与魔女勾结，本尊只好——清理门户！”

    一方宝塔从凌霄头顶显化，乍放大数倍，笼罩住阿尧和师兄，轰然砸下，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香雪梨图腾炸开，她已做好死战不退的准备，意料之中的束缚感却没有出现，阿尧豁然抬眸，就见阴阳罗生刺横来一手，倒插入她的魂宫，反而使身体有片刻魂化，躲过了宝塔压顶。

    不可能！阿尧转眼，果然就见庄意被困在塔中，宝塔七彩琉璃幻化之下，通壁透明，正好将庄意皮肉消解的过程展示出来。

    从脚底开始，一寸一寸剥皮抽筋。这个华贵端庄的女人此时满目恨意看着凌霄仙尊，脸上却嵌着夙愿得偿的笑意。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裂缝之外，传来空灵声响。

    是碧轲仙尊。阻止她离开的人是碧轲！

    阿尧情急之下反而竭力冷静，将自己所有底牌过一遍，盯着宝塔眼眸微亮。

    众人只见藤蔓窜天，直接穿过赫珺躯体，将她体内漫天魔气释放出来，扎在魔罐体上汲取精血，蓄意开始一场漫漫长夜后的猎杀狂欢。

    而阿尧自己手持桃花剑，斜越砍下。长虹贯日，阳落九天——

    光明剑大圆满之下。

    剑气劈在宝塔虚化外壁之上，一时间看不出是香雪梨图腾华光更盛，还是宝塔自内而外射出的琉璃彩更刺眼。两厢碰撞之下，图腾忽而自燃，带着恐怖扭曲之力汲取秋海秘境里所有人的灵力。

    庄意在塔内痛苦挣扎，看向阿尧已是泪流满面。

    阿尧几乎快拿不稳凝聚了过载灵力的桃花剑，撞入庄意惊惶泪眼里，时空便好似在此刻融合了。

    “满魔陷落，她不是魔女谁是？！”

    四界之内，大小宗之上，凌霄这句喝言响彻天际。

    “蠢货。”赫寒聿用力擦去唇畔血迹，“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秋海秘境被渗透成什么样了。”

    饮魂阵缺少灵气运转，却始终将众人困囿其间，眼下魔物四处咆哮，何止赫珺体内爆出来的那些？

    “还是说，这些魔是你放进来的?”

    阿尧瞥一眼赫寒聿，正巧就见他单手结印抵抗秘境外冲击，另一只手举起煞剑，剑尖对着凌霄。

    她在漫天剑光霹雳中，抿唇破定，尔后——宝塔爆了！

    阿尧身后，香雪梨图腾自燃殆尽，突然被她带着冲入宝塔，无边凉意以母女俩为中心扩散开，庄意一双腿已没了一半，蓦地以手撑地爬行，离着阿尧还差一步，眼睁睁看着图腾碎成雨丝，消散无形。

    “不要……娘不值得你救！”庄意身上痛，心更痛。

    图腾是血脉象征，更是连着灵台的血肉根源，倘若自毁图腾，该是多疼？

    阿尧也痛，从灵台扩散的血脉根基断裂之苦，只怕这世上也少有人尝过。但她气魂流落在外，如今的境界非引爆图腾无可破塔，要将这一条命还给庄意，怎么也得保住她的命才是。

    “剑……”她缓声张嘴，临到此时才愿意承认，光明剑道早已和她心神合一，这一颗圣人心千疮百孔之后，还是会为苍生跳动。

    天下熙攘，托魔王的福，不识她之士十不存一，而亏欠于她的——姑且唯凌霄之最。

    滔天魔气掩埋在薄雾下，踽踽汲营，此刻倾巢而出，勾连秋海秘境最深的隐秘，阵成！

    秘境之外，凌虚子豁然起身，长袖翻飞：“是魔阵！七杀要生祭秘境中人！”

    比饮魂阵更为复杂的纹路青蓝交错，众人越是恐惧惊惶，这法阵成得越快，眼看就要锁住所有人的欲气，阿尧终于彻底挣脱宝塔桎梏，带着昏死过去的庄意脱身，两人身上血淋淋的，倘看一眼，果然像是地狱修罗饮血而来。

    “光明者大无畏，以其手、眼、心合一，可摘星逐月，断化天日。”

    桃花剑坚固非常，迎面接住凌霄一击。阿尧默默念诵凌霄曾经授予她的光明剑诀，反以小小择灵境扛住了天人境的攻势。

    凌霄脸色阴沉，忽然呼啸着冰息封住她所有退路。

    阿尧旋身，瞳孔忽然放大，只看见赫寒聿的剑从裂隙而来，精准打在须弥戒禁制之上，破开禁制，一剑粉碎妖骨！

    她和凌霄几乎同一时间去护，可惜赫寒聿这一剑太快，太决绝，妖骨碎成几段，他的脊背也跟着蓦然曲起，好像随时要死掉了。

    “师兄……”阿尧这一声呢喃躲在磅礴雾气中，无处可依。

    她极快取出去晴剑，眼看妖骨之力要被凌霄吸收，只好瞬间抢先吸收妖骨破裂释放出的百年灵力，体内木生魂澈，立刻被顶到化形境！可惜凌霄同样反应过来，借着二人距离极尽，直接穷尽天人境威压一剑劈来。

    秋海之上，神芝仙草盛开在少女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