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

    “吃饱了?该干活了。”

    阿尧死死含着一口气,一路奔逃至此,险些让灵体消散。如今支撑她魂宫的残魂调了个个儿,从本命魂变成了生魂,全赖嵌魂阵帮忙。

    只是……她低头,再度拧眉看着手中神器。

    她艺高人胆大,在阴阳罗生刺出现后就决意用嵌魂阵置换双魂,把无实体的生魂作为魂主宫,而托着□□的本命魂转移到去晴剑中藏着。事实证明,确实可以。嵌魂阵藏在饮魂阵当中,把罗生刺内蕴含的魂气消耗了,但她也顺利以魂态逃出秋海秘境。

    可不知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阴阳罗生刺竟然与朔源镜融合了,眼下赫然成了奇形怪状之物。

    阿尧怀疑是秋海秘境中众人杀她、救她的欲望过于强烈,朔源镜达到元力巅峰,即将恢复为宝堑。可惜法阵中磁场混乱,将这两个通天宝器融合成未知作用的神器了。

    这可如何是好。

    她用力擦干净神器表面的雾气,瞧着瞧着,又瞧出些不对劲。

    棱光镜流华溢彩,双头之间,分明以通体冰蓝的环扣相连,这环扣——阿尧匆匆掀开衣袖,皓腕上空空如也,凛冰镯不见踪影,倒是小小环扣,越看越眼熟。

    她赶紧内视灵台,幸而两把剑好端端躺在识海内,没有也被磁场融合成奇怪的东西。

    这样看,此物岂非是究极缝合体?朔源镜寻源溯本、阴阳罗生刺缠魂置换,还有凛冰镯隐匿气息,此间种种功用,不会全失效了吧?

    阿尧趁夜色寒凉,荒无人烟,索性原地坐下,对着小巧的双头棱光镜开口:“你现在是个什么玩意儿?”

    棱光镜还没手掌大,且观其镜面曲折凹凸,这还怎么显化文字。

    荧光一闪而过,阿尧感觉热意从腕上朔源印开始蔓延,一路游走于全身,最终凝聚在天府,自然而然出现声息:“三物合一罢了,如今我正式还本复原,已为朔源宝堑。”

    “瀛洲第二十九代圣女,是你苏醒的血脉唤醒了我。”

    阿尧形容不出这声音给人的感觉,应是天道规则下此物本源过于高级,非世人所能参破。她静静听着,蓦地起十字诀,身后依然寂静,风月无言。

    香雪梨图腾在秋海秘境内彻底被她剥离,自毁后保住了庄意和她自己的命。但图腾象征高傲,不知她如此儿戏地毁去血脉根源,往后余生,还有没有机会再次唤醒程氏血脉力量。

    她面无表情,转换手势,这就成了双手合十的包心诀。果然就感受到属于神芝仙草图腾的血脉召唤自她灵台涌起,还没显化图腾真身,便被她掐断施法,只留下一身月光将她身上的尘洗净。

    属于她的,真正的血脉回来了。

    生魂主命理,如今它与本命魂换位,她似乎确实是回归闻人遥这个身份了。

    思及此,阿尧取出去晴剑,剑心包裹着纯白雾体一样的本命魂。她勾应魂气,却和先前吸收生魂一样,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本命魂收回魂宫。

    难道跟凌霄与赫珺无关,是她自身灵体出了问题,现在只能存一魂而活吗?

    阿尧久久皱眉,默默品味那句“白者见黑,黑者见白”。

    分魂聚神,保天残躯体。她此生灵魂不全,岂非正是书中所述天残。

    阿尧把朔源宝堑收回识海,学着用神识与它沟通:“此前种种,想来我与你的交易该是一笔换一笔,皆还清了。如今若要从你这儿听到答案,该如何?”

    “人分善恶,魂有双品。圣女可择善者心念、恶徒浊魂以换之。”

    她留神听着朔源宝堑解释,山野阒然,只剩雪落簌簌。阿尧把去晴剑上的剑穗拆下来,一撂一撂梳理清楚,将长绳编好,囫囵系在棱光镜两边,随手编成一条细链,紧紧戴在手腕上,沉吟道:“如此……”

    生魂到手,接下去自然是去寻气魂与欲魂。但用去晴剑捆绑残魂终究不是长久之策,她于是接着问:“万剑宗藏经阁内有一书详细记载了饮魂阵,著者自号‘甘棠’,我想知道这位甘棠如今身在何方。”

    “甘棠……正在魔域。”

    阿尧独自“啊”了一声,回头望向佛像。

    万岁道院内的这一具金身佛像,正是魔域隙点。

    “魔域竟能进去?”她喃喃自语。

    “为何不能?”朔源宝堑男女不明的沉冷语调,在凛夜中徒添丝缕诡异,“你别忘了与魔王的第二桩交易。”

    阿尧仍未收回目光,闻言不屑地笑:“七杀眼下尚未苏醒,只留下魔识与我入梦罢了。答应他不过是因当时境界不允许反抗。倘若我堂而皇之以魔血联系他,岂非是明摆着告诉他,我要来了,你尽快摆好鸿门宴?”

    她倒也没那么莽撞。

    进入魔域的方法——阿尧站起来,迎着风打量自己身上的伤口,“先说说甘棠一事,我须交予你的筹码。”

    “……助我回原,这个答案算送你的。”

    “行,”阿尧果断应下,“你自己说的。”

    她不再看金身佛像,反倒以神识俯瞰青州大地,脚下不停,须臾间走遍内城,眉头蹙起,始终没能舒展。

    今夜长月光漫漫,细细看去,月宿圆缺,明明该是涂市开放的日子。

    “欸,”阿尧且走且停,一路往西,几乎快要赶到泗水城,“涂市每月二十九开放,怎的我走了大半个上饶郡都不曾察觉隙间?莫非百年已过,涂市如今改换规矩了?”

    五百年前,灵界内除了仙门大宗,也是有数量匹配的妖族与魔族的,自然少不了正道弟子喜欢上异族男女。若论最为轰动的人妖爱恋,非青丘涂山氏王女与当今合欢宗主莫属。二者常于人间幽会,避开世俗烦扰,久而久之,那方小秘境就成了“涂市”,百年之后,逐渐发展为四界妖魔鬼怪行地下勾当的黑市。

    至于曾经那对山月无棱以鉴情意的恋人,早就被世俗拆散,一双爱恨遗失于茫茫人海了。

    阿尧想去涂市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流落人间的魑魅魍魉知道怎么闯进隙点中。

    她漫不经心敲打着朔源宝堑,一低头,却始终没能等到它的回答。

    也罢,吝啬鬼一只。

    泗水城毗邻上饶郡,阿尧于此落地,总算在三更到来之前捕捉到涂市鬼魇。

    凛冰镯融合到朔源宝堑上,隐匿气息自发便生效了,眼下她只消捏异形诀,牢牢用黑衣黑斗篷包裹住自己即可。暗巷幽幽,扭曲一瞬,站在原地的黑影就消失了,顺利进入涂市。

    阿尧抬手,轻轻把面罩扣好,纵然有人出手打碎外物遮挡,她也不怕。此刻面罩下少女容色平平,顶着张大众脸随意走动,庞大生物群映入眼帘,涂市赫然是比人间烟火更要繁华百倍的另一个世界。

    她漫无目的闲逛,眼神若有若无扫过众人。

    这个是鬼,那个是妖,当真没什么魔物。

    阿尧两辈子加起来,是第一次踏入涂市,眼看一无所获,干脆随意挑了家赝造神器的门面,进去后压低声音,同角落的妖精密语:“涂市内消息最灵通的人在哪?”

    妖精缓缓抬头,眼眸变化数次,慢慢定格在瞳孔涣散瞬间,“相思巷,骤先生。”

    等阿尧走远,妖精猛地摇摇头,茫然看一眼周围,继续擦拭赝品。

    骤先生?

    -

    先知万知堂。

    好一个先知万知。阿尧凝眸打量牌匾,暂时没进去。她目睹此处门庭冷清,半炷香之后,才突然来了声势浩大的一伙人,为首之人是妖怪化形,走路姿势甚是古怪,胸腔先动而脚步粘腻,就像是——蛇。阿尧藏在巷尾,冷不防与蛇妖对视,亲眼看他扯出一个笑,舌尖分叉,蓦地吐信。

    清瘦蛇妖进了先知万知堂,堂内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泄出来。她了然,换了位置强行以神识闯入堂内,正听见蛇妖的声音像藏在海水里,咕噜咕噜:“目生究竟是死是活?”

    堂中端坐着一名老者,整个人包裹在雾中神秘非常,“活。二十条命。”

    话音刚落,蛇妖再次笑起来,转身毫不犹豫掐住下属的脖子,收手时,下属果然如死去的蛇一样软软倒下。顷刻间,蛇妖带来的人死了一半,不多不少正正好二十个。

    阿尧还待再看,蛇妖的竖瞳远远找来,精准看向她本体所在。

    她连忙收回神识,感觉分外不舒服。几乎没有等多久,蛇妖施施然出现在先知万知堂门口,眼珠急速转动,笑着离去。

    堂内交易竟是以性命作价码。

    阿尧正当思索如何寻上好几十个妖鬼,眼看着又来了一伙人。

    这回真是人。

    她沉沉看着迎面走来的九头鬼,慢吞吞取出去晴剑,寒芒在黑夜被吞噬。

    九头鬼大大咧咧迈入堂中,待看到老者,脸上即刻印着谄媚,忙不迭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如何才能进入魔域?”

    老者倏然抬头,定定看着九头鬼。九头鬼渡道失败,从幽冥回到人间后,境界跌落至从前的二分之一,远远没有当初威武,连大久乘魔杖上的蛇头都还未重新炼化出来。

    “九头鬼。”老者站起来,踱步至此,脸贴脸一瞬不眨地开口,“为何有此一问。”

    “我要去寻我的机缘。”

    九头鬼并不细说,两人目光交错刹那,就听老者应道:“借了旁人的钥匙,自然能进旁人的家。”

    “此话何解?”

    “五十条命。”

    老者哂笑。

    五十条?

    九头鬼身后随行的,全是他陆续培养的僵尸军,个个低着头一声不响,却在老者话语落地后,被不明利器齐齐割断头颅,留下不甚显眼的一片白叶默默炸开,难以捕捉。

    老者突然上前,再次与九头鬼面对面,沉默了许久,嘴角就要咧到耳根,“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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