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阿尧蓦地起身，双手抱头目眦欲裂。
额心处有火烧般的感觉，将稚木之力摧毁。她疼得满身大汗，感觉到身体被人接住。
圣女印镌刻在眉心处，突然爆发狂放雾气，一盏小而精巧的残月状灯台出现，魂焰莹白，驱散了这片长雾。
月白不可置信，伸手牢牢接住羽衣灯，开口：“羽衣灯？！”
阿尧点头，用力摁住额角，“瀛洲出事了。姑姑，你知道闻人偈吗？”
月白神色沉重，并没有否认。
那就是知道了。阿尧继续说：“她袭击了铃宫，但我不知道她是否清醒。”
月白拿帕子替她擦汗，接过话头：“你知道闻人偈，也就是说已经遇到源水劫了？我是在两百岁时被她入梦，险些无意识淹死在清泉山，入梦时她把她的身份告诉了我。”
这是阿尧不知道的。她打起精神，详细描述了自己死在风月台的情形，月白却说那不是源水劫。
“源水浩劫来临之前，你能感应到的。但这劫难烙印在命格当中，只能靠自己。”
阿尧表示自己明白了，把关于源水劫的猜测说出来：“会不会是闻人偈在报复瀛洲的圣女？否则实在太巧了。”
月白闻言缓缓摇头，不太赞同：“圣女一脉相传，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阿尧紧接着开口：“您是不是没有去翻过族谱？闻人偈的名字被抹去了。按理来说，闻人这个姓氏只在瀛洲内部传承，子女不能与外界通婚，所以子嗣稀薄。除非犯下大错，不然她甚至是圣女，有什么道理不存于族谱？”
月白无话可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样一说，确实。”
“等一下。”
月白忽然站起来，伸手拨开面前空气，魔瘴组成的烟墙铺陈，她开始思索。
“这两个点是你和闻人述，这是我和月玄，亓雪与亓月，”月白按照顺序从下往上显化星点，尔后继续，“千年前天华旁支迁入，改姓‘华’，从这里算，上有一任圣女，下包括闻人偈有六位。而闻人偈之后，我之前共有三位，雪、月都不是。你发现什么没有？”
阿尧走过来凝神细看，脑中闪过灵光，脱口而出：“没有人可以拔出圣剑。”
祭剑过后圣女才能执剑，也就是说，圣剑出世的先决条件是闻人氏诞生双生女，且其中有一个继承了神芝仙草血脉图腾。
闻人偈之后连着三代圣女，都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执剑。
直到月白月玄出生，月白可以显化血脉图腾。
阿尧静默了一会儿，问月白：“您和她们有什么不同吗？”
月白看过来，绞尽脑汁不放过任何细节，“……没有。”
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只这样想，似乎真的不存在明显异常的地方。
“双生女非常稳定地两百年出一对，为什么亓雪亓月之中没有出一个圣女？”
阿尧在庙宇中踱步，双手交握。闻人偈像一把神秘巨剑高悬于瀛洲之上，她们只能在迷雾中求索。
“罢了，先不说这个。”她摇头，解释道，“那些人应当已经发现梨果成熟是假象，估计很快要肃清内部。我得先去万春门浑水摸鱼一趟。”
她现下又恢复了自己的容貌，长发及腰，眼睛是很漂亮的琥珀色，整个人恰如云端仙子，冷而锋利，额心那一抹血泪平添杀气。
阿尧长袖翻转，再度化作胡映星。她刻意留下伤处，与月白告别。
泗水城果然热闹起来。即便有人站在街头破口大骂，她这个始作俑者仍然气定神闲，用神识找到万春门大本营后，信步前往。
……
明若水皱眉远眺，唇角压着山雨欲来。
“大师姐，柔兰仙尊的弟子回来了……只活了一个。”
柳依气喘吁吁跑来，手上正搂着浑身是伤的“胡映星”。
阿尧心道倒霉，一来就碰上明若水这个宗主首席弟子。但她并没有因碧轲仙尊而迁怒明若水，相反地，她对明若水的神鹿图腾还是念念不忘。
这么想着，她又悄悄往魂宫抹上极目狐气息。凛冰镯被暴力拆开安放在魂宫，为的就是隐匿魂宫无主泄漏的破绽。
此刻朔源宝堑幻化成双玉环首尾相连戴在腕上，其他灵器几乎都放在灵台。
阿尧看着明若水走来，熟悉的温润灵力入体，她适时咳嗽两声，滚烫泪珠要掉不掉，“师姐，尧山上有妖……”
好大的狐妖呢。
未免应对盘问说多错多，阿尧讲完这句话就闭上眼装晕，只用神识留心自己被送到哪里。
柔兰仙尊手底下的弟子好像是团灭了，此刻小院安静得很。确认无人，阿尧小心坐起来，传音给月白：“去人了吗？”
她提了极目狐，一来那确实是个威胁，几乎不比伏青弱；二来“胡映星”独活，其他人却不见尸骨，总要有理由搪塞过去。她们死在尧山，极目狐也苏醒在尧山，倘若各家出手试探魂气，是能对上的。
她的伪装不需要天衣无缝，撑到神木梨结果足矣。
月白给了肯定回答：“城西出去一批，大约都在复生境，里面有天华家的人。万春门那一片高手云集，你要小心。”
“飞音符到手了吗？”
阿尧叹一口气，“没呢。她们多半还要试我。”
四界最不缺疑心病，更何况事涉灵界大比与神木梨果。
说来就来，门口很快响起招呼声。赫然是明若水架着一个小弟子，语气有些生硬：“胡师妹，我知道你身上有伤，但这位师弟的伤用清明术治疗最佳，只能麻烦你了。”
首席弹根手指的事，要麻烦我这个小弟子？阿尧暗暗发笑，明若水的演技实在不怎么样，想出这个办法的也蠢笨如猪。
但她还是点点头，把人扶到位置上。
在尧山上，阿尧窥探过那些小孩的境界，第五谌最好，约莫择灵境巅峰，接着就是胡映星，大概择灵中境。
她比照着择灵中境差不多的力量出手，结印选了医家百花手，百花印最简单也最万能，她从前看明若水救治流民，看上两次就学会了。
至于清明术，管他清明浊明，神芝仙草图腾能治好人就行。
小弟子乌紫的唇慢慢恢复正常，用了半柱香时间，阿尧不经意咳嗽一声，眼巴巴看着明若水。
明若水撇开眼，即刻带着人离开了。
差不多傍晚时，一枚湛蓝鸟形印被送来，阿尧当着来人的面把飞音符打入右手腕，这就算是确认了身份与比试资格。
入夜。
弟子令飞来，所有人在泗水城刑场外集合。
阿尧发觉此次灵界大比的人比想象中更多，多半有世家子弟走后门也来分一杯羹。
她垂眸，没有在人群中发现赫寒聿的身影。秋海秘境那样的事发生，他和凌霄仙尊必然嫌隙更大，不来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更何况他“应该”在寒潭。
阿尧眼前闪过火人的赤焰莲目，轻抿嘴唇。
高台上，虚空飞来几团弧光，霎时变成人形。
她扬首，一个个看过去。合欢宗首座禹绣仙尊，万春门宗主碧轲仙尊，天音阁飞梁仙子，还有——万剑宗宗主凌霄。
咦？阿尧多看了眼凌霄仙尊，这一眼就看出些不寻常。凌霄仙尊身上经脉浮波更甚从前，显然又有所进益，但他周身流通的经脉血在右手大臂停止。
圣女印收效，把凌霄仙尊体内灵气走向呈现出来。
右手持剑，他的右手怎么废了？
阿尧咬唇，嘴角淡淡漾开笑意。如此大逆不道之人，怎么想都只能是赫寒聿。
满月高悬，红梅最后开一次，就要死在春日。
凌霄仙尊肃声传音：“灵界大比将开，今次与往年有所不同。神木梨出世，万象大吉，福祸相依，不日恐有大祸。故三大山出世，将与你们一同历练。”
此话一出满城沸腾。
三大山是什么概念？独有的灵脉，独有的血脉力量，丰富的底蕴。
还没完，凌霄仙尊说：“半路加入实属不公，所以三大山氏族愿意拿出一样本门至宝，作为大比的奖励，分阶段投放。”
“第一阶段，胜者小队可得方丈山至宝玄术塔；第二阶段，个人胜者取前十得蓬莱宝器，思无邪。”
玄术塔能释放近百小结界，算攻守兼备的宝物，思无邪则是蓬莱仙境用来时刻保持神识清醒的神草，也不错。
凌霄忽然笑了，“最后一样——瀛洲圣物，洗尘心。”
阿尧猛地握拳，一时竟不知要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只好木着脸。
“洗尘心吞噬瀛洲最纯粹灵气，可一日进境千里。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
月白深呼吸，按捺不动，没有贸然传音。
姑姪二人神色各异，注意着天边降落的仙舟。
在所有人目光洗礼中，打头的仙舟跃下来两人，衣着古朴，鎏金古字烙印在衣摆上，浮光掠影。方丈山的佛子佛女来了，他们向诸人略点头，侧身给蓬莱让路。
蓬莱只来了宗女一位，挎着竖琴翩然而至，没与任何人打招呼。
瀛洲是谁？
刻着神芝仙草图案的仙舟下山，迎面走来美玉般的少年，却同时让阿尧和月白沉了脸色。
华星。
华星之后，俱是无关紧要的人，没有闻人述的身影。
他华星也配代表瀛洲？阿尧暗自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接触到月白稍安勿躁的眼神，轻轻点头，没有做什么。
她不再看华星，仔细注视着蓬莱宗女。宗女今日穿一袭白衣，挲金丝绸价值不菲。
三座仙舟飞走，众人没看见传说中瀛洲的另一个女孩，窃窃私语。
提起闻人述，在场所有人就难免想到闻人遥。月前秋海秘境一开，那魔女不是伏诛了吗？众人这么一拐弯，看向瀛洲代表的眼神就暧昧起来。
宗女诰岚冷笑。